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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论·研究] 惠特曼:诗人是自由的呼声和讲解人

4 已有 1501 次阅读   2018-12-08 06:53

惠特曼:诗人是自由的呼声和讲解人

草叶集初版序言

文/惠特曼

美国不排斥以往或过去以各种形式或在别的政治结构或等级观念或古老宗教中所产生的东西……冷静地接受教益……并不像人们设想的那样,由于那个供应了它的需要的生命已经转化为新形态的生命但死肉仍然附着在思想、风习、文学之上而感到急不可耐……懂得尸体只能慢慢地从住宅的饭厅和卧室里抬走……懂得它还要在室内停留一会儿……它曾经是适合于它的时代的……它的事业已经传递给那位走上前来的强壮而漂亮的继承者……而他将是最适合于他的时代的。

在世界上古往今来的一切民族中美国人是具有最充分的诗人气质的。合众国本身实质上就是一首伟大的诗。在迄今为止的世界历史上,那些最大和最生动的东西,与合众国的更加巨大和更加生动相比,便显得驯顺而守规矩了。在人类的活动中,如今这里终于出现了与昼夜所传播的活动相当的东西。这里不仅是一个民族,而且是由多民族融为一体的民族。这里有了一种从某些必然不分特点与细则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了的事业,在广大群众中声势浩大地进行。这里有了一种永远象征英雄人物的慷慨气度。这里有灵魂所喜爱的粗人和大胡子,以及空旷、崎岖和冷漠。在这里,对于它的群众和集团的惊人的鲁莽作风所不屑为的小事的鄙视,以及它奔向前景的劲头,正以汹涌的气势展开,到处是一片繁盛丰饶的气象。你看它一定要占有那一年四季的财富,永远也不会破产,只要地里长出庄稼,果园落下苹果,或者海湾生产鱼虾,男人能让妇女怀上孩子就行了。

别的国家通过它们的代表来显示自己……但是合众国的天才表现得最好最突出的不在行政和立法方面,也不在大使或作家,高等学校或教堂、客厅,乃至它的报纸或发明家……而是常常最突出地表现在普通人民中间。他们的礼貌、言谈、衣着、友谊——他们容貌的清新和开朗——他们那多姿多采而散漫不羁的风度……他们对自由的毫不松懈的执著——他们对任何不雅或软弱卑鄙的东西的反感——一个州的公民所受到的其他各州公民的实际承认——他们被激起的强烈忿恨——他们对于新事物的好奇心和欢迎——他们的自尊感和惊人的同情心——他们对于一种蔑视的敏感——他们所具有的那种从来不知道站在大人物面前是什么滋味的人的神态——他们的言语的流利——他们对音乐的爱好,男性的温柔和灵魂的固有美德的可靠特征……他们那温良的性情和慷慨——他们的选举的极为重大的意义——那种是总统对他们而不是他们对总统表示的尊敬——这些也是不押韵的诗。它等待着与它相称的大手笔来充分描写。

大自然和国家的广大如果没有一种渊博和大度的公民精神与之相适应,那就显得荒谬了。无论是大自然或富庶的各州,或者街道、轮船,发达的商业或农场,资金或学问,都不可能满足人的理想……诗人也满足不了。一个生气勃勃的国家常常能够留下深刻的印记,能够以最低的代价获得最高的威信……即从他自己的灵魂。这就是对个人或国家对当前事业和壮观、以及对诗人们的题材的有益利用的总和。——仿佛还有必要一代一代地回溯东方的历史呢!仿佛那些可以论证的东西之神圣的美一定不如那些神话中的事物之美呢!仿佛人们不是从哪个时代都可以出名呢!仿佛西大陆由于它的被发现而出现的开端,以及北美和南美迄今已发生的一切,比古代的小小剧场或中世纪茫无目的的梦游还不如呢!合众国的骄傲把城市的财富和技术、商业与农业的全部收益、幅员的广大或外表上取得的胜利留下来,去培育和欣赏那些完全长大了的人或一个完全长大了的、不可征服而又单纯的人物。

