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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关公崇拜给潮汕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已有 2326 次阅读   2015-01-04 00:41   标签normal  积极性  style  潮州  潮汕 

关公崇拜是在战乱正急的时候落脚在潮州的。万历年间和入清以后,皇帝提倡尊奉关帝,对地方官员建庙的积极性,也是一种促动。民间建私庙,在清代之前还少,到了清代就变得常见了。关公崇拜在潮汕的扩散,究竟给潮汕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战争与关公崇拜

关公开始是以战神的面貌在本地出现的。16世纪中期以后,有百余年的时间,潮州社会基本处在战争的摧残之中。就在这段时间里,关公崇拜在本地百姓心里扎了根。

潮汕地区关公崇拜的滥觞,据说还可以前推到元代至正年间。潮阳新街城隍巷口,建了一座“勇义行祠”,这座祠堂到明朝永乐年间,还由知县重修过。大概当时天下太平,百姓们对这位以勇武著称的神明不感兴趣,庙宇不久又荒废了。

到隆庆元年(1567),知县陈王道又在北门外北城书院就之上,另外建起一座“关王庙”。这座新庙宇的建设,有一个兵火炎炎的背景。嘉靖三十二年(1553)以后,潮州地方动乱迭起,绵延20余年,到万历初才逐渐安定。嘉靖四十二年(1563)春天,倭寇大举侵入潮阳,焚掠村寨,围攻县城。潮阳官民同仇敌忾,苦苦坚守40多天。5获大捷,终于等到援兵到来,强敌溃退。然而,兵燹之中,附郭的民居、庙宇,都夷为平地。北门外刚建起不久的书院也烧毁了。嘉靖四十四年(1565),潮阳人把曾在战争中显灵的双忠公的庙宇修复。关王庙也重新建造。地方远未安定,地方官和百姓们还祈望这位勇武的战神的保佑。

万历十一年(1583)由副总兵于嵩建成的南澳镇城(今南澳县深澳镇)汉寿亭侯祠的建设,跟嘉靖四十四年(1565)的另一次大战役有更直接的关系。当时,朝廷命都督俞大猷、副总兵刘显率领舟师三万人征讨吴平。吴平逃匿南澳岛,负嵎抗拒,像一只被逼急了的猛虎。两军相持了三个月,朝廷又命都督戚继光带着五千精锐从浙江前来支援。官兵屡次自正面进攻,都进不了深澳湾峡口,正束手无策。那个晚上,戚继光梦见关公对他说:“如果从背后进攻,还愁不能破贼吗?”天亮了,戚继光按着梦里的启示,留二千人殿后,暗中率领着另外三千人,用三天时间,从云盖寺开路到达深澳后山。枪炮齐发,杀声震天,奇兵好似从天而降。吴平大败,一个人驾着小船遁迹外洋。大乱平定后,南澳设副总兵镇守。将士们都以为,打败吴平,多亏了关爷显灵相助,应该建祠祭祀开报答。于嵩来到南澳之后,用心策画,将士们也尽力协助,把关公的庙宇建成。潮州同知何敢复为庙宇写了《碑记》。《碑记》说,“遗像俨然,赫奕在上,使人瞻视,恍若侯怒气横戈助兵灭贼时也”。关公在南澳的将士和百姓心中,还是勇武的战神。只要看这座庙在乾隆和道光时重修的碑记,就清清楚楚的。

 

官府与关公崇拜

万历五年(1577)以后,潮州社会开始一个相对安定的时期。与明神宗对关羽的推崇相应,这时潮州开始有官员百姓倡议创建关帝庙。

万历二十九年(1601),通判署揭阳县事何景宪,在县城北门外创建关帝庙。万历三十三年(1605),惠来关帝庙由城里的百姓方天福等捐资,建在县城西关中街。后来,知县游之光又重加修葺。崇祯六年(1633),普宁知县杨大行也在县治西建了关帝庙。

这些庙宇对关帝的崇祀,想来应当由官府致祭。至于崇拜的内涵如何,由于资料欠缺,已经无从了解。

我们讲过,清代的帝王更推崇关公,历朝加封,并要求地方官建祠造像,岁时按礼祭祀。

上有行之,下有效之,潮州官建的关帝庙又有所增加。顺治六年(1649),潮州总兵郝尚久在郡东韩山之麓兴建关圣帝庙。澄海县南门内也建了庙,兴建的具体时间不清楚,应该是在康熙三年(1664)澄海迁界以前。迁界期间,庙宇碑拆毁,到了康熙二十一年(1682),方才由水师副将王训重建。丰顺县南门内的关帝庙,则在康熙四年(1665),由总兵吴六奇创建。潮州府城一直没建关帝庙。直到雍正皇帝诏封关帝父祖三代,为公爵,要求地方有司,春秋致祭,载存祀典,这才在镇署左边保善坊兴建关帝庙。雍正十年(1732),庙成立碑,碑上署名的,有道台、知府到知县各级官员。

由于有碑记资料留下来,然我们可以了解的,与战争时期相比,关公崇拜的内容,正在慢慢地改变。

郝尚久在《潮州溪东关圣帝庙碑记》的记述,显示了这种变化。这时候战争还没有结束,这韩山麓的庙宇,还是从战场上移来。《碑记》说:

 

