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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作赏析] “诗歌是我们面对灰暗时的光亮”

2 已有 1710 次阅读   2018-08-21 06:02

杜涯:“诗歌是我们面对灰暗时的光亮” | 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获奖诗人专题杜

杜涯:“诗歌是我们面对灰暗时的光亮” | 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获奖诗人专题杜涯

访谈来源:《许昌晨报》记者 孙学涛

8月11日,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评奖办公室发布公告,第七届鲁迅文学奖各评奖委员会对经过公示的提名作品进行了认真评审,于当日分别投票表决,揭晓了七个奖项的34部(篇)获奖作品。其中,许昌市诗人杜涯的诗集《落日与朝霞》获得诗歌奖,也是我省唯一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的作品。8月12日上午,许昌晨报记者在许昌报业大厦对其进行了专访。

杜涯,河南许昌人,12岁开始写诗,出版有诗集《风用它明亮的翅膀》(1998年)、《杜涯诗选》(2008年)、《落日与朝霞》(2016年),先后获“新世纪十佳青年女诗人”称号、刘丽安诗歌奖、《诗探索》年度奖、《扬子江》诗学奖等。

记者:您好,杜老师,首先祝贺您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昨天是怎样获悉消息的?知道获奖的消息后,心情是什么样的?杜涯:谢谢!很高兴能接受《许昌晨报》的采访。昨天下午,我在家里,两点多,出版《落日与朝霞》的北岳文艺出版社的责任编辑给我发了短信,大意是评奖结果出来了,我的诗集《落日与朝霞》获奖了。

当时,我的感觉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真的出乎意料。当初参评的时候,出版社想推荐我,就联系我。作为作者,我也就是配合他们一下。在内心深处,我感觉,鲁迅文学奖离我太遥远了,我们相距十万八千里,我根本不可能获奖。

但他们有热情、热心,我就按要求填写了表格,然后把表格寄给了他们,感觉完成了一项工作,也就没放在心上。

前几天,他们给我说,获得提名了。当时,我感觉,能获得提名已经很不错了,没有再往下想。

记者:在许昌文化界,人们对您的名字并不陌生。但普通市民或许仅仅知道,他们身边一位女诗人获得鲁迅文学奖了。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您的写作历程?杜涯:我最初开始写作诗歌,是在12岁那年5月。

但我觉得,我喜欢诗歌,应该追溯到母亲对我的启蒙。我两三岁时,母亲经常给我念诵歌谣和经传作品。这些歌谣和经传作品,源于我姥姥对她的教育。

母亲不仅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对诗歌的那种韵律感,而且直接促使我拿起笔来写作。

12岁那年5月,我在我家南边的一片树林里写作业,有那么一瞬间,感觉春风拂面、树叶摇曳,诗意盎然。于是,我就不写作业了,而是写了一首叫《歌唱春天》的诗歌。当然,那时候写的实际是“顺口溜”,或者叫打油诗。后来,忙于学业,并没有更多地写作诗歌,读初中期间也就写了七八首。

16岁那年,我考取许昌卫生学校,等于跳出了农门。到了学校,感觉各方面都比较安稳了,于是,我又开始写诗。

当时,没人引导,也没有其他书籍,我一直读古典诗词,然后摸索着写,当然,写得很幼稚。

一直到1987年毕业的时候,同学之间互赠礼物,送的都是书,一位同学赠送了我一本蓝棣之先生编选的《现代派诗选》。

毕业之后,很多同学忙于寻找就业岗位,我却拿着这本书,每天在自己家豆角地的大棚里读诗歌。我一直读了3遍。它让我认识了戴望舒、卞之琳等诗人,认识了现代派诗歌。

后来,我被分配到当时的许昌县人民医院。在医院工作期间,一有闲暇,我就写诗,还是一个人摸索着写。到了20岁的时候,我觉得写得有点儿像样了。

当时,我和外界联系非常少,最大的爱好是走进大自然。那时候,医院距离许昌火车站、汽车站只有一站路,出行非常方便。自上班第二年,我便开始了几乎长达10年的外出漫游。一年至少两三次,我会买一张火车票,要么去豫西南的大山,要么去东南沿海。