美国诗人们要总揽新旧,因为美利坚是一个多民族的民族。作为它们的一个诗人要同这整个民族相称才行。对他来说,别的大陆是作为贡物而来的……他是为了它们也为了他自己而接待它们。他的精神与他的国家的精神相适应……他体现它的地理和自然生活以及湖泊与河流。密西西比河每年的泛滥和多变的急流,密苏里河、哥伦比亚河、俄亥俄河、多瀑布的圣劳伦斯河,以及美丽雄伟的赫德森河,它们注入海洋,也同样流入他的心里。绵亘于弗吉尼亚和马里兰内海以及马萨诸塞和缅因州附近海上的蓝天,曼哈顿海湾、查普林湖、伊利湖、安大略湖、休伦湖、密执安湖和苏必利尔湖上,以及得克萨斯的、墨西哥的、佛罗里达的和古巴的海上的蓝天,以及加利福尼亚和俄勒冈附近海上那蔚蓝的一片,就像它与下面那片浩渺的海水相吻合那样,他也与那上下一片相吻合。当大西洋沿岸向前延伸、太平洋沿岸向前延伸时,他也很便当地同它们一起向北或向南延伸。他也从东到西跨越于它们之间,并且反映着它们之间的一切。一些坚实的生长物在他身上生长起来了,它们抵得上那些松树、雪松、铁杉、槲树、三羊槐、栗树、柏树、山核桃树、酸橙树、三角叶杨、鹅掌楸、仙人掌、野葡萄树、罗望子树、柿子树……以及像任何藤丛或沼泽那样纠缠在一起的缠结物……以及披盖着透明的冰和垂挂在枝头的冰棱、在风中锵锵作响的森林……山岳的腰部和顶峰……像无树平原或高地或大草原那样芬芳而坦荡的牧场……到处是飞翔、歌唱和尖叫的声音,与野鸽、啄木鸟、果园黄鹂、大鹞、浪鸭、红肩鹰、鱼鹰、白鹮、印度雌鸡、猫头鹰、水雉、牢狱鸟、杂色雄鸭、乌鸫、模仿鸟、鶙鵳、秃鹰、夜鹭和鹰隼相应答。留传给他的有来自父母两方的世袭的面貌。进入到他体内的有现实的东西以及过去和今天的事件的本质——有气候和农矿产品的巨大多样性——土著的红种部落——进入新的港湾或在岩石海滨靠岸的久历风雨的船只——北部或南部的第一批殖民地——迅敏矫健的身躯和肌肉——一七七六年的傲慢的反抗,战争、和平以及宪法的制订,经常被饶舌者所包围但保持冷静而坚定的联邦——不断到来的移民——码头密布的城市和优良的船舶——尚未测量过的内部——圆木房子和林中空地,野兽、猎人和捕兽者……自由贸易——渔业、捕鲸业和淘金业——不断地孕育着的新州——每年十二月召开的国会,准时从各个区域和最远的地方前来报到的议员……青年机械工和整个自由美国的男工和女工的高贵品质……普通的热情、友爱和事业心——女性与男性的完全平等……强烈的爱欲——人口流水般的运动——工厂和贸易活动以及省力的机器——新英格兰人的交易——纽约消防队员和野外打靶——南部种植园生活——东南部的、西北部的和西南部的特性——蓄奴制及其胆小而贪婪的卫护者,在它停止以前,或在舌头停止说话、嘴唇停止动作以前绝对不会停止的坚定的反对派。对于上述这些,美国诗人的表达将是卓越而新颖的。那将是间接而非直接的,非叙述式和非史诗式的。它的性质贯穿于这些之中,并涉及大得多的范围。让别的国家的时代和战争由人们去歌唱,让它们的纪元和人物得到描述并这样了结它们的诗歌吧。可是共和国的伟大的圣歌不是这样。在这里,主题是创造性的,并且具有远景。这里,在那些受人们钟爱的石匠中出现了这样一个人,他果断而科学地设计,并在今天没有竖立石碑之处看见了未来的坚实而美丽的丰碑。

在世界各国中,其血管充满着新的素质的合众国最需要诗人,而且无疑将拥有最伟大的诗人并最大地发挥他们的作用。他们的总统还不如他们的诗人那样能成为共同的公断人。伟大的诗人是整个人类中最稳定而公平的人。事物不是在他身上而是离开了他时才会变得怪诞、偏执或神志不清。任何本身出了毛病的东西都不会是好的,任何本身正常的东西都不会是坏的。他不多不少地赋予每个物体或每种质量以适当的比例。他是种种差异的仲裁人,他是关键。他使他的时代和国家彼此平衡……他供给那种需要供给的,他抵制那种需要抵制的。如果是在和平年代,就通过他表达出和平的精神,即宽大、充裕、节俭,建设规模宏大和人口众多的城市,鼓励农业、艺术和商业——照亮对于人、灵魂和不朽的研究——联邦的、州的或市的政府,婚姻、健康、自由贸易、水陆交往……没有什么太近,也没有什么太远……星球并不是离得太远的,在战时,他是最凶狠的战斗力。谁要是征募他,就是征募骑兵和步兵……他会拿来迄今最优良的成批的大炮。如果时代变得懒散而沉闷了,他知道怎样去唤醒它……他能用自己所说的每句话去鼓舞勇气。在平庸的旧习、恭顺和成规的羁縻下,无论什么趋于停滞,他绝不停滞。恭顺不能支配他,但他支配恭顺。他站在高不可及的地方扭开一盏聚光灯……他用手指转动枢纽……他能随时轻易地赶上和包围那些最快的奔跑者,把他们击败。世风日下,渐渐沦于背信、阿谀和挖苦,但他凭自己的坚定信念屹立不移……他摆出自己的菜肴……他提供可以增强男人和女人体魄的味美而富营养的肉食。他的脑子是最好的脑子。他不是辩论家……他是裁判。他不是作为一个法官而是像笼罩于一个无助者周身的阳光那样进行裁判。由于他看得最远,他有最大的信念。他的思想是事物美德的圣歌。离开了他的平等立场来侈谈灵魂、永恒和上帝,他是不发言的。在他看来,永恒并不那么像一出有头有尾的戏剧……他在男人和女人身上看到永恒……他不把男人和女人看得如梦一般虚幻或微不足道。信念是灵魂的防腐剂……它渗透于老百姓中并保护他们……他们从不放弃信仰、期待和信任。一个无知者能够鄙视和愚弄一个最高贵的艺术天才,这显示了前者那难以形容的幼稚和无意识状态。诗人能确切地看出,一个并非大艺术家的人也完全可以像最大的艺术家那样神圣而完美……他随意运用那种毁灭和改造的能力,但从不运用进攻的才能。凡属过去了的终归是过去了。如果他不显露优越的典范并以他所采取的每个步骤来证明自己,他就不合乎需要了。

最伟大诗人的存在所要战胜的……不是会谈、斗争或任何准备好的意图。他从那条路走过去了,你从背后看他吧!没有留下绝望、厌世、狡诈、排他、种族或肤色之耻以及对地狱的幻灭或肯定的一点点痕迹……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人因无知或缺点或罪过而受贬抑了。最伟大的诗人几乎不知道细小琐屑的事。如果他给过去认为是微小的东西以呼吸,那也会因宇宙的壮丽和生命而扩大起来。他是先知……他是独特的……他是自我完全的……别人也同他一样好,但唯独他明白这一点,而别人则不然。他不是合唱队中的一员……他不会注意遵守什么规章……他是总管规章的人。视力对旁的一切起什么作用,他对旁的人也起那种作用。谁懂得视力的难以理解的奥秘呢?别的感官确证它们自己,可这个感官除了他自己的证据外很难找到任何的证据,并且走在精神世界的各种特性之前。它的简单的一瞥就能愚弄人类的全部调查和世间所有的工具和书籍以及全部的推论。什么是不可恩议的呢?什么是未必可靠的呢?什么是不可能的或没有根据的或模糊不清的呢?只要你一张开那桃子大的眼睛,看看远远近近的一切,看看日落,让一切以惊人的神速轻轻地及时地进入,既不混乱也不拥挤和阻塞,那就行了。

