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又不能彻底地与现实划清界限。他让自己在现实与理想之间左右逢源,他就是阮籍。
狂狷是一种格调
阮籍,字嗣宗,河南人。父亲阮瑀是建安七子之一。阮籍不仅长得帅,并且气场十足。阮籍做事情很专注,读书的时候,就累月不出门,专心读书;出去游玩,只有玩过瘾了才想起来回家;他弹得一手好琴,弹到动情处,往往会忘记自己。阮籍的哥哥阮文业很佩服这个弟弟,觉得弟弟哪里都比自己强。左邻右舍也觉得阮籍有过人之处,都对阮籍竖大拇指。
阮籍年轻的时候,发明了一种待人处世的方式:青白眼。《晋书•阮籍传》记载“籍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常言“礼岂为我设耶?”时有丧母,嵇喜来吊,阮作白眼,喜不怿而去;喜弟康闻之,乃备酒挟琴造焉,阮大悦,遂见青眼。”简单说就是遇见自己待见的人,就正常看人;要是遇见不顺眼的家伙,就一个劲对着那人翻白眼。
阮籍是个名人,司马昭想跟他当亲家,趁机拉拢他。阮籍本来就看司马氏不顺眼,不愿意这门亲事,但是人家有权有势,又不能直接反对,就翻了个白眼决定逃避。阮籍天天喝酒,喝到大醉,今天司马昭派人来求亲,阮籍喝醉了;明天司马昭派人来求亲,阮籍又喝醉了;司马昭不断派人来,阮籍还是喝醉了,一下子醉了 60 天。谁都不来提亲了,阮籍成功躲掉了这门亲事。
阮籍“旷达不羁,不拘礼俗”,他听说有一个漂亮姑娘死了,就跑去灵堂大哭了一场。他与这姑娘非亲非故,弄得别人都摸不着头脑。阮籍只是感伤一位美人的香消玉殒,他觉得美好的事物没有了,这太令人伤心了。
阮籍爱酒成癖。他听说步兵大营里有好酒,便辞去了司马氏的幕僚职务,跑去步兵营当了一个挂名校尉。步兵营储藏的美酒足足三千斗,这下可把阮籍高兴坏了。他白天喝,晚上喝,什么世事都不管。司马炎想篡夺帝位,需要大臣写劝进表。大家觉得阮籍文才最好,叫他来写。结果阮籍只顾喝酒,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等到要用这篇文章了,司马炎派使者去找阮籍,此刻他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一个字儿都没写。使者急了,叫醒阮籍,问他文章写没写。阮籍醉眼惺忪地说:“嗨!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么着急。”说完,他取了纸笔,带着几分醉意临场发挥,一气呵成。使者一看,这篇劝进表文辞恳切,不用增删一字,是一篇十足的美文。
司马炎和大臣们听说了阮籍醉酒成文的事,对他的才气折服不已。后来司马炎一直对阮籍特别关照。
阮籍喜好驾车四处游玩,因他嗜酒如命,时常酒后驾车,虽然没有出过什么意外,他却经常驱车到一半时跳下车,伏地痛哭。他痛哭是因为前方的路不好走,车已经过不去了。然而世人又怎能体会阮籍内心的痛苦呢?
最沉醉,最清醒
阮籍曾少怀大志,奈何天下多变,一时间壮志难酬。
内心的痛苦太过深沉,阮籍几乎是在乱世当中写下咏怀诗最多的人。他一生作诗百余首,流传下来的不过 90 余首,光《咏怀诗》就有82首,后人一直把这些诗作为考证阮籍一生经历的依据。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那时正是午夜,诗人躺卧很久都睡不着,便起身来到窗边对月抚琴。月光洒在床帷之上,斑影绰绰,清风徐来,掀起了他的衣襟。在这般清寂的夜晚,野外偶尔传来孤鸿鸣叫、倦鸟啼吟,阮籍突然为它们的凄鸣感到痛心。自己孤身在外徘徊也就罢了,鸟儿们也同样于空中徘徊,找不到自己的那片林子,原来,大家都是这样形只影单。
阮籍爱写悲情诗,和他所处的时代背景分不开。司马昭当政时,世人多虑祸患。阮籍忧谗惧祸,才躲进竹林深处,独自伤心苦闷。当时的名士即便有报国之心,却仍惧怕入朝为官。很多后人都认为阮籍的咏怀诗大多太过隐晦,有时根本看不懂他究竟要表达什么,可身处令人惧怕和理想幻灭的时代,有多少人敢于直言自己的忧痛和不满呢?
嘉树下成蹊,东园桃与李。
秋风吹飞藿,零落从此始。
繁华有憔悴,堂上生荆杞。
驱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
一身不自保,何况恋妻子?
凝霜被野草,岁暮亦云已。
阮籍这首《咏怀诗》八十二首(其三)的前两句引出了一个典故:“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话的意思便是桃李虽不能言语,其开花之后的嫣然妩媚,结果之后的香甜美味,仍是人们心中的最爱。去欣赏和采摘它们的人自然会在树下踏出一条蹊径。阮籍的庭院里便种了许多桃李树木,每天看其花开花落,结出香甜的果实。不过,秋风吹过,枝叶便凋零了,往日再美艳的树木一旦褪下华丽的衣裳,不过变成了枯木衰草,左右顿生荆棘。
花开花落本是万物的生长规则,年复一年、岁岁枯荣自然如此,可是在阮籍看来,却充满了惶惑与清冷。想当年,他对功名的奢望如今已化作虚无,他之所以仍是痛苦不已,并不是得不到显赫的地位,而是失去荣华富贵变得没落。没有繁就没有衰,就像花开得茂盛、果结得琳琅,可秋风扫过仍不免要褪去衣装变得沉寂。
人生无常,胜败有时,朝不保夕的日子过得实在很不舒服,阮籍觉得能获得解脱的途径就只有驱车逃至山野,甚至不惜与妻子亲人离散。可是,远离了桃李繁茂的庄园,就不会看到田野间的荣枯景象吗?天地有时,四时无惑,野草也会毫不犹豫地随着寒冬的到来沉睡于泥土之中。在这首诗的末尾,阮籍显得更加无奈了。偌大的天地间,唯独留下一副他“泪眼问花花不语”的情殇景象。
阮籍的诗如他的人一样,充满了幻灭感。他不是完全地抨击时政,为怀才不遇而不满,也不是完全地脱离神行,求得飞升。
从阮籍的人生轨道可以看出魏晋名士的一种面貌,空有济世之志,却因看不惯现世的险恶,因此不过问世事,用崇尚自然的行为表明对这个时代的反抗。既然壮志难酬,不如在这浊世坐地饮酒,做个最清醒的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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