[艺论·研究] 瀛奎律髓69·卷23闲适类，杜甫闲适诗中，常见悲苦之情

前言

前面欣赏了山水田园诗人王维孟浩然的几首五律。下面欣赏几首诗圣杜甫的闲适类五言律诗。

闲适，指生活中的清闲安适。因为坎坷的人生经历，杜甫的所谓闲适诗，其实并非真正的闲适，杜甫的几首五律，在写景之余，总会抒发一些悲苦之情。

一、正月三日归溪上有作简院内诸公 杜 甫

野外堂依竹，篱边水向城。蚁浮犹腊味，鸥泛已春声。

药许邻人劚，书从稚子擎。白头趋幕府，深觉负平生。

关于这首诗的创作背景，方回说：

老杜合是廊庙人物，其在成都依严武为参谋，亦屈甚矣。

这首诗作于永泰元年（765）正月初三（立春日），杜甫在严武的幕府任职。因此杜甫结尾抒发感慨：白头趋幕府，深觉负平生。

廊庙人物，指比喻能担负国家重任者。杜甫是不是真的廊庙之材很难说，但是他“窃比稷与契”人所共知。然而杜甫丢了左拾遗的官职以后，只能在严武那里做个参谋，心中的憋屈是可以令人理解的。

这首诗的前二联写景，首联描绘草堂：野外堂-依-竹，篱边水-向-城。

颔联通过写景反映时令：药-许邻人劚，书-从稚子擎。

颈联写人物，亦是写景：蚁浮-犹-腊味，鸥泛-已-春声。注意，犹、已副词代动词用（犹是、已是），作谓语。

关于杜甫尾联的感慨，方回认为：

老杜平生虽流离多在郊野，而目击兵戈盗贼之变，与朝廷郡国不平之事，心常不忘君父，故哀愤之辞不一，不独为一身发也。

既是哀愤之辞，为什么还被选入了闲适类呢? 应该是方回认为前三联闲适情景写得好吧。

二、草堂即事 杜 甫

荒村建子月，独树老夫家。雪里江船渡，风前迳竹斜。

寒鱼依密藻，宿鹭起圆沙。蜀酒禁愁得，无钱何处赊。

这首诗作于上元二年(761)十一月，方回评价说：

雪风一聨如画，四句皆体物者。此亦成都草堂诗也，末句无钱赊酒，其穷甚矣。

建子月，夏历十一月，即农历的十一月。前三联也是写冬季之景，首联名词罗列，写时间地点：荒村建子月，独树老夫家。

中间二联，可以看出意义结构相同的句子。颔联是主谓结构：雪里江船-渡，风前迳竹-斜。颈联也是主谓结构：寒鱼-依（于）-密藻，宿鹭-起（于）-圆沙。

雪里、风前，密藻、圆沙，虽然位置不一样，但都是地点状语。例如颔联可以写作：江船-渡-雪里，迳竹-斜-风前；颈联也可以写作：圆沙宿鹭-起，密藻寒鱼-依。当然，要符合押韵和平仄要求，还需要调整几个字。

诗人这样写，是为了变化所以颔联与颈联使用了不同的句法。

蜀酒禁愁得，无钱何处赊。蜀酒可以消愁（防止得到忧愁），但是无钱买不来呀。尾联其实不在于说穷，而在于诉说其忧愁。意思是没有办法销忧。

这首诗和前一首一样，前面闲适，尾联悲苦。

三、江亭

坦腹江亭暖，长吟野望时。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

寂寂春将晚，欣欣物自私。故林归未得，排闷强裁诗。

这首诗作于上元二年(761)晚春，也是作于杜甫居成都草堂期间。尾联另有一版本为：

江东犹苦战，回首一颦眉。

关于这首诗，方回颇费了些笔墨：

老杜诗不可以色相声音求，如所谓”圆荷浮小叶，细麦落轻花。市桥官柳细，江路野梅香。.......他人岂不能之？晚唐诗千锻万炼，此等句极多。

方回认为，杜甫诗中的一些写景佳句，他人易学，晚唐诗人有不少这样的句子。不过：

但如老杜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即如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景在情中，情在景中，未易道也。

方回又举例了杜甫的另外一类佳句，包括《江亭》的“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方回认为这类句子，情中有景，景中有情，不可以单独看作写景，也不可单独看作写情，这是情景交融的佳句。

关于尾联，方回说：

又此篇末句：排闷似与“心不竞、意俱迟”迥异。殊不知老杜诗以世乱为客，故多感慨，其初长吟野望时闲适如此，久之即又触动覊情，如彼不可以律束缚拘覊也。

方回认为，杜甫身处乱离之中，所以感慨多，情感深。当他开始作诗的时候，野望景物，心中闲适，但是写着写着（或者看着看着），就触景生情，又开始忧国忧民、感时伤世起来。

这段话，可以解释今天欣赏的这四首诗。

四、暮春题瀼西新赁草屋

彩云阴复白，锦树晓来青。身世双蓬鬓，乾坤一草亭。

哀歌时自短，醉舞为谁醒。细雨荷锄立，江猿吟翠屏。

《暮春题瀼西新赁草屋》是组诗，共有五首，这是第三首。作于大历二年(767)，杜甫刚移居瀼西的春天。

方回解析说：

起句言景，中四句言身老、言家陋、言所以感慨者。而细雨一句，唤醒二起句。盖是景也，实雨为之。猿吟一句，尤深怨矣。老杜伤时乱离，往往如此，其诗开合起伏，不可一律齐也。

这首诗的哀愁之句，比前两首更甚。首联写景，中二联融入了更多的情感，方回说“言身老、言家陋”。

尾联也是写景，但是景中有隐情。用的“江猿吟”，是常见的典故，有很浓的悲伤情绪，《水经注》云：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结束语

这几首的的特点是，有写景，有抒情。但是杜甫和王维的闲适不同。杜甫景时闲适，抒情时忧愁。唐朝的混乱，自身的漂泊，都很难看清未来的前途。因此，杜甫的闲适，往往从写景开始，从感慨悲哀结束。

其实杜甫的这些诗，闲适只是表面而已，掩饰不住内心的痛苦。

结束时，依照惯例作诗一首，五律《登青岛浮山》：

浮山何处隐，风起出云烟。

攀岭石分径，凭栏海接天。

车流足下走，广厦麓边延。

闹市桃源外，开门即似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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