陆地和海洋,动物、鱼类和禽鸟,天空和星辰,树木、山岳和河流,这些都不是小题……但是人民所期待于诗人的不只是指出那些无言的实物所常常具有的美和尊严而已……他们期待他指出现实与他们灵魂之间的通道。男人们和女人们对于美的察觉已足够深切……也许与他不相上下了。猎人、樵夫、早起者以及菜园、果园和田地的耕耘者们的热情和韧性,健康妇女对于刚强的体态和航海者、赶马人的爱慕,对于阳光和野外的爱好,所有这些都表明一种多样的对美的感觉和户外生活者身上的诗意所在。他们从来不能靠诗人帮助去发现美……有的人也许可以,但他们决不能够。诗的特性并不在于韵脚或形式的均匀或对事物的抽象的表白,也不在于忧郁的申诉或善意的教诲,而是这些以及其他许多内容的生命,并且是寓于灵魂之中的。韵的好处是它为一种更美妙更丰饶的韵律播下种子,而均匀性能将自己导入扎在看不见的土壤中的根子里。完美的诗的韵脚和均匀性表现节奏规律的自由产生,并从它们像枝头的丁香或玫瑰那样精确而毫无拘束地长出蓓蕾,并且像栗子、柑桔、甜瓜、梨子的坚实形状那样构成自己的形状,并且放出缥缈的香气来。最精美的诗歌或音乐或讲演或朗诵的流畅性和装饰不是独立而是有所凭依的。一切的美都来自美的血液和一个美的头脑。如果这两种伟大之处联系在一个男人或女人的身上,那就够了……这一事实就会在整个宇宙中流行……但是那种插科打诨和表面虚饰即使搞一百万年也不会奏效。谁要是专事装饰和只求流畅,他就完了。你必须做的是:爱地球、太阳和动物,鄙弃金钱,给每个乞求者以施舍,给愚人和疯子以保护,以你的收入和劳力为别人办事,憎恨暴君,不要争论有关上帝的事,对人民耐心而厚道,不要对任何已知或未知的东西或对任何一个人或一群人脱帽致敬,同那些有能力而没有受过教育的人、同年青人和家庭主妇们自由相处,在你的一生每年每季地在户外朗诵这些诗,检查你从学校、教堂或书本上得来的一切知识,抛弃那些凡是侮辱你灵魂的东西,那时你的身体本身就会成为一首伟大的诗,不仅在它的言语上,而且在它嘴上和脸上的无声线条中,在你的眼睫毛之间和你身体的每个动作和关节之中,都有了最丰富的流畅……诗人不能把他的时间花在不需要的工作中。他必须懂得土地经常是翻好了和上了肥的……这一点别人可以不懂,但他必须懂。他必须立即着手创造。他的坚定的信念应该去统率他所接触到的每一事物的信念……还要统率一切感情。

已知的宇宙有了一个完整的热爱者,那就是最伟大的诗人。他消耗着永恒的热情,不考虑会碰到什么样的机遇或可能发生什么幸福或不幸的意外,并且坚持付出每日每时的珍贵代价。那些阻碍和打击旁人的东西反而鼓舞他奋勇前进并带来迷人的欢乐。别人接受乐趣的容量在他的容量面前微小得几乎要等于零了。当他看到破晓或一幅冬天的林中景致或正在玩耍的孩子们时,或者用他的手臂搂着一个男人或女人的脖子时,他就亲切地感觉到一切来自上天和神圣的幸福莫过于此了。他的高于一切爱情的爱是从容而宽裕的……他前面留有余地。他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情人……他是可靠的……他瞧不起忽冷忽热。他的经验和那一阵阵像骤雨般的激情不是徒然的。什么也不能使他感到震惊……苦难和黑暗不能——死亡与恐惧也不能。对他来说,抱怨、嫉妒和羡慕是早已埋葬的地下枯骨……他眼见它们被埋掉的。他确信他的爱和一切完善而美好的东西必然会有结果,就像大海确信海岸和海岸确信大海那样。

美的成果不是或得或失的偶然之事……它是像生命一样必然发生的……它是像重力一样精确而绝对的。一道目光接一道目光,一种听觉接一种听觉,一个声音接一个声音,永远对人类与事物之间的协调惊诧不已。与这些相适应的不仅有那些假定能代表其余的人的委员们,而且同样有那些其余的人本身中的至善至美。这些都懂得群众生活中的至善至美的法则……懂得它的完成对于每一事物来说都是为它自己并且从它自己向前发展……懂得它是十分慷慨而公正不偏的……懂得在白天黑夜每一分钟、每一亩水陆面积,它都无所不在——天空的四面八方、人间的各行各业、世事的每一番变迁,它都无所不在。这就说明为什么关于美的适当表现有精确和均衡的问题……毋需让一个部分突出于另一部分之上。最好的歌唱家并不就是声音最柔润而洪亮的人……诗歌的愉悦也并不属于那些采用最漂亮的韵律、比喻和音响的作品。

