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沟沟坎坎很多很多,多的数也数不清。汪塘有四个:东汪、西汪、南汪,杨戟汪(也可能叫杨家汪),每个汪都有很多很多的故事,小沟小河就真的数不清了,但最最有名的沟只有一条,远近闻名,它的闻名具体是因为什么,说不清楚,年少印象中挥之不去的有几个重点记忆;一是此沟常常闹鬼,淹死人的事常有;二是此沟不长,不过几丈宽,几里长;三是沟中长满了鸡头籽;四是沟中真有大黑鱼,而且水很清很清,深不见底,沟边能见底,也能看见很多小黑鱼。这里就慢慢捋一捋家乡的这些沟塘和记忆中的草木灰沟。
东汪,小的时候去的很少,主要听说那个汪总闹鬼,汪里有个大鳖,有年头了,有说比最大的鏊子还大,鏊子是沂蒙山人摊煎饼的工具,具体多大尺寸,印是个什么计算方式至今不知道,印象中应该是一米左右的直径。那个时候没有电,住在汪边的人们常能在月明之夜看见汪塘中的东西冒出来,月黑之夜,会到亮灯的人家捣乱,甚至还有糟践良家妇女的传说,住在汪塘边的人家有的孩子常犯神经病的,还有人说,凡事见过那个东西晒养的,都会的神经病,直到现在还有几个有毛病的,据说都是因为见到过那个老鳖,也都说是那个东东在作怪。那个时候,大人们常用这些传说吓唬孩子,早早吹灯睡觉,免得招来鬼怪作祟。后来上学了,依旧觉得东汪很神秘,不敢自己去,冬天结了冰才敢和小伙伴们到汪上溜溜冰,透过透明的冰,战兢兢地看着绿蒙蒙的冰下水中,真害怕那个神秘的东西会突然破冰而出。直到八九年,人们才第一次把东汪抽干,没多少鱼,更没有什么老鳖,只是抓到了一条十二斤重的大黑鱼,据说抓这条鱼时,几个人都按不住,只是抽干了水,倘若有水的话,恐怕人们还真抓不住它,也许,所有的鬼故事都是这条黑鱼创造的吧。
南汪有大鳖,小的时候常跟几个大哥哥一起看他们玩洋炮,也就是土洋炮,装上火药铁沙子,一搂狗腿,轰的一声,铁沙子出去,一打一大片的那种,现在不让玩了。到了夏天,上午放了工,我们也放了学,跟在哥哥们屁股后边,看他们玩土洋炮,常跟一个上午,也不见他们放一炮,有时看见一群麻雀,落的满地都是,悄悄滴趴在破墙头后面,捂着耳朵看看他们瞄准,之后,轰的一声,一阵浓烟过后,跟着跑过去,满地也找不到一根麻雀毛。有一次,两个哥哥商量好了,带两根炮到南汪打老鳖,这事新鲜,就悄悄滴跟着去了。穿过小树林,满树的树刺枝杈划得满身是伤也不敢吭一声,远远跟着,直到见他们架起了枪,才敢靠近一点,顺着他们瞄准的方向看去,远远地汪塘中央的草台子上还真有几个老鳖在晒太阳,捂上耳朵,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死死盯着汪塘中央台子上的最大的那个老鳖,只听他们轻声喊着一二三,轰轰两声响,只见台子上的最大的那个老鳖翻了个个,叽里咕噜地就爬进了水了,其他的也是连滚带爬地掉到了水里,鼻子里只能闻见火药味,台子上却啥动静也没了。两个哥哥还挺高兴,一定打到了,一定打到了,扛起枪,互相鼓励着就回去了。