在医院上了10年班后,我离开医院,到郑州做了一名杂志编辑,后来到北京仍做杂志编辑。无论什么时期,我一直在写作诗歌。

2007年年底,我回到许昌,每天的生活很简单,上午写作,下午散步,一般不与外界来往,几乎与世隔绝。但我感觉活得很充实。

落日与朝霞:杜涯诗选(2007-2015),北岳文艺出版社,2016记者:您的获奖作品《落日与朝霞》,主要表达的是什么?杜涯:《落日与朝霞》接续的是2008年出版的《杜涯诗选》,收录的是2007年至2015年的诗作。

在30岁之前吧,我一直认为大自然是永恒的。后来,我忽然认识到,大自然也不是永恒的。

有一天,我坐在郑州博物馆前的广场上,看到落日一点点沉下去,忽然意识到,大自然也不是不变的。

那种感觉,非常痛苦,是一种信仰的坍塌。你可能无法体会到,那种痛苦有多恐惧。以至于后来半年多时间,我无法再写作。

我意识到,我必须努力寻找另一种永恒的东西,于是开始对时间和空间、对生命、对宇宙进行重新思考。

生命都是有限的,在有限当中,我们能不能寻找一些无限的东西?在宇宙的更深处,在我们的心灵和精神触及的地方,仍会有永恒的东西吧。我能不能把它表现出来?总之,我想表现一些更远、更高、更永恒的东西。我可能表达不好我的内心,大致是这样的意思。

这个过程,也是重新寻找希望和信仰、恢复生活信心和写作信心的过程。后来,我就慢慢找,找回来,对一些事物就有了重新的认识。我认识到,在宇宙深处,有永恒的光明存在。它是不会消失的,时间是不会消失的。

《落日与朝霞》,很多篇章写的是自然,依托的是自然。但实际上,我写的都是我的内心,我对生命、时间和空间,对永恒的思考。

记者:海德格尔曾经说过,诗人的天职是还乡。您怎样理解这句话?您从北京回到故乡,有怎样的生命体验和思考?杜涯:在北京的时候,实际上,生活压力非常大,每个月的工资,大部分都交了房租,剩不下多少钱。当然,清贫的日子,我也过习惯了,但压力确实很大,什么都不稳定,也真的很累。我很喜欢北京,但北京生存的严酷使我不能把主要的精力用在读书和写作上。更重要的是,当时,我看到了诗歌的顶峰,意识到不能再浪费时间,而是应该向着顶峰不断攀登。

于是,我放弃了北京,回到许昌。

回到许昌,我又回到了20多岁时候单纯的生活,回到了从前的孤独之中,回到了聆听大自然声音的状态之中。

诗人的天职是还乡。对我来讲,有两个层面的意思。第一个层面是现实意义上的身体的还乡。实际上,我一般是不和人谈诗歌的,谈得最多的是我的家乡。我在外面开会,在外面与人交往,从来不以我是河南人而自卑。恰恰相反,我觉得身为河南人很骄傲。我认为,中国最好的地方是河南,河南最好的地方是许昌。许昌,可以说是上天恩赐给我的人间福地,或者说人间天堂。

而精神意义上的还乡,则是另一个层面的意思了。我觉得我一直在寻找一个精神的故乡。我要找到它,然后,回到它那里。

很多人,很大一部分时间,是用来生存的。我当然并不例外。但是,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认为,诗歌,是雪山顶上的那一片纯粹和明亮,为了那一片纯粹和明亮,有的人可以放弃现实生活中的一切。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想把一些羁绊甩掉,然后全力以赴,攀爬那个顶峰。你看,其实攀爬很艰难,你必须全力以赴,心无旁骛。

记者:您觉得,诗歌对于当下的大众有什么意义?杜涯:诗歌对于我,和对于大众,意义肯定大不相同了。诗歌是我的全部,是我的生命;没有诗歌,我无法生活、生存下去。

但诗歌对于大众而言,从远处看,好像隔了一层,似乎没什么价值,既不能当粮食,也不能挡枪炮。其实,诗歌对于大众来讲,同样不可或缺。

一个农民,长年累月在地里弯腰劳动。有一天,他抬起头,看到了蓝天白云。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身心愉悦,那也是一种诗意。那种感觉让他明白,虽然这样的劳作不知何年何月是个头儿,但心底总有那么一丝慰藉,可以让他短时间忘记困厄,超越现实的郁闷。