最伟大的诗人用不着费力也丝毫不着形迹地能让一切事件、感情、景色、人物或多或少地在你听它们或阅读它们时影响到你的个人性格。要很好地做到这一点就意味着要努力掌握那些紧随时代前进的规律。一定要明确这样做的目的和诀窍……而最好的并从而成为最清楚的暗示是最隐约的暗示。过去、现在和未来不是彼此脱离而是连接在一起的。最伟大的诗人使将要发生的同已经发生和目前存在的事物连贯起来。他把死者从他们的棺材里拖出来,让他们重新站起……他对已往的事物说:站起来,在我面前走走,好让我了解你。他接受教训……他置身于未来转化为今天的地方。最伟大的诗人不仅仅以其光芒照耀于性格、情景、感情之上……他最后要提高并完成一切……他把那些谁也不明白其作用或它那边还有什么的顶峰显示出来……他只在那最终极的边缘上照耀一会儿。他在流露那最后一次隐约的微笑或蹙额时是最精彩的……这临别时一刹那间的表情会使一个目击者事后多年犹为之鼓舞或惶恐不已。最伟大的诗人并不作道德说教或运用道德……他了解灵魂。灵魂怀有那种除了自己的教训外永不承认别人的教训的无限自豪感。但是它也怀抱着与自豪感一样无限的同情心,这二者保持平衡,它们同在一起延伸,谁也不能走得太远。艺术的最深的秘密与这两者睡在一起。最伟大的诗人紧贴着躺在二者之间,它们在他的风格和思想中是至关重要的。

艺术的艺术,表现手法的卓越和文字光彩的焕发,全在于质朴。没有什么比质朴更好的了……过分明确或不够明确都是无法补救的。使脉搏继续跳动,洞察理智的深渊,并将每个题目都说得清清楚楚,这种本领既不平常也并非罕见。但是在文学中要能以动物活动般地准确而又漫不经心、以林中树木与路旁小草的无可指摘的情趣来说话,那才称得上是艺术的完美无瑕的成就。如果你见过一位有这样成就的人,你就是见过了世上自古以来的艺术大师之一。你会满意地凝视着、思索着他,就像凝视着海湾里飞翔的灰色海鸥、英气勃勃的纯种马、高高地歪着脖子的向日葵、或者经天运行的太阳和跟在它后面的月亮那样。最伟大的诗人所特有的主要不是一种鲜明的风格,而是一条思想和事物的不增不减的渠道,同时是他本身的自由渠道。他向他的艺术宣誓:我不愿多管,我不高兴让我的写作中有什么雅致、新颖或着眼于效果的东西像帷幕一样把我和别人分隔开来。我不要任何东西挡在中间,哪怕是最华丽的帘子也罢。我要精确地说明我所说的那些东西的实质。让人家去吹捧、去震惊、去迷惑或安抚谁吧,我愿意抱着像健康、热度或冰雪所具有的同样的目的,也同样不考虑别人的意见。我所体验和描绘的东西将从我的笔底不带任何笔墨痕迹地向外流淌。你要同我并肩站着向镜子里看去。

大诗人们的老练的血气和精纯的素养将由他们的从容自在来证明。一个英雄人物会随意跨过和走出那种不适合他的习惯、先例或权威。那些作家、学者、音乐家、发明家和艺术家的同类特性中,没有什么比从新的自由形式提出的默默挑战更好的了。在需要诗歌、哲学、政治、技术、科学、德行、工艺、一种适当的本国大歌剧、造船业或任何行业的时候,他永远永远是最能提供最富创造性和最实际的榜样的。最简洁的表达方法是那种找不到与它自己相称的领域并开辟这样一个领域的表达方法。

伟大诗人们给每个男人和女人的信息是:以平等的身分到我们这儿来吧,只有这样你才能了解我们,我们并不比你强,我们所拥有的你也有,我们所能享受的你也享受。你设想过只能有一个上帝吗?我们认定能有无数个上帝,而且一个并不与另一个相抵消,犹如一道目光并不抵消另一道那样……同时人们只有意识到自己内在的至尊时才能是好的或崇高的。你觉得风暴、肢解、残酷的战斗、遭难、自然力的肆虐、海洋的威力、大自然的运动,以及人类的渴望、尊严、仇恨与爱的剧痛——所有这些的伟大之处何在呢?就在于灵魂中有某种东西在说:愤怒前进吧,旋转直上吧,我到处在扮演大师,天空痉挛和海洋碎裂的大师,自然、情感、死亡以及一切恐怖和一切痛苦的大师。

美国诗人们将以他们的宽宏大量和慈爱以及对竞争对手们的鼓励而引人注目……他们必须包罗万象,没有什么垄断和秘密……乐于将一切传给别人……日夜期待着对手。他们不会重视财富和特权……他们就是财富和特权……他们会察觉谁是最富裕的人。最富裕的人就是那种从自己的更大财富中拿出对等的东西来对抗他所看到的一切虚饰和炫耀之物的人。美国诗人不应该专门去描绘一个阶级的人或一两个获利的阶层,也不应该主要地描绘爱或者真理,或者灵魂,或者身体……不应该重视东部各州甚于西部各州,或重视北方甚于南方。

精密科学及其实践运动对于最大的诗人不是束缚而往往是鼓励和支持。那里是出发和永远令人回想之处……那里有最先将他高举和最好地回护他的双臂……他几经碰壁之后最终回到了那里。水手和旅行者……解剖学家、化学家、天文学家、地理学家、骨相学家、牧师、数学家、历史学家和词典编撰者不是诗人,但他们是诗人的立法者,他们的制作为每一首完美的诗的结构打好基础。无论有什么出现或被表达出来了,都是因为他们给送来了它的概念的种子……灵魂的看得见的凭证来自他们并站在他们身旁……各种各样的强健的诗人永远只能从他们的精液产生出来。如果父子之间必然会有爱的满足,如果儿子的伟大是从父亲的伟大而来的,那么诗人与真正的科学家之间也必然有爱。诗的美中包含着科学的繁荣和最高的赞赏。