那个时候,沟里河里,老鳖很多,大的小的,青的黄的,老鳖的叫法很多,什么青鱼、甲鱼、圆盖的、四爪的,更多的叫王八,好像叫王八就是骂人了,好像是媳妇给人家好上了,就成王八了,农村的人们吵架,经常有互骂王八这个词的,反正不懂,结合这家伙能成精,还会祸害人,就知道老鳖这物件肯定是个反面派,是不被人们待见的家伙。老鳖汤好喝,小时候广播上经常能够听见唱王萧雨喝鳖汤,据说王晓宇是个大官,比较腐败,经常喝鳖汤,滋阴大补什么的。听很多人讲,小孩不能吃鳖肉,尤其是自己不能吃,吃了鳖骨头,会在肚子里长骨头,就想,肚子是软的,里面长骨头,肯定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人们还说,不要惹老鳖,那家伙咬住了孩子的手,非要孩子学驴叫才肯放口,就觉得老鳖这家伙就更反动了,所以一直敬而远之,看到小绿豆眼睛圆圆的伸着脖子乱爬的老鳖也不敢抓,倒是经常用棍子打它的盖,或远远地用石头砸它几下,这家伙便会连滚带爬地跑,有事砸翻了盖,漏出黄黄的肚皮,死抓乱挠,之后脖子一梗,就划过来了,几条小短腿齐划拉,连滚带爬地接着跑,没见有攻击小孩的,也没见过那个人被鳖咬的学驴叫的。
西大汪也有老鳖黑鱼,个都不大,也没听说过作怪就是鸭子、鹅和孩子们洗澡玩耍的天堂了,西大汪是个荷塘,每到夏天荷花满塘,香气扑鼻,白鹅浮水,群鸭扎猛,一群光屁股的孩子们互相比赛,比赛谁能够游到荷花边摘下荷花或者摘下莲蓬就算胜利,齐刷刷前后站成一排,霹雳普隆地挨个往水里跳,也有大胆的直接用脑袋向水里扎的,塘边都是黄沙底,塘里面才是黑淤泥,那时候汪塘都是生产队的,莲藕也是,没人敢摘荷花莲蓬,更没人敢拔藕的,孩子们的战利品都是汪塘下面的鸭蛋鹅蛋,很多鸭蛋鹅蛋从水里摸上来就是臭的,有时也能在塘边捡到新鲜的鸭蛋鹅蛋,一个鸭蛋,点点油放上葱花咸盐,能卷好几个煎饼呢。每到冬天快过年了,汪上都结了冰,生产队就会组织社员抽水清汪了。先把水抽干,之后派出些有技术的壮劳力,下汪捉鱼拔藕。小鱼会继续放进水深的地方继续长,大鱼都捞上来,莲藕也要留下芽子。到了下午,大框小框白花花的鱼和莲藕就被抬上岸了,即使天黑了也要当天分下去,这时生产队就会在汪边点上汽灯,用大称先过总分量,再计算每个工能分多少鱼多少莲藕,生产队就要开始分鱼、分藕了,大人小孩都拿着盆盆罐罐筐头子提篮子围成一个大圈,等着生产队长叫号喊名字,家家户户都有,都是按工分,不按人口,对生产队贡献多的就多分点,少的也会有些,多点少点没有一个争的,反正家家都有东西过大年。
每年都要扒大汪,鱼、藕分完了,第二天就开始扒大汪了。早早吃过饭,凡是能出工的都会集合到西大汪边上听生产队长指挥,识字班、小媳妇也都打上赤脚,卷起裤腿,踩着冰碴子挖的挖,抬的抬,热热闹闹干两天,淤泥清得差不多了,还要把水放回来。
北大汪就在小学校门口不足百米。大家都叫杨戟汪还是杨家汪,更可能叫洋圾汪,具体为什么叫洋圾汪不知道。听老人说这个汪其实应该叫杨戬汪,据说是杨二郎一脚踏出来的,这一脚把很多的小鬼小判都踩进了汪底下的泥里了。这个汪是在村子的东北方向,在村子的西面小石桥边有个很大的石碑,叫杨二郎碑,那时候人有得毛病的,家庭不顺的,媳妇不生养的,都要到那里去烧烧纸钱,念叨念叨,就会好了,是不是真的很神不知道,但人们很迷信杨二郎能够帮乡里消灾去难,后来因为是迷信,石碑被砸烂了,大块的当了桥板石,有时还会有人偷偷地到哪里烧个纸,现在小石桥还在,沟里还有几个石碑泡进了淤泥里,天旱的时候,能够漏出来,有些字已经很难辨认了。杨戟汪属于第一生产队,那时候我们一个大队,四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就有一个汪,杨戟汪是属于第一生产队的,西大汪是二队的,南汪是三队的,东汪是第四生产队的。