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母亲去世十五周年：写给母亲的诗歌四十一首------王竞成）

母亲

大地下的残骸

照亮人间

她是一盏灯

母亲

-----2019-03-09

写给母亲(组诗 )

乡村的母亲

累了一生

尝尽了五味

酸甜苦辣咸

还有眼泪

孩子生了几个

每一个都是手心手背

白发长了一片

每一根都蕴含智慧

乡村的母亲

纯洁 善良

正直的纯粹

勤劳 勇敢

无私的丰沛

乡村的母亲

大地上的玫瑰

客人来了有芳香

锋利的匕首

为正义准备

乡村的母亲

不是牡丹

您的品质

比牡丹高贵

乡村的母亲

不是凤凰

您的美丽

让凤凰隐退

乡村的母亲

穿的很土

勤俭持家

含辛茹苦

缝缝补补又几年

每一件旧衣

都珍藏着幸福

乡村的母亲

背驼了 眼花了

腿颤的时候

儿女搀扶

您都说不

就让儿女搀扶您一次吧

以最痛的泪和伤心的手

掘开故乡的泥土

醒来吧 母亲

这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

围着您

醒来吧 母亲

您生命的呼吸

是儿女们听到的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您睁开的眼睛

是儿女们看见的最蔚蓝的天空

醒来吧 母亲

您为什么以急促的呼吸和细若游丝的眼神

抚慰儿女们一声声咯血的呼唤

醒来吧 母亲

深秋之暮到底发生了什么

您突然倒在了路上

醒来吧 母亲

如果痛苦可以移植

就把缠绕您身上的病魔

嫁接到我的身上

让儿子品尝病灶的盛宴

醒来吧 母亲

您为什么如此珍惜眼泪

难道过惯了苦日子

临走也要节俭

醒来吧 母亲

您的泪水就丰沛的流一次

让不孝的儿女

再听见您的声音

这双手

一个乡下老太太走了

这无关紧要

但 她是我的母亲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

想把母亲留在黎明

可她就像那一晚上的星星

早被乌云遮盖

母亲温暖而干瘦的手

像两只冰冷的桨

在深秋的早上

划向未知的河

就是这双手啊

把我从母亲温暖的身体里抱出

千遍万遍地抚摸

可是 今天这双手

像干枯的河

已听不到流水之音

看不见波纹之美

两岸的绿意沉寂

岁月的河岸断裂

这双手 我紧紧握着

拉向我的胸前

就像拉着一条即将断流的河

慢慢移向我的心里

这双眼

这双眼

再也没有睁开

这双美丽的眼

在希冀和依恋中

再也没有睁开

这是生命的冰封

这是一双临终的眼

像朝向黑暗的窗

拒绝太阳

这双眼

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她是我的母亲

从这里我感到温暖

这是我的母亲啊

这双眼

不再欣赏儿子的丑

也不再冷漠世界的短

感谢树

母亲是这个秋天最后的一片落叶

重重的挖开故乡的泥土

狠狠的撕裂我的心脏

母亲瘦弱的身子

是点向另一个世界的种子

儿女们一颗颗

跪拜的泪珠

期待所有的新生

在黑暗里发芽

这个秋冬交替的瞬间

我要感谢故乡所有的树

这些为百姓们遮挡风雨的树

这些为我的母亲

奉献生命的树

更感谢成为我母亲寿材的树

我羡慕你们

能成为母亲的寿材

该多好

这样 我就可以与母亲永远在一起

我嫉妒成为母亲寿材的这些树

我感谢成为母亲寿材的这些树

今后 我母亲的日子

托付给您来照顾

我磕向大地的跪拜

不仅仅是向母亲传递我的思念

也是向这些树

致意 谢恩

愿我的眼泪

渗透到黑暗的根部

滋润你发芽

重新走出大地

长成一棵棵参天大树

接受阳光

这样 给我母亲带去温暖和光明

感谢树

感谢给我母亲

这些温暖的支柱

深秋走了

母亲 在深秋走了

抛弃了整个冬天

母亲本来有可能遇到一场大雪

可是 母亲走了

给儿女们留下了珍贵的礼物

思念之痛和伤心之苦

小院的月季花还在开放

一朵朵盛满天堂之泪

母亲走的时候

哪一朵月季花开

哪一朵月季花落

我不知道

只看见所有的星星凋零

这是黎明

然后是兄弟姐妹的哭声

不知惊醒了哪一块云

天空落了一阵雨

母亲就这样走了

去了没有季节的天堂

母亲就这样去了

到了无法寻找的忘川

母亲到了另一个世界

是一个新生婴儿

我听见了

她的哭泣

(谨以此组诗纪念母亲去世一周年 2005年写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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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的母亲