保证有充沛的知识之流和对于质量和事物的深入考察是重要的。诗人的灵魂在这里依依环绕并膨胀起来,但它永远能支配自己。深渊是无法测量的,因而也是平静的。天真和赤棵的状态恢复了……它们既不谦卑也不鲁莽。那种关于特殊和超自然的以及一切与之纠缠或从中引伸出来的东西的整个理论都像梦一般消失了。以前发生过的……现在发生和可能或必然要发生的,一切都逃脱不了那些重要的根本法则……它们适用于任何情况和一切情况……不会加快也不会放慢……任何事务或人物的奇迹在那个巨大而清晰的设计中都是不能承认的,而那里的每个动作、每片草叶、男人们和女人们的身体和精神以及与他们有关的一切,都是些完美得无法形容的奇迹,这些奇迹都是相互关联而又各有特性和各得其所的。而且要承认在已知的宇宙中有什么比男人们和女人们更神圣的东西,那也不合乎灵魂的实际情况。

男人们、女人们、世界以及世界上的一切,都只能按其实际予以承认,同时对于它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调查也不能中止,要十分公正地完成。在这个基础上,哲学家沉思着,始终面对诗人,始终注视着一切向往幸福的永久趋势,这些趋势和各种感官与灵魂所察觉的东西从来都是一致的。因为只有那些向往幸福的永久趋势能为那种明智的哲学作证。凡是不能充分做到这一点的……凡是不能与光和天体运动的法则起同等作用的……或是比不上那些与盗贼、骗子、馋鬼、酒徒终生(当然还有以后)相适应的法则……或是比不上时间的漫长阶段、地层密度的缓缓形成或慢慢隆起的东西——所有这些都不值得重视。凡是要把上帝摆进一首诗中或一个哲学体系中来与某个存在物或某种力量相抗衡的,同样不值得重视。明智与整体性是一个卓越大师的特点……只要在一条原则上糟蹋了,就全部糟蹋了。卓越的大师与奇迹无关。他由于成为群众中的一员而自己健康起来……他在非凡成就中看到缺陷。普通的基础产生完美的形式。服从一个普遍的法则是伟大的,因为这就是与它相适应。大师知道它是极其伟大的,知道一切都是极其伟大的……知道没有什么,举例说,比孕育孩子并把它们好好养大更为伟大的了……知道生存就像感知或说出来一样伟大。

在一些卓越的大师身上,政治自由的思想是必不可少的。只要是有男人和女人的地方,自由必然为英雄人物所信奉……但诗人从来是比别的任何人都更加支持和欢迎自由的。他们是自由的呼声和讲解人。他们是若干时代以来最能与这个伟大概念相称的人……它已经被委托于他们,他们得维护它。没有什么比它更紧要的了,没有什么能歪曲或贬抑它的。伟大诗人们所采取的态度是鼓舞奴隶们,恐吓专制君主。他们的一回头,他们的一举手,他们的脚步声,都对后者充满了威慑,而给前者带来希望。你只要接近他们一会儿,那么尽管他们什么也没说没问,你就能学到关于美国的可靠的一课。那些虽有好心但一次挫折两次失败或者多次失败之后就垮掉了的人,或者受不了人民偶尔的冷淡或辜负的人,或者害怕权势者的凶暴威吓和经不起武力或刑罚考验的人,都是不可能好好为自由效劳的,自由只依靠自己,不求人,不许诺什么,冷静地堂堂地坐着,积极而泰然,从不丧失信心。战斗在进行,时而听到大声的报警,时而前进时而后撤……敌人得胜了……监狱、手铐、铁枷、脚镣、绞架、绞索和铅弹在履行它们的职责……正义的事业睡着了……强大的嗓子被它们自己的鲜血哽住了……青年人彼此遇见时都垂下眼帘俯视着地面……那么,自由从它的岗位上溜走了吗?不,从来也没有。如果自由要走,它也不是第一个或第二个或第三个要走的……它要等到所有其余的都走了之后……它是最末一个……当那些先烈的荣誉已经完全暗淡、消失的时候……当那些爱国者的巨大姓名在大庭广众之中受到奚落嘲笑的时候……当孩子们在洗礼中不再以他们的名字而是以暴君和叛徒的名字命名的时候,当自由者的法律已不大为人们所乐意接受而那些袒护告密者和血腥钱的法律反而使人们觉得香甜的时候……当我和你们出国到世界各地行走,看到那报答我们以平等的友谊和不称任何人为主人的无数兄弟而深受感动的时候——还有当我们看见奴隶而感到崇高的欢欣时……当灵魂退居深夜以冷静地省察它的经验,并对于那些把一个天真无助的人推回到压迫者的掌握之中或任何残忍的卑下境况中的言论和行动为之心神恍惚时……当这些州的各个地方的那些本来能够比较容易表现可是还没有表现美国的真实性格的人——当成群的拍马者、傻瓜、不反对南方蓄奴制的北方人、政治寄生虫、希图自己在市政府或州立法机关或法院、国会、总统府获得肥缺的诡计策划者,他们无论弄到职位与否都受到人民爱戴和自然的尊敬的时候……当你是政府机关中一个受约束的拿着高薪的笨蛋、流氓,却胜于做一个自由但最穷困的机械工或一个可以不脱帽子并有着坚定的目光和坦白宽大的心肠的农民的时候……当某个市的、州的、联邦政府的或任何一种压迫能够以或大或小的规模试验一下人民的奴隶性而它本身不会在事后及时受到完全应当和万难逃避的惩罚的时候……或者更确切地说,当整个生命和男人们与女人们的灵魂从地球任何一个部分被全部清除的时候——那时自由的本能才会从地球的那个部分被清除掉。