第一生产队在洋圾汪里种水葫芦,据说水葫芦是鱼最爱吃的,那时候满塘都是水葫芦,绿油油的叶子,浮在水面,根本看不见有鱼。每当放了学,池塘里便会泡满了孩子,成群结伙,扎猛子、学狗刨,霹雳普隆很是热闹,女生都是躲着汪边走,个别不要脸的男生还会故意冒出水面吓唬女生。后来洋圾汪淹死过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进去洗澡的就少了,后来又淹死了一个小学生,是个独生子,他父母哭的昏天黑地的,拉着生产队的牛,让孩子身子趴在牛背上,整整围着村子遛了一天,也没把孩子救回来。从那时,大人们常说,那个汪闹鬼,每年都要拉一个孩子在这个汪里淹死,孩子们就都不敢去洗澡了,甚至都不敢到汪边看看。随着学校的扩大,洋圾汪慢慢被填平了,现在已经盖上了很多的房子,这个令许多孩子留恋,令许多家庭伤心的洋圾汪已经彻底地在刘卜村的地平面上消失了,估计那些被杨戬踩入泥里的小鬼小判们也再也不能出来祸害人了。
和杨戟汪通着的是一条草木灰沟,从村子的东北角直向西北延伸。据说当年杨戬把鬼震在池塘中后,抓鬼累了,就在旁边架起草木烧地瓜吃,吃剩的地瓜头子扔出去,就成了南大岭,难怪南大岭都是黄沙泥土,哮天犬撒了泡尿,灭了烧地瓜的火,草木灰顺着狗尿向西北淌,就成了这条有名的草木灰沟。那时沟很宽,有的地方几十米宽,但不长,好像也有四五里路的样子,每到夏天沟里长满了鸡头籽,都是刺,杆上,叶子上,花上都是很硬的刺,没人敢摘,大人们会用杆子钩子什么的捞上来,没人敢下水。据说杨戟汪的小鬼们有很多是通过这条沟逃生的,跑出来的常在这条沟里祸害过往的行人。草木灰沟,沟里水底都是很黑很黑的泥,细细的软软的,那个黑於泥没影子深,容易陷人,掉进去,被小鬼抓住腿,就再也上不来了。据说在这条沟上至少伤了几十条人命,醉酒的、赶集上店的走黑路,经过这里常常就被拉进了水里泥里丢了性命。听说,夜里到了草木灰沟边,尤其是有月亮的日子,人们看到的就是一条光滑的大马路,稀里糊涂就进去了。
生产队前,村子里有烧窑的人家,就采这条沟里的泥烧窑货,烧出来的罐罐盆盆黑黝黝绿莹莹能照人,胎薄的像纸,迎着太阳能透亮,烧出的窑货不在当地卖,具体去了哪里,不清楚,有说是专门卖给人家陪葬的,这也有可能,在当地的古汉墓里曾经挖出过类似的薄胎黑瓦罐。后来成立生产队,号召大造土家肥,窑就拆了,各个生产队都从这条沟里挖泥,黑黝黝的泥运到各个生产队的场里晒干了,就是上好的农家土肥。据说后来草木灰沟就不怎么闹鬼了,伤人的事也少多了,偶尔有人淹死在这,也不再说是鬼闹的了。如今这条沟离村子近的地方已经全部填平了,延伸的部分也已经都规划的横平竖直的阡陌泄水沟了,早没了当年的神秘,至于沟底还有没有草木泥,还有没有逃出来的小鬼,是否还在算计着害人就不得而知了。
家乡的沟沟坎坎里都是故事,童年的记忆里总是充满了太多太多的神秘,是这些有趣的故事伴我们成长,是这些神秘的地方令我们小小的脑海里填满了好奇。离开家乡几十年了,原来的沟沟坎坎早已不复当初的模样,然而童年的记忆里却觉得这些沟塘水路更清晰了,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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