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五代的云门大师有一次对他的弟子说:“十五日以前不问汝,十五日以后道将一句来。”见弟子无人作答,云门自行作答:“日日是好日。”人世的苦难,生活的困顿再多再大,也牵绊不了心胸开阔的人,因为他们体味快乐也体味烦恼,每天怀着感恩的心情去生活。“知足常乐”的广州人就有这种境界。
从八岁开始,我就生活在广州。“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离开广州两年的求学经历反而使我开始认识广州人的性格,也更加喜爱广州这座城市。与北方人的豪爽热情不同,广州人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与世无争”的处世态度。广州人没有遇到困难就向朋友求助的习惯;也不太会面红耳赤地与人争吵,常撂下一句“痴线”(神经病)便扬长而去,似乎别人不够资格与他争吵。然而,在广州人这种冷静的背后却是对生活的热爱。
广州人懂得善待自己。
“食在广州”,各种收入层次的广州人都会把相当大一部分收入花费到饮食行业。很明显的,当遭遇一些全国性的风波,如2003年的非典、2008年的金融海啸,别的一些大城市的饮食业立显萧条,而广州饭馆仍办得红红火火,门前顾客大排长龙。不一定是商务洽谈,也未必是招待贵宾,广州人下馆子常常只是自家人的生活改善。
广州有个美丽的别名:“花城”。走在广州城区,你会注意到居民的阳台被繁茂的花草点缀得生机盎然。早在上世纪80年代,广州普通市民已有在家里摆放鲜花的习惯。发展到现在,广州的花店形成两种不同的趋势:一是礼品花店,满足商务、宴会、礼品市场,一般设置在商业区;一是“花档”,满足市民的日常需要,一般设置在居住区的肉菜市场。爱花的广州人用鲜花装扮着自己的每一天。
《日日是好日》画的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广州花档,三个人物安排在画面两边,演绎了卖花—选花—买完离开的全过程。各种各样的鲜花密密麻麻地排成一堵悦目的墙,没有太多名贵的品种,抽身离去的时尚白领手里拿着刚买的姜花,这是最具广州地方特色的一种花卉,产于夏秋两季,香气浓郁,由于价格便宜,一般不作礼品花用,只能用作居家摆玩。
这张画的难点不是人物而是花卉。每朵花都是一个独立的小配角,靠这千千万万个小配角把主角衬托得有血有肉。我努力把花朵画得像冰灯,虽然色彩淡雅,但在深色背景映衬下,通透发光的花朵如同颗颗闪烁璀璨的星星,生机盎然,充满了喜悦之情。
《日日是好日》产生于我对广州人外表平和、内心热情的矛盾性格的认识。世上每个人的性格千差万别,正是不同的矛盾组合产生了真实丰满的性格。比如我,生活规律几近刻板:每天上午送女儿上学后,八点左右回到画室,然后就是持续十一个小时的作画,下午七点回家,晚上准时九点半上床睡觉,周而复始,日复一日。职业习惯改变了我原本活泼好动的天性,这种反差很大,以至于有时偶然的真情流露竟会让人感到意外。同样,工笔画家也必定是一个矛盾组合。人们只知道工笔画家必须细心,才能营造出工整精致的画面;其实比细心更重要的是果敢坚决,当处理画面整体效果时,错综复杂的细节就是千军万马,他就如同一位大将军,运筹帷幄,带领着它们勇往直前,迎接自己的胜利。工笔画家总在寻求画面各种矛盾的平衡点,诸如工与写、繁与简、虚与实、中与洋、俗与雅等等。每幅工笔画都是一项大投资,需要付出巨大的精力,但工笔画家希望他的观众面对画面时,不要只留意到他的辛劳。正如女孩精心打扮后最失败的结果是:别人只留意她讲究的装扮而忽略了她自身的美丽。
虽然《日日是好日》表现的不是大场景,只是一个小小的街头花档,但创作周期较长,历时八个月完成,每前进一步都十分缓慢。有位画油画的朋友开玩笑说:“一个月只能来你画室一趟,这才勉强发现有点进展。”这张画让我沉迷,它记载了一段快乐充实的创作旅程,也记下了我对广州这座城市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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