抬头看,超越现实,这种感觉,是看到一种光明、一种希望。他可能有一次、两次感觉到了,就可以活下去了。只不过,他可能无法描述这种诗意,诗人则描述了出来。

还有,如果一个人接触了诗歌,特别是古典诗歌,比如李白、杜甫的经典诗作,或者其他一些经典的诗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他可能会在某个瞬间,抬头望向落霞,望向美好的风物,从而在困厄和灰暗之中,寻找到生活的光亮和希望。这种光亮和希望虽然稍纵即逝,若隐若现,但只要有,足以抵挡坚硬的现实,让你坚强面对困厄和灰暗。

一旦曾经体验过这种诗意,这种诗意便显得不可或缺,如同我们曾经看到过浩瀚的星空。如果星空消失,我们肯定会怅然。

荷尔德林说,人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我觉得,诗歌,可以让我们在面对困厄、灰暗时,仍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

记者:我注意到,您在30多年的诗歌写作过程中,还出版了一本长篇小说,叫《夜芳华》。为什么一直写诗,还要写小说?写小说和写诗有什么不同感受?杜涯:写小说对于我来讲,是一种生存的需要。当时,在北京,为了缓解生存压力,我就利用半年时间,写了这部长篇小说。当然,即使是写这部小说,我仍然是很认真地对待的。

写小说和写诗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呈现方式,更是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不可能做到上午写小说,下午写诗歌,你不可能做到随意切换。打个比方来说吧,嗯,写诗的时候,你的思维是在天上飞着的,心都在天上呢。而写小说,需要沉到现实的烟火世界,塑造人物、构思情节,琢磨故事细节。

记者:获奖之后,有什么打算?获奖对你的生活状态有什么改变?杜涯:获奖是对我30多年写作的一种鼓励,但仅仅是一种鼓励,不会过多地改变我的生活和写作状态。

我认为,获奖并不是衡量作品水平高低的标准,更不意味着我的写作境界已经达到了顶峰。可能只有我知道,我心中的诗歌顶峰在哪里。

当然,这几天可能会比较忙碌,待尘埃落定,我还会继续我的生活和写作,按照原来的目标走下去。

我还会待在家乡许昌,会把观察到的家乡许昌的风物,很自然地表现在我的诗歌当中。家乡的风物是我诗歌的底色,就像诗歌是我生命的底色。

杜涯诗选

落 日

有一年深秋,在我放学回家的路上

在一片树林的后面,我看到了落日

有一刻我屏住了呼吸,世界一下子静极:

在遥远的地平线上,落日正

滚滚远去——好像一条

河流的远去

我面前的大地苍茫、空阔

晚风从树丛中吹过

仿佛宁静而凄凉的歌……

后来我长大了——

一年一年,我看到落日

一年一年,我看到落日在远去

没有人告诉我:落日的故乡

我也始终不知道

落日去了哪里

现在当我衰老,我想知道生命的归宿

世上的人,如果有谁知道我的故乡

他就会知道时间之箭的方向、沧桑、忧伤

如果有谁告诉我大地、彼岸、无限

他也就告诉了我星与星的距离、相望、长念

如果有谁能告诉我落日的去向

他就告诉了我,为什么我会在大地上驻留

驻留又漫游,然后苍茫、凋谢、西沉、飞翔……

河 流

二十岁的那年春天

我曾去寻找一条河流

一条宽阔的静静流淌的河流

我相信它是我的前生

从童年起我就无数次看见它:

在瞬间的眼前,在梦中

只让我看见它:几秒钟的明亮

然后就渐渐消失了身影

那条大地上的孤独流淌的河流

它曾流过了怎样的月夜、白天?

它曾照耀过哪些山冈、树林、村庄?

又是怎样的年月带走了它,一去不返?