由于宇宙诗人们的特质集中在真实的身体和灵魂中以及对事物的喜悦中,故它们在真实性上优于一切小说和传奇故事。在它们自我流露时,事实很快就纷纷显露了……白昼为更加神速的光线所照明……日落与日出之间的幽暗也要加深许多倍。每个明确的物体、状况、组合或进程都显出一种美来……乘法运算表显出它的美来——老年显出它的美来——木工行业显出它的美来——大歌剧也显出它的……海上那只庞大而漂亮的“纽约”号快船在扬帆疾驶时闪烁着无与伦比的美……美国各界和政府的巨大协调也闪烁它们的美……那些最普通而明确的意图和行动也同样闪烁着。宇宙诗人们穿过所有的干扰、掩盖、混乱和计谋向那些最初的原则前进。他们是有用的……他们从需要中消除其贫穷,从自满中消除其财富。他们说,你这个大老板不会比别人了解或感知得多一些。图书馆的所有者并不就是那个买了它并付出了价款的握有合法所有权的人。任何人和每一个人都是图书馆的主人,他同样通过所有各种语言、科目和风格来阅读,而它们顺利地进入他的心中,在那里落户并努力繁殖丰腴、强健、充盈而硕大的成果……美国各州是强大、健康而完美的,不会以破坏自然标本为乐事,也决不容许这样做。在绘画、造型或木石雕刻中,或者在书籍报纸的插图中,或者在任何喜剧性或悲剧性的印刷品中,或者在纺织品及任何美化居室、家具、衣服的图案中,或者在檐口、碑牌、船头船尾上,或摆在人们眼前和室内室外的任何地方,只要歪曲真实形象,或创造非现实的存在物、地点和偶然事件,便都是一种可恶的背叛行为。至于人的形体,那尤其是伟大的,决不容许弄得滑稽可笑。对于一件作品,不容许有奇形怪状的装饰……但是,与大自然事物完全一致和出于作品本性以及不可遏制地从它而来并为作品的完整性所必需的那些装饰品,则是容许的。大部分不加装饰的作品都是很美的……夸张会在人类生理上受到报复。清洁而健壮的孩子只能在那些能让天然形态的标本经常公开出现的社会中孕育出来……这些州的伟大天才和人民决不能堕落到传奇故事的地步。一旦历史被恰当地加以阐明,就再也不需要什么传奇故事了。

伟大的诗人们也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心里没有什么诡计,言行光明正大而见知于人民。于是,人们就从心底里报以一种新的大方的喜悦和一种崇高的赞赏:为人公正多美啊!谁要是完全公正,他的所有缺点就都可以原谅了。从此让我们谁也别说谎了,因为我们已经看到,坦白能赢得内在的和外部的世界,一无例外,并且自从地球聚成一团以来,欺诈、伎俩、撒谎从没有吸引过它的一丁点物质和一丝儿光彩——从一个州或整个共和国的宏大的财富和繁荣中,一个鬼鬼祟祟的或狡猾的人物是一定会被揭发并遭到鄙视的……我们看到灵魂从来没有被愚弄过,也永远不会被愚弄……没有受到灵魂嘉赏的繁荣仅仅是一股恶臭的喷发而已……从来也没有生长过一个本能地仇视真理的存在物,无论是在地球的哪个大陆上,或者是在哪个行星或卫星或别的星球上,或者是在小行星上,或者在太空的哪个部分,或者在任何具有密度之物中,或者在海水底下,或者在婴儿诞生前的状态里,或者在生命变化过程中的任何时刻,或者在我们所谓的死亡之后,或是以后生命力的任何一个中止或活动时期,或者在无论哪里的一个形成或改革的程序中。

