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草】冯中伟:诗无达诂,艺无止境
原创 2016-06-03 冯中伟 蓝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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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草视野」
编辑:冯中伟
前言:
“蓝草视野”作为【蓝草】诗刊的特色栏目,主要由蓝草编辑推荐展示的经典诗歌作品,通过赏析加深读者对作品的阅读和理解,提高读者的鉴赏能力。本期栏目,编辑精选了
作品(一)
木 匠
文/黄小线
群鸟争鸣,只闻其声不见踪影
每一截上好的木
都深藏于山谷之中
利斧挥一下,荆棘便臣服于地
行至深处,光线渐渐暗
再攀上一处怪石
仍不见所寻之物
他就坐下喝一口酒,卷上烟
听风来去,猜想它为何发出声响
日落之前,他把一段木头
请到了庭院中央
他将完成这辈子的杰作
做一扇门,把自己关起来
赏析:
有时候我更愿意把诗人看作裁缝,语言文字是布料的花色,立意选材是布料的质地,技巧(含修辞)则是整体的剪裁。而黄小线的作品,风格上更近似于旗袍。
一首诗,单凭语言是可以取胜的,单凭立意是可以取胜的,单凭技巧也是可以取胜的,但如果只是“单凭”,则共鸣一定会缺乏力度——它能在某种程度上“抵达”读者深意识里一直渴望唤醒却未被唤醒的部分,却不是“穿透”这部分。在这方面,我相信黄小线是有野心的。
具体到《木匠》,文字不用说了,一惯的小清新,不故作高深,一惯的轻描淡写作铺垫,甚至偶尔也来点玩世不恭。读完小二的,一般也能认完这些汉字了。
那么说立意。一提立意,一般都会想到“厚重”,何谓厚重,却是见仁见智的问题。儿童眼里的“厚重”可能是被赞扬,青春期的“厚重”可能是被承认,成年人的“厚重”可能是社会价值;而其实有更“厚重”的东西我们一直回避不了,那是生与死的沉重思索。《木匠》就融入了这样的思考:我们穷尽一生的或拼搏、或失落、或峥嵘、或平淡,其实都会在生命的大长征里殊途同归,最后都无非是把自己的“生之门”沉沉掩上。
再说剪裁。这是黄小线最得意的部分。都见过旗袍吧?该凸凸,该凹凹,该宽宽,该窄窄,松紧有度,曲线尽显。这一首《木匠》,前三节都是铺垫,有慢条斯理的悠闲,鸟鸣、山谷、怪石、风、烟酒,说它们是山中的寻常所见也好,说它们隐喻了人一生中不同阶段的际遇也罢,都不奇怪,都是正常的风景。“不正常”的在最后一节,“做一扇门 把自己关起来”,诗人在结尾处使劲一掐,让读者再也无法将先前的轻松承续下来。此处“紧”下来的部分,可能就是一件旗袍最美的地方吧。
最后说其他小技巧:群鸟争鸣与木匠形单影只的对比、“上好的木”与木匠一生品行的隐喻关联、“利斧”与“荆棘”的暗示,“他就坐下”这一句里“就”字对上一行的承接等,这些小细节的处理,其实都透出诗人较高的文学素养。
当然,审美是很主观的东西,诗无达诂,艺无止境,共勉!
作品(二)
配 角
文/南枪北钓
一生都活在被动里,那天
她给自己主动了一碗面片
走进了鲜香就没有出来
赏析:
读过本期其他诗友的《配角》同题,都各有特色。但北钓这首,一读就很走心。“一生都活在被动里”,起笔就给《配角》一个清晰而准确的注解,这注解是对小人物的素描、对社会底层人士的关注,简单而不露声色的几个字,看似毫无波澜,实则为下文的“主动”埋下伏笔。我想这种构思上的技巧,很多时候表现得比修辞上的技巧更单刀直入、更富感染力。
继续往下读,“那天,她给自己主动了一碗面片”,这一句仍然可以理解为伏笔,虽然“主动一碗面片”在语言陌生化上有了一些处理,但文字整体上仍然没有太大惊喜,这种表述风格跟整首诗的情绪基调是一致的,这也是很多诗歌初学者值得借鉴的地方。文字的平淡不等同于表达的平淡,“主动”和“被动”的对比、“那天”和“一生”的对比,这种反差已经能勾起读者的好奇,从而产生继续读下去的愿望。
“走进了鲜香就没有出来”,这一句急转直下,也是前两行所有伏笔的瞬间释放!读到这里,也许读者心里真的可谓是五味杂陈了吧。一生被动已经够唏嘘,仅有的一次“主动”(这主动我理解为最后时刻被亲人的“主动”关怀)竟然是在弥留之际(我是这样理解的,也许跟诗人的本意有偏差)!这种结构和情绪发展上的“欧·亨利”式结尾,个人认为也可以作为微诗创作探讨的一个方向。
人生活的圈子总有主从关系、总有支配与被支配关系,家庭也好,社会也罢,即使我们竭尽全力,但卑微始终是一个庞大的群体。生与死是一个厚重的命题,存在价值是每个人都关心的东西,诗人对“她”的关注,实则是对对弱势的侧目,悲悯之心,历历可数。
悲悯不是悲情、不是关起门来伤感。展示一些伤口,我们是希望找到治愈的出路。
作品(三)
医 院
文/第九日
穿过长长的白色走廊
拐角处
每一声叫号,跌倒又站起的回响
赏析:
一直认为,诗歌评析要比诗歌创作来得更艰难。就像听歌,一首歌能感动你是一回事,但如果让你分析感动的具体所在,甚至感动的推进过程,则需要相对专业的知识和经验,这个不得不说是有难度的。
评析一首诗,一般可能需要从语言、立意、技巧几方面入手。真正的好诗应该表现为一种“隐秀”:能让你透过文字去感受到美,能让你强烈共鸣,但你却不一定能说出它好在哪里。所以说对一首诗的评析,有时也是非常浅表的。
《医院》的魅力,更多在于最后一句:跌倒又站起的回响。声音是一种自然现象,说它“跌倒又站起”,是典型的拟人,跌倒是因为心有不安慌乱所致,站起则是对可能突然到来的病痛心有不甘。一跌一站,看似在说声波的迂回传递,实则暗示着诗人内心的急剧起伏,形象生动。“回响”则有一种绵延不绝的暗示,内心恓惶,可见一斑。都说生老病死是自然现象,不必过多纠结,但如果真进了医院的那一刻,又有多少人可以释然和坦荡。
再往前推,“穿过长长的白色走廊”,白色,也是让人无限感慨的颜色,说诗人此时大脑一片空白也好,说医院走廊真实的“苍白”程度也好,它都是一种情绪低落的暗示。“长长的”这个定语,也给诗人此时的心境贴上了踟躇的标签。
第二行很巧妙,三个字单独列成一行。面对可能的病疾,人的思想一定会有所转变,说是走廊的“拐角”,不如说是诗人观念的“拐角”:哪些人该值得更好地珍惜,哪些事不值得撕心裂肺。“每一声叫号”,唤起的都是一种忐忑,这一刻也许会让人想到更多,生活的,生命的,荣耀过的,失落过的……
当然,诗人的这些感受,明显是建立在更宽泛、更大我的基础上,共性让这首诗有了厚重感,有了超现实意义。
综观全诗,看似没有特别的亮点,但写实而又高于现实的文字、情绪细节处理上的丝丝入扣,让这首诗在整体表达上有了较强的穿透力,共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能共鸣的作品,就是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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