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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动态] 今日清明:人间正清明,思念在生长

2 已有 49 次阅读   2024-04-04 10:41
今日清明:人间正清明,思念在生长 

博雅小学堂·节气家书

文 | 沈家智

桐桐:

见字如面!

其实,我写信的今天是寒食节,明天才是清明。

这几天人在山里走,给孩子们上课,总能闻见杏花春雨的味道。杜鹃鸟也开始叫了,仲季相交,让人很容易伤怀,有思乡之感。一千两百多年前,也是这个时令,李白自夜郎遇赦而返,流落江南,迟暮之年多薄凉,写的诗歌也极哀婉:

蜀国曾闻子规鸟,

宣城又见杜鹃花。

一叫一回肠一断,

三春三月忆三巴。

暮春三月,读这样的诗,听这样的鸟叫,真是不如归去。

杜鹃花

关于寒食节,还有另外一个人常让我想起,那就是苏轼。这两天我常想起他的两句诗: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

九百多年前,苏东坡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任团练副使,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诗句言辞,多有苍凉;和他在杭州任太守时筑苏堤、煮东坡肉是截然不同的境况。寒食到了,祖坟却关山万里,难得祭扫。

后来,这两句诗流传了下来,即《黄州寒食帖》,是“天下第三行书”。

寒食,在冬至后第105天,逢着此日,将上一年的火种熄灭,即为“禁火”,大家都得吃冷食。再过一两天,用新木重新钻燧取出火种,薪火相传,就是清明了。唐人韦庄说:“寒食花开千树雪,清明火出万家烟”,有火,也就有了烟火味,是人世繁华。

桐桐,现在你这般大的孩子,大多是不知道寒食节的了,我们难以闻到烟火味,日常所见的是尾气味的生活,连扫墓都车水马龙、拥拥簇簇。

其实,你要知道,时年八节里,唯有清明是最属于自然的。

几场雨后,城春草木深,该绿的绿,该红的红。桃花谢了,依旧是满地花瓣,黛玉见着,要大哭一场;梨树的叶子逐渐茂盛,花也残了,刘方平说,“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是极伤春的句子。

但清明来了,门总是要开的,得去扫墓、摘野菜、做清明团子。

在我老家赣北彭泽,扫墓总不在清明当天,而要提前几日。选一个日头好的下午,一把锄头扛着一个竹筐,去时满筐的裱纸香烛,归来几捆野蒜数枝杜鹃。杜鹃是给孩子们插瓶玩的,也可以摘下来吃,而野蒜,用来做清明果。

野蒜,就是薤白,用它做清明果,在别处我是没见过的,和玩植物的朋友说,也都惊诧不已。

野蒜=薤白

说到“薤”字,很多人都不认识。以前读书,讲到五谷为养——麦、黍、稷、麻、菽,五菜为充——葵、韭、藿、薤、葱,总是很头疼,不仅不知道所讲何物,即便是念出来,也颇为费劲。后来学习植物,慢慢的喜欢上这些冷僻的名字,它们也许绕口,但历经岁月积淀,都有着不一样的味道。

桐桐,你看,“薤”字,从草从韭,《尔雅·释草》中这样注释:

“薤,似韭之菜也。

据实而言,薤和韭菜的差异实在满大,韭菜叶形扁平,翩若鸿羽;而薤半圆柱形,有三棱,中空,如果说是“似葱之菜也”,似乎更为妥帖。

说薤,或者薤白,觉着陌生;但说野蒜,或者小蒜,是能勾起太多人的记忆。

仲春之际,草长莺飞。山野之谷,地垄之间,野蒜总是一片一片地恣肆生长着。到了清明,孩子们都要去野外采摘,送到厨房里,妇人挽起袖子,麻利的挑净切碎,揉进米粉里,捏成一个个团子,入屉蒸熟,做法和清明团类似,口味却大不相同。出屉后的第一碗是不能吃的,要放到供桌上,以飨先人。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这种味道唯有我的家乡独有,直到来到杭州,才知道各地人都吃,只是不用来做清明果。有一次爬北高峰,无意间闻到一股浓郁的野蒜的味道,觅香而上,发现两个阿姨在拔野蒜。后来读汪曾祺先生的文章,他有一篇《葵·薤》,里面写到“北方人现在极少食薤了。南方人还是常吃的。湖南、湖北、江西、云南、四川都有。”老先生忘记了浙江。

薤白的花

野蒜的吃法很简单,清炒即可。有一道菜,野蒜炒鸡蛋,虽简单,但考验厨师的功力。出了老家,再也没吃过满意的,或许这辈子也找不到当年的那种味道了。有一阵子我在读《朝花夕拾》,鲁迅先生在小引里有这样一段话,我深以为是——他说:

“我有一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后来,我在久别之后尝到了,也不过如此;唯独在记忆上,还有旧来的意味存留。他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

写这段话时,鲁迅正流离于广州,山河变色,故乡正远。对于一个钢铁般的汉子,半生颠沛之后,心中最软的记忆,却是家乡的味道,那种要哄骗他一生的味道。

桐桐,等你再大一些,就会理解这种游子的心境。我们走了太远的路,一直走到了天涯海角;我们走了太长时间的路,一直走到两鬓苍苍;可无论何时何地,舌尖留恋的,无非是记忆里的家乡。

我知道,这是一种偏执,当我们真的踏上故土,吃到嘴里的,却是另外一种味道。

就像我现在吃的薤白,也不是西汉的滋味了。

在西汉时,著名乐师李延年改编了一曲挽歌,名为《薤露》: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复落,

人死一去何时归。

同文里还有一章,名《蒿里》,都是出自田横门人,就是很多人熟知的田横五百壮士的故事。汉初立,高祖召田横,其不愿臣服,自杀。门人伤之,为作悲歌,一章言人命奄忽如薤上之露,易晞灭也,即为《薤露》。其歌言辞悲切,后李延年为之作曲,终得流传。

不说葱上露,韭上露,而说薤上露,是因为野蒜的叶子实在太细,而且多直立,实在是挂不住多少露水。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汉之时,薤是一种极其常见的菜肴,故尔能就近取喻。

时过境迁,很多人都已经忘却了这首挽歌。但每近清明,我总是能忆起这种名字古雅的野菜,忆起如薤露一般划过的过往光景,忆起家乡的山野、坟茔。

再接下去,就是送春归去的时节了。桐桐,你真应该多去自然里走走,你读过的书,都能在那里得到应证;你做过的梦,也会在花间寻见,这一切,都如此好。

此颂

安好

家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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