极端的小心谨慎,最健全的官能,对于女人和孩子的强烈希望、鉴赏力和爱好,巨大的滋养性、破坏性和起因,连同一种完全的自然一体感和应用于人类活动的同一精神的适当性……这些都是从宇宙智能的漂游物中唤起来、成为最伟大诗人从他的母亲的子宫中和她从她的母亲的子宫中诞生出来时所获得的要素。小心谨慎很少有过甚之时。有人设想一个谨慎的公民就是那种致力于实际利益、很会为自己和家庭打算、并清白无累地终生守法的公民。最伟大的诗人看得见并且承认这些经济实惠,如同他看见饮食、睡眠的实惠那样,但是他对谨慎有更高的见解,而不仅仅认为只要他稍稍留心一下门闩就是立了大功了。生活谨慎的前提不在于它的殷勤好客或它的成熟和收获。除去作为丧葬费留下的一小笔专用存款,除去在自己占据的一片美国土地上拥有四周的几块护墙板和头上的几块木瓦,还有能维持简单生活的小康经济之外,作为人这样一个万物之长所必须严加谨慎而力戒放纵的是只顾赚钱,不避炎天寒夜和令人感到窒息的虚假欺诈的岁月的颠簸和折磨,或者不在乎营业室的细微末节,或在别人饿肚子时丑恶地大吃大喝……不惜斲丧地球上的英华、花朵、大气、海洋的清香,以及你在青年或中年时期所遇到或与之打过交道的女人和男人的真正情趣,并由此产生一个缺乏高尚和天真的生命行将结束时所出现的疾病和殊死的反抗,以及关于一种缺乏宁静和庄严的死亡的可怕唠叨——所有这些都是对现代文明和深谋远虑的最大亵渎,玷污着文明所无可否认地在勾画的外观和结构,同时用泪水打湿了它在灵魂给予的亲吻面前迅疾地舒展开来的明朗的面貌……但是关于谨慎的正确解释还没有完成。一个十分受尊敬的生命的仅仅在财富和尊严上的谨慎,在那些或大或小的人物一想起还有适于不朽的谨慎时都同样悄悄地回避的情况下,就显得过于暗淡而不引人注意了。适用于短短一年或七十年八十年的智慧,与那种为期千百年并在某个时候带着大大加强了的力量、丰富的礼品和婚礼来宾般的满面春风从周围你所能看得见的地方愉快地向你跑来的智慧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有灵魂是自行存在的……其余一切都有承前启后的关系。一个人的所为所想都会引起后果。一个男人或女人的一举一动不仅在一天或一个月或今生的某个阶段或死亡时影响到他或她自己,而且在以后整个来世中继续影响到他们。间接的总是与直接的一样伟大而真实。精神从身体所接受到的与它所付给身体的完全相等。没有哪一种言论和行动的名称……性病或污染的名称……手淫者的秘密……馋鬼与酒徒的腐败了的血管的名称……侵吞、诡计、背叛或谋杀……那些引诱妇女的蛇蝎般的毒汁……妇女们的愚蠢的依从……卖淫……青年人的任何堕落行为……不择手段的谋利……龌龊的胃口……官吏对人民、法官对犯人、父亲对儿子或儿子对父亲、丈夫对妻子、老板对他的学徒的苛刻行为……贪婪的表情或邪恶的企图……人们施诸自身的好计……所有这些都从来不是也不可能是只把名字印在节目单上,而是准时演出了并得到了回报,并且在进一步表演中又得到回报……而这些表演再依次获得回报。博爱或个人力量的动力也永远只能是最深邃的理智,无论它是否会引起辩论。毋需详加说明……增加、减少或分割都是没有用的。不论大小,不论有无学问,不分黑人白人,不论合法与否健康与否,从吸入第一口空气、经过气管直到最后气绝,每个男性或女性所发挥的有力、慈善而清洁的作用,在这个宇宙的不可动摇的秩序和它整个的领域中,对他或她都永远很有益处。如果野蛮人或重罪犯是聪明的,那很好……如果最伟大的诗人或学者是聪明的,那也完全一样……如果总统或首席法官是聪明的,也同样……如果青年机械工或农夫是聪明的,那也完全相等……如果妓女是聪明的,那也没有什么不同。好处总会到来的……一切都会到来。战争与和平的一切最好的行为……给予亲戚和陌生人、穷人、老人和不幸者、幼儿、寡妇、病人,以及给予所有被遗弃者的帮助……所有对逃亡者和奴隶脱逃的赞助……所有在遇难的船上坚定而远远地站在一旁让别人去坐上救生艇的自我克制者……所有为崇高的正义事业或一个朋友或一种主张的缘故而作出的物质和生命的贡献……所有被邻人耻笑的热心人的痛苦……所有母亲们的最伟大珍贵的爱和高尚的痛苦……所有那些在记载过或未经记载的斗争中受挫的人……那少数几个我们从中继承了一些史料的古代国家的全部光荣和好事……以及成百上千个我们不知其名称、时代和地点的更加强大得多的古代国家的全部好事……所有那些曾被勇敢地开创出来的事业,不论后来成功与否……所有那些在某个时候从人类的神圣情感或他的崇高言论或他的伟大双手的塑造中很好地受到了启示的东西……以及所有那些今天在地球表面的任何部分被很好地设想或完成了的东西……或者是在漫游的或固定的星球上被那些如我们一样的人所设想或完成了的……或者是今后将要被你们或任何人很好地设想或完成的——所有这些,各自和全部地在它们当时或今天或今后都适用于它们所从中产生或将要产生的那些本体……你曾猜想它们都只能活过自己的一生吗?世界并不是这样存在的……没有哪些摸得着或摸不着的部分这样存在……没有哪个如今存在的结果不是从它长远的先前的结果而来,而那个结果又来自它的先行者,这样追溯下去就不能说这个发展中哪一点比另一点更接近其开端了……凡能使灵魂满足者都是真理。最伟大诗人的谨慎最终能适应灵魂的渴求和贪欲,它并不轻视那些较次的谨慎行为,如果它们与它的行为相一致的话;它什么也不阻止,不容许它自己或别的情况有所停顿,它没有一定的安息日或审判日,不把生与死、公正的与不公正的加以区分,对现在感到满足,对任何一种思想或行为都从自己方面来加以配合,不承认什么可能的宽恕或代替性赎买……知道一个从容地冒死丧生的青年是为自己采取了极好的行动,而一个苟且偷生舒适地活到老年的人也许一无所成,不值得提起……知道只有那样的人——他学会了宁取那些真正长命的东西,对身体和灵魂一样爱护,并且领悟到了间接的东西一定会随直接的而来,他所做的好事和坏事都会一齐向前并等待着再次与他相会——只有这样的人才别无什么伟大谨慎需要学的了,并且他精神上在任何危险中都会既不急躁也不回避死亡的。

对于一个想成为最伟大诗人的人,直接的考验就在今天。如果他不以当今时代犹如以浩大的海潮那样来冲刷自己……如果他不能将他的国家从灵魂到身体全部吸引住,以无比的爱紧紧缠住它,并且将他的传种接代的器官插入它的优点或缺点……如果他并非自己就是理想化了的时代……如果永恒没有向他敞开大门——这种永恒赋予所有时代、地点、进程、有生物和无生物以相似的外观,它是时间的粘结剂,以今天的浮游形态从时间的难以想象的模糊性和无限里浮现出来,被柔韧的生命之锚所抓住,使现今这个点变为过去与未来的通道,并代表这个一小时的波浪以及它的六十个珍爱的儿女之一——那就让他沉没于一般的航程之中去等待他的发迹吧……不过对于诗歌及任何种类的作品还有一个最后的考验。一个有先见之明的诗人会为自己作出未来几个世纪的规划,并判断在时代变迁之后的执行者和执行情况。他的作品能通过这些变迁吗?那时它仍在不倦地坚持下去吗?那同样的风格和类似的才情特色那时还能令人满意吗?没有新的科学发现,或者新达到的更高思想、鉴赏和品行的水平,使得他的作品被人瞧不起了吗?千百年时间的进程有没有为了他的缘故而甘于左右摇摆呢?他是否死后很久很久还被人爱戴呢?年青男子时常想起他吗?年青妇女时常想起他吗?中年人和老年人想起他吗?