永远消失的光明的河流:我不曾找到

那年春天,我行走在无数条河流的河岸

无数的……然而它们不是逝去的从前:

它们不知道我今生的孤独、黑暗

泛着温暖的微波,静静地流淌

仿佛前生的月光,仿佛故乡

然而却总是瞬间的再现

我无数次的靠近使它始终成为远方

多年的时光已过:从二十岁到这个春天

我看到从那时起我就成为了两个:

一个在世间生活,读书、写作、睡眠

一个至今仍行走在远方的某条河流边

2002.5.6.

星夜曲

夜来临了

一颗星在我们的头顶闪烁

群星围绕在四周的夜空

天幕上好似挂着万古的垂灯

仿佛一万个故乡

群星将各自的年岁无声暗度

它们带走了我们的光华

带走了我们的不朽之乡

而那一颗星是无常中永恒的希望

它夜夜在我们的头顶闪烁

像积雪覆盖的山坡

2009.5.15.

花家地的秋天

在透明的光中,新建的楼群默立成冥想

一棵银杏树在街头成为众人的风景

街旁的超市安详、温和,如天使的面容

它出售蛋糕、米面、奶粉,和神的甜蜜礼物

商家在喜悦中数着钞票。每到傍晚

银杏和白杨的叶片在路上沙啦啦打转

西边的天空横亘着辽阔的嫣红,像一道

伤口。一个地方,壮丽,召唤迷途者归去

一个又一个的白天连着,居民楼飘着橘子味的生活

公交车打着满足的哈欠,运送着日常、善意

美术学院的学生们在楼窗处晾晒着彩色衣服

星期天他们涌到街上,和一群头戴黄帽的

民工擦肩而过,一个修理自行车的微笑地望着

并未停下手中的活计,路旁的中年卖报人小跑着

去追赶被风吹走的报纸,而收废品的河南人

则坐在板车上开始享用寒碜的午餐。有时

我想象重新回到花家地,回到那样一种

存在,生活:它包含玫瑰,暗物质,光,阴影

引领悲苦、欢乐,生者和已逝者的心灵

以及胆怯、卑微、细小,未知和不可名状之物

它指向黎明、认知、终极、抵达和苏醒

它接纳无名、短暂、有限,最终朝向永恒

回到花家地,回到它的呼吸、呈现、完整

并问候纯粹的晨星、朝霞、树丛

在远处,花家地的秋天日益清晰

树木的金黄光影在地上拉长

楼群和站牌温存而可信赖地耸立

秋风相认了澄明,在一切之上延展

一只深情的手将万物的哀伤托起

还给高处的无限,蔚蓝

花家地:位于北京市朝阳区北部,我曾在那里居住、生活。

2012.11.15

给母亲

她活着时喜欢清扫残花和落叶

吃素食,穿自己做的粗布衣

每年春天养一窝鸡娃,栽几棵幼树

立冬后用白纸贴糊风门和窗户

侧身睡觉时怡然得像个孩童

如今她躺在故乡的河堤旁

在一大片柳树和杨树的浓荫里

坟上开满白雏菊和紫花地丁

有时我去散步,会看到上面有许多

黄粉蝶飞翔,花背鸟在柳荫丛中啼鸣

我说:谢谢你们,陪伴了她的寂静

有时我会梦见她回来家中

给我做饭、开门、叠被、晒衣

拉着我烫伤的手腕细看

她坐在院落里,我站在屋门口

紫楝花盛开在院落上空

光阴中,仿佛她仍健康,我仍芳青……

杜涯创作简历

来源:扬子江诗刊1968年,1月,出生于河南省许昌县东部平原上的一个村庄里,父亲叫杜付合,母亲叫郭秀枝。童年、少年倾听母亲念诵的许多民间歌谣和经传,接触到最初的诗歌元素。这是我诗歌教育的第一个重要阶段。自四五岁起,开始跟着热爱大自然的父亲出门远行,知道了远方,知道了大自然的美丽、神秘和无限,以及大地,旷野,星空。父亲身高1.80米,耿直、刚烈、浪漫,母亲单纯、善良、温和;成年后,我身上综合了他们的素质。

1975年,7岁,进入本村小学读一年级。整个小学期间,学习成绩一直是班级第一名。

1977年,9岁,读小学三年级。二哥从工作的外地回来,带回来一箱子书给我,于是在阅读《激流三部曲》《红旗谱》《封神演义》《母亲》《卓雅和舒拉的故事》等小说后,写出第一篇短篇“小说”,然后雄心勃勃,准备创作长篇,由于功力不足,写出第一章后便搁浅。