后之君子,顾瞻庙庭,即当计靖乱安民,思所以垂不朽者,尊而敬之,更求而光大之可也。

 

所谓“当计靖乱安民”者,还是把关帝当作战神崇奉。但是,《碑记》又说:

 

关圣有言:日在天之上,心在人之中。迄今天下学士大夫,以至妇女孺子,类能尊而敬之。益精诚所郁,金石矢坚,历始卒如新者,总不以间关废兄弟,不以离乱废君臣;此其所以英雄直诣圣贤,亘古而犹神也。

 

所谓“不以间关废兄弟,不以离乱废君臣”,则已经把“义”与“忠”的道德标准提出来,并指出那时达到圣贤境界的程途。郝尚久心中,却还未曾真正把“忠”落实到“君臣”之上,也未曾把“义”落实到“兄弟”之上。他终于叛乱,终于着迷于巫鬼而众叛亲离,自杀身死。

等到潮州城里保善坊的武庙建成,天下已经乂安。官府对关羽的崇拜,空前隆重。民间的关羽崇拜,也空前流向。就如同《新建保善坊武庙暨田地碑记》所言:

 

保善坊武庙,祀汉前将军汉前寿侯亭关夫子,志敬也。今天下畿甸郡县,薄海内外穷村绝域,无贵贱智愚贤不肖,皆庙祀关夫子,敬恭悚扬,如事严父。所谓凡有血气,莫不尊亲者乎。历代褒崇曰公,曰王,至于巍然而帝。今上圣神文武,崇德报功,以夫子忠义格天,有功世教,追封三代,爵为上公。地方有司,于春秋致祭,载存祀典。于戏!可谓隆矣。

 

《碑记》里,“忠义”作为关羽崇拜作重要的内涵,被官师们正面提出来了。设教的对象是民间百姓,从绅士到庶民,官师们当然也应该做出个榜样:

 

我潮官绅士庶,今而后进入庙堂,瞻仰仪象,当学其立心行事,忠肝义胆,刻刻以君父国家为怀,威弗惕而利弗□,虽颠沛崎岖而志不可夺。将见顽夫庶,懦夫立,百世下皆知纲常名教之为重,无复有寡廉鲜耻,朝四暮三之小人。

 

这大抵是官府关公崇拜的普遍目的。在官方意识里,“忠义”必须是指向“君父国家”的。从潮汕的历史看,朝廷和官府的这种目的并没有达到。雍正以后,潮州社会经济虽然有比较好的发展,社会秩序却很不稳定。宗族控制着基层社会生活,会党活动在地下潜行。分类械斗,抗粮抗官,愈演愈烈。这时候,民间关庙林立,“忠义”观念深入人心。忠肝义胆,执事勤敬,叫人钦服;寡廉鲜耻,朝四暮三,被人鄙弃。然而,在民间观念里,“忠义”的取向,并不专在“君父国家”,而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乡村联盟与关公崇拜

在乡村社会,关公崇拜的功能,与他种神信仰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日常对信众的种种福佑之外,主要的功能在于系连社区的整合和团结。

先看一个大型社区的例子。隆澳是南澳岛四个大澳之一。雍正年间,隆澳前江建起了关帝庙。庙宇创建的细节现在已经不清楚。但是可以知道,这座庙宇的关帝是隆澳13乡乡民共同祭祀的神明,每年正月十八,关帝要出游13乡个村落巡境。因为是共同崇祀的神明,这些乡村之间,有摩擦,也就可以借神明求得解决。潮汕游神的风气很盛。大社区联合游神,小村落崇奉神明也在村落范围内出游。隆澳13乡之外,又有山顶乡和山边乡。这两乡的神明,原来都在正月十六日出游,如果遇到风雨天,日期就会后延。因为两乡比邻,游神路线有一个地方是交叉的。早先,在这一个大家都必经之处,两支游神队伍相遇之时,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互不相让,争先向前,不免因此滋生事端。到同治七年(1868),两乡衿耆一齐来到前江关帝庙帝君座前,谋求解决矛盾的方法。衿耆决定把两乡游神的日期,改成正月十六、十七前后两日,就在关帝面前焚香拈阄,定下前后轮流次序,并盟誓“嗣后不得逾约争先,致伤和气。违者议罚大戏四台”。这个在关帝面前立下的盟约,一直被两乡共同遵守。

再举一个村落的例子。澄海外砂镇蓬中乡有座关帝庙,创自前明,迁海期间大概也毁废了。康熙四十九年(1710)重修,到嘉庆二十四年(1819)已经差不多过了两个甲子,栋宇垣墉颓圮日甚,就在谢姓乡人建议下,全乡踊跃乐捐,把庙宇重建。这个村落是个多姓村,姓氏很杂,王、谢是两个大姓,还有李、郑、高、林、黄、陈、郑、卢、蔡、孙、尤、蒋、洪等十多个姓。从《重建武庙碑记》的题名纪录看,各姓都以祖先的名义捐了款。关公崇拜显然有益于村落的统合。值得注意的事,村民们对关公的崇拜,既不因为其勇武,也不因为其忠义,只因为神明能够福佑于人。《碑记》在对赫奕的庙貌作了一番描写之后,大概自认为神明一定会很满意,于是说:“神弥锡福于人者,宁有涯哉?”

老百姓对关公崇拜的功能的理解,与官员们其实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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