一首伟大的诗是为许多许多个时代所共有,为所有各个阶层、各种肤色、各个部门和派别所共有,为一个女人犹如为男人那样、为一个男人犹如为女人那样所共有。一首伟大的诗对于一个男人或女人不是结束而是一种开端。有人幻想有一天他能够以某种应得的权威坐下来,满足于一些解释,并就此觉得充分惬意了吗?最伟大的诗人不会走到这样的终点……他既不会停止也不会安于舒适。他的格调表现在行动中。他把他所吸引的那个人紧紧抓住并带到以前没有去过的生活领域中去……从那时起就不得休息……他们看见空间和难以形容的光辉,这种光辉使得已往的地点和光明成为死寂的真空了。他的伴侣注视星辰的诞生和运行,并领悟到某种意义。有时会出现一个从混乱与混沌中粘合起来的人……年长的那位鼓励年青的并指示他……他们两人将怎样无畏地一起出发,直到新世界为自己选定一条运行的轨道,然后泰然自若地看着那些星星的较小轨道,并且迅速飞过那些不绝的圈子,永远不再安静。

很快就不会有牧师了。他们的任务完成了。他们还可以再待一会儿……也许一代或两代……逐步退出。一种更优秀的人将取代他们……一群群的宇宙之灵和先知会整个地取代他们。一个新的阶层会兴起,那时他们会成为人类的牧师,而且每个人都成为自己的牧师。在他们庇荫下建筑起来的教堂是男人们和女人们的教堂。那些宇宙之灵和新型的诗人将由于他们自己的神性而成为男人和女人以及一切事件和事物的解释者。他们会在今天的现实之物、过去和未来的征兆中找到他们的灵感……他们不屑于维护不朽或上帝,或事物与自由的至善至美,或灵魂的绝妙的美和真实。他们会在美国升起,并获得世界其他各地的响应。

英语是乐于表现庄严的美国的……它刚健、丰满而富弹性。它在一个历经变迁因而从来不缺乏政治自由思想(它是一切自由的主导精神)的种族的粗壮根株上吸收了一些更加精致、更加轻快、更加微妙、更加优美的语言的用词。它是一种有抵抗力的强大语言……它是一种明明白白的口语。它是那些骄傲而沉郁的种族以及所有勇于进取的人的语言。它是最适于表达发育、信念、自尊、自由、公正、平等、友好、充足、谨慎、果断和勇气的一种语言。它是一种颇能状人之所难状的表达工具。

没有哪种伟大的文学,也没有哪种同类风格的行为、讲演、社会交往、家务安排、公共设施、雇佣关系,或行政细则、陆海军行动指令,或立法、司法、公安、教育、建筑学、歌曲、娱乐,或青年人的服装时尚等等,能够长期逃避美国标准的敏感而热情的天性。这种迹象无论其是否从人们口头上出现,但在有的随即过去、有的固定而保留下来之后,它总是在每个自由男人和自由女人的心中唤起一个疑问:它与我们的国家相一致吗?它合乎那些始终在成长的由兄弟、情人所组成、团结得很好、比一切旧的类型更壮丽、比一切旁的类型更丰富的巨大公社的需要吗?它是新从田野中产生或从海里取来在此时此地供我使用的吗?凡是适合我这个美国人的需要的东西必然适合可以作为我的一部分材料的任何个人或国家的需要。这适合吗?或者它与普遍的需要无关?或者它出于那些比较不发达的属于特殊阶段的社会的需要?或者出于那些为现代科学和社会形态所压倒了的陈旧乐趣的需要?这种东西清楚而绝对地主张自由并且不顾生死地要铲除奴隶制吗?它会帮助生育一个很体面而结实的男人,并且生一个女人来做他的完美而独立的配偶吗?它会改良风习吗?它有利于培植共和国的青年人吗?它能很快同那有着许多孩子的母亲的乳头上的香甜奶汁相融合吗?它也有那种年老而永远新鲜的忍耐与公正吗?它同样慈爱地对待那最后生育的和正在成长的,对待那迷路了的,以及那些除了自己的力量之外一切外界的攻击力量都瞧不起的人吗?

那些从别人的诗中蒸馏出来的诗篇可能会消失。懦夫一定会消失。一种生气勃勃的伟大期望只能由一种生气勃勃的伟大行为来满足。那许多低声细气地表示异议的东西,那些简单的反映工具,以及那些温文尔雅的作品,将匆匆流走,令人不复记忆。美国镇静而满怀好意地准备接待那些给它捎了话的来访者。给他们以许可证和欢迎的将不是才智。那些有才者,艺术家,足智多谋之士,编辑,政治家,学者……他们并非不受赏识……他们各得其所,各司其事。国家的灵魂也履行它的职责。它不放过伪装……没有什么伪装能瞒过它的。它什么也不拒绝,它容许一切。它只能迎合那些与它一样好和与它同样的东西。个人像国家一样是优等的,只要他也有构成一个优等国家的那些品质。一个最大、最自豪的国家的灵魂不妨去迎合它的诗人们的灵魂。这样的迹象是明显的。不用担心犯错。如果一方是真实的,另一方也必然真实。作为一个诗人的凭证是他的国家钟爱地吸收他,就像他自己吸收了它那样。

1855年于纽约布鲁克林

李野光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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