1980年,12岁,读小学五年级。春天,写出第一首“诗歌”《歌唱春天》,共三节,是很押韵的那种,记得其中一节:“蜜蜂在花丛中嗡嗡飞/ 路上的牛铃响叮当/ 我奔跑在春天的小路上/ 绿叶儿在风中哗哗唱”。写第二首时,我学会了“抒情”:“啊,春天的早晨/ 你像一位忧伤的姑娘/ 像她的忧伤的歌唱”。夏天,小学毕业,由于看课外书入迷,耽误了学习,从第一名落为中等,没考上乡中学,从来都以我为骄傲、以慈颜待我的父亲很生气,令我心中愧疚。从此不敢再耽误学习,此后直至初中毕业,一直保持年级第一名。其年留级,第二年考上乡初中。

杜涯小学毕业照片,1981年夏,13岁 ▎春天的早晨 青翠的树林中晨雾迷茫 绿色的大地上一片清凉 啊,春天的早晨 你像一位忧伤的姑娘 像她的忧伤的歌唱 青翠的树林中晨雾迷茫 绿色的大地上一片清凉 小燕子在柳树林间飞翔 朵朵的野花盛开在道路旁 啊,春天的早晨 你像我的年轻的哥哥 他正坐在窗前读书,向着朝阳 小燕子在柳树林间飞翔 朵朵的野花盛开在道路旁 金色的阳光正从东方升起 树林和大地洒满万道霞光 啊,春天的早晨 你像我的美丽的校园 也像我的宁静的村庄 金色的阳光正从东方升起 树林和大地洒满了万道霞光 1980.5.18.(12岁作品,小学时期) 1982年,14岁,在乡中学上初二,作文多次被语文老师作为范文在班上阅读,其间,我的一首“诗歌”被登在了学校的黑板报上。12岁~14岁,共写了6首诗歌。其年,教语文的陈发现老师认为我在文学创作上有潜力,要求我读背唐宋诗词。后来从读背唐宋诗词,扩展到读背其他古典诗歌。常常地,周末,我从乡中学沿着春天的河堤回家,边走边背诵:“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春日迟迟,菜蘩祈祈……”初二初三,抄录、背诵了数百首古典诗词。这是我诗歌教育的第二个重要阶段。

1984年,16岁,初中毕业,考入许昌地区卫校护士专业。由于家庭经济原因,没能上高中考大学,产生严重的幻灭感,伴随多年。其年秋天,又开始诗歌写作。

1985年,17岁,春天,写出第一部长篇小说,校园题材,大约10万字;投稿时写的是《青年文学》的地址,自己用牛皮纸糊了信封,塞进了校门口的邮筒(不记得是否贴了邮票),此后这篇小说便杳无音讯,下落不明。由于对所学护理专业无兴趣,经常逃课,到校园外的田野上、树林里去游荡,读背古典诗词,并写出许多幼稚的“诗歌”。卫校三年,阅读、背诵了较多的古典诗词。由于历年打下的古文底子,此时已能直接阅读《左传》《史记》《战国策》等古典文籍。

杜涯1985年春于卫校时和同学留影,17岁。左一为杜涯1987年,19岁,卫校毕业,夏天时阅读同学曹贺琴赠送的由蓝棣之先生主编的《现代派诗选》,接触现代派诗作,秋天时,诗歌写作有了从形式到内容的质的变化。同时仍在进行短篇及中篇小说的写作。10月,分配到许昌县人民医院(位于许昌市中心)工作,直到1997年离开,在医院工作了10年。开始较多地阅读中国古典文籍。11月,父亲因肺癌晚期而骤然去世,我独自带着母亲和弟弟生活,饱尝了人世的艰难辛苦。

▎问为何事来人间 年年开在树上的繁花 究竟为了什么事情 要来到这寂寞的人间—— 开在寂寞的庭院,寂寞的路边 寂寞的山坡,寂寞的河岸 (那一年我是无知的少年 走在树木开花的乡村路上 一树树的繁花,仿佛一个人 来到人世上,对我说话) 而年年开在树上的繁花 一定是为着什么事情 才来到这寂寞的人间—— 开在寂寞的庭院,寂寞的路边 寂寞的山坡,寂寞的河岸…… 1987.4.22.(19岁作品,卫校时期) 2004.5.23.修改1988年,20岁,春天,外出寻找河流,此后在近两年的时间里,走遍了周围数百公里内大大小小的河流,见到了许多的河流,许多的两岸的事物。其年,开始接触、阅读西方文籍。常每三四个月到省城郑州去买一次书籍:上午乘火车去,下午背着书籍乘火车返回。

1990年,22岁,5月,只身去到浙江的舟山群岛,在东海的青浜岛滞留半个月,写出《一只鸟飞临大海》《遥望白杨》《寄平原》等一组诗,这组诗歌后来发表后,从此开始走向诗坛。5月~6月,在江苏、浙江滞留两个月,赏览江南山水、风光。秋天,独自去到豫西伏牛山区,逗留数日。此后每年春天或夏秋时节,都要到山区去一两次,足迹遍及豫西的伏牛山、熊耳山、嵩山、王屋山、太行山等山区;并两次去到秦岭,数次去往东部沿海,去往南方。

1992年,24岁,5月,写出短篇小说《回归》,记录了早年的心路历程。其后放弃小说写作,开始把更多精力用在诗歌创作上。

1993年,25岁,2月,写出《桃园之冬》《琴歌》等诗,标志着后来被人称为“成熟写作”的开始。

杜涯1993年5月于青岛,25岁 ▎桃园之冬 一条道路通向城市 桃园的冬天寒冷又漫长 守园的老人用沉默说话 他说:今年的桃园和往年的桃园 一次预告的大雪迟迟不曾降临 一封等待中的旧年的书信始终未到 一场春天何其遥远 他已在桃树下衰老 他在桃树下拾捡干枯的树枝 抬头之际,心中暗生一种病痛 自秋天去后没有人来 没有鸟雀、没有马车传递他怀病的消息 他开始在桃树下失去记忆 一片桃园的冬天 没有鲜花、没有歌声、没有爱情 一片桃园的冬天没有回忆 而当北风从树枝上吹落 他开始在阳光中衰老。他是否能 守过冬天,守过这一园寂寞、一园病痛 当一场等待的大雪不曾降临 当冬天离去而春天还很遥远 1993.21994年,26岁,获《诗歌报月刊》诗歌二等奖。9月,为圆早年的大学梦而想上“作家班”,于是去到北京大学,见到谢冕老师。“作家班”停办了,大学梦重新破灭,坐在北大校园里掉了半天泪,就回许昌了。结识谢冕老师,是我诗歌生命的一个转折。

1995年,27岁,2月~4月,写出《回忆一个秋天》《桃花》《春天的声音》等诗。开始自觉地尝试“叙事诗”的写作。6月,写出长诗《遗忘之词》;这首诗歌是迷茫,是怀疑,是沉伤,也是对“创造者”的求问。

1996年,28岁,接到通知,诗歌入选了由谢冕教授主编的“中国女性诗歌文库”丛书,准备出诗集。11月,应邀去浙江湖州参加《诗歌报月刊》第一届“金秋诗会”。

杜涯1996年10月于许昌,28岁1997年,29岁,5月,离开工作的医院,从许昌去到省城郑州,在《黄河 黄土 黄种人》杂志社做编辑。

1998年,30岁,7月份,诗集《风用它明亮的翅膀》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为谢冕教授主编的“中国女性诗歌文库”丛书中的一种,编选者为耿占春先生。此为我的第一本诗集。其年,从春天到秋天,开始遭受来自外界的一连串严酷打击。1998年是我的灾难年,也是我生命和诗歌创作的分水岭。

1999年,31岁,9月,经诗人康丽介绍,应聘到郑州的《老人春秋》杂志社,做编辑工作。11月,认识到物质的最终崩解和消失,心中自小对于所生存世界的信赖感开始坍塌,写出长诗《北方安魂曲》。其年,取得河南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文凭(自学考试)。

2000年~2001年,接受所遭受的生活的打击和苦难所带来的一切,开始重新审视命运,审视苦难,审视世界。从此时起,关注的目光开始从早年的时光、生命、流逝等上面而转向了更为深远开阔的地方:无限、永恒、终极意义、宇宙的思想和精神、以及生命的归宿等。诗歌亦从此时开始出现“转向”。

2002年,34岁, 5月,应邀去安徽黄山参加《诗刊》社第十八届“青春诗会”。秋天时,开始感受到来自宇宙的广漠的黑暗,于是重新阅读时间、宇宙等方面的书籍,常常独自坐在夜空下,寻求安慰,期求找到答案。

▎北国 在它的屋檐下我观看天空 眺望开着梨花的原野 在许多的日子里我倾听 远方树林中的阵阵风声 在春天里我拥有过一座山冈 拥有一个上午和桃花开放 我爱过它遍地生长的白杨 现在我一样爱它无边的秘密 它的闪亮的树干,雨夜的灯光 它的飘飞的柳絮,薄尘的气息 它的村落、河流、林荫路 在它的阳光中,在四月的末尾 碧绿的田野上一声黄鹂的鸣叫 带来了北国平原的—— 宁静,神秘,和安详 2002.4.222003年,35岁,5月,写出随笔《宇宙的心》,记述了对于宇宙的黑暗和光明的认识。因感受到宇宙的广漠的黑暗,陷入绝望,其年未写一首诗歌。冬天时,逐渐从宇宙的广漠黑暗中感受到、寻找到光明。

2004年,36岁,2月,离开郑州,去到北京。其后几年,在北京先后担任文化公司图书编辑、“中国少年作家班”辅导老师、杂志社编辑等职。

2006年,38岁,获“新世纪十佳青年女诗人”称号(由《诗刊》社等单位主办),5月,赴济南、福建晋江参加了颁奖会议。6月,母亲因脑溢血在许昌去世。

2007年,39岁,3月,写出长诗《星云》,记录了对于时间、生命、自然、世界等等及其“创造者”的感受、认识、思考等,及多年来逐渐形成的时间观、宇宙观。秋天,认识到孤独是我所向往并适合我的,渴望像20多岁时在许昌时那样,过一种孤独而寂静的生活,并倾听自然和上天的声音,继续写诗。决定放弃北京回河南。11月29日,离开北京,回到河南。

2008年,40岁,居许昌市,4月,诗歌入选林贤治先生主编的“忍冬花诗丛”,出版诗集《杜涯诗选》,由“花城出版社”出版,为第二本诗集。

2010年,42岁,获“刘丽安诗歌奖”。年初,一日外出散步时,因讨厌路边摆放的一长排油漆钢窗的气味,长时间地憋气疾走,导致出现了轻度心肌缺血(属功能性的),3月底,回故乡休养,此后在故乡一直休养了两年时间。在故乡休养时,心境发生了很大变化,心中获得了真正的宽容,彻底谅解了过往的一切苦难,包括曾让自己经受了许多苦难的郑州。过往的一切苦难皆如云烟飘散。

长篇小说《夜芳华》,2011年1月作家出版社2011年,43岁,1月,首部长篇小说《夜芳华》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其年,仍继续在故乡休养,每日到大自然里去漫游。从人们的劳作、日常生活中认识到了生活的壮丽、美好。从过往的苦难中逐渐获得了足够的内心的镇定、内心的力量。诗歌开始逐渐从“悲伤、沉郁”而转向“明亮、昂扬”。

2012年,44岁,9月,获“《诗探索》年度诗人奖”。8月和9月,重读了两汉诗歌(包括汉乐府)、“建安诗歌”,认识到叙事诗的巨大力量,一度迷恋上叙事诗,10月,写出三首长叙事诗《秋天之花》《北方之星》《天国之城》,为三个姊妹诗篇。

2014年,46岁,获“《扬子江》诗学奖”,11月,赴江苏张家港参加颁奖会议。自8月至12月,先后写出《八月之光》《落日》《致朝霞》《致星空》等诗歌。

2015年,47岁,获“首届紫金·江苏文学期刊优秀作品奖”,10月,赴江苏南京参加颁奖会议。11月,诗集《落日与朝霞》由“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为第三本诗集。

现居许昌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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