山坡上的母亲，面对一条河流

那个方向是风水先生看了半天决定的

我也看了几次，对着河流就不会寂寞

小时候我在河里捉鱼，母亲在河边洗衣

现在，母亲在山坡上望着东去的流水

干涸的河床是我哭干的眼眶，死去的鱼是我生命的快乐

周围没有桃花，去母亲的山坡也没有神道

我相信母亲不是神，她想努力普普通通的活在儿女的身边

但疾病的邀请使我们都无力拒绝，也不能阻挡

我知道，山坡上的母亲是孤独的

坟墓周围的泥土日见消瘦，山坡上的母亲是悲伤的

每年的忌日，我们跪拜过的泥土都长出眼泪

母亲，你看见了吗；我的影子走过山坡

总是斜着倒在回家的路上，母亲

我看见了，山坡举着的云彩是我小时候

您给我洗的那件晒在沙滩上被风刮走的衣服

母亲，我看见了；我要追上去穿上它

娶回一个叫您母亲的媳妇，母亲

您可以瞑目了，山坡也可以放心的合上它干裂的嘴唇

2007年写于北京西郊

端午节的母亲

小时候，端午节母亲包的粽子

按个分给我们兄妹，长大后

我们买那么多粽子回家，咋吃也没有滋味

到如今，端午节与母亲阴阳相隔

拨开芦苇一层层的包扎，那一粒粒的米

像我们兄弟姐妹拥抱哭泣的眼泪

里边的枣是回忆，甜的；围着母亲

跪着也不累，只是今天我吃不下

粽子像故乡母亲的坟头，就是打开看一眼

惊扰了母亲，我的心也把自己判决为死罪

母亲的村庄

去过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泥土覆盖了一切音信，站立的青草

抵达秋天也倒伏，像母亲躺在病床上的身子

停止呼吸，直至消隐

那么遥远的村庄，所有的路口

被大地掩藏，去了的人

在哪条街上找不到家门

母亲诞辰八十周年祭

1928年农历10月21日在沂蒙山深处

一个山里人家诞生了一个女儿

她就是我的母亲，我不知道母亲的乳名

孙桂英是母亲的大号，我铭记终生

母亲，我不能回山东老家跪拜在墓前给您祝寿

只能在北京小燕山的住所与您未过门的儿媳，给您烧几柱香

母亲，此时我没有落泪；只是眼眶有些发胀

一阵阵的热流从心底涌来，小燕山在初冬寂静的只有阳光贼亮

母亲，您去世四年多了；您的遗像是我寒舍中惟一的财富

使我在悲凉的人生里还感觉到温暖，还看见希望的火苗在跳跃

母亲，您是否感到孤独；在深深的地下可曾请邻居喝一杯生日的薄酒

母亲，我只能在遥远的小燕山上；给您一个永远的祝福

母亲，天冷了；儿子不能回去给您加厚泥土

下一场大雪覆盖您的坟茔，该多好啊

2008-11-18 于北京小燕山（今天是农历10月21日）

在远方的雨中

在远方的雨中

母亲的一张脸

就是大地

亡故的神灵

没有故乡

天空有母亲

无处不在的声音

淹没雷鸣

（2009年8月10日深夜于北京燕山凤凰亭）

母亲

分别几年了

我还是很想念您

看看墙上挂的旧照片

是我每一天的习惯

偶尔也燃一柱香

让喧闹的岁月安静下来

母亲

在时间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并排坐在一起

母亲

我们坐在一辆木头车上

玩小时候的游戏

母亲

我们都是儿童

不相信死亡在游戏之外

母亲

村庄的母亲,在河边不远的地里

长满青草的土围着您的寂寞

一个人的日子,母亲

您的叹息不能抵达故乡

土里土气的故乡,淹没了您火化后的骨灰

那也是孤独的,没有燃尽的头骨还在思想

我看见闪烁的泪光,像游子四处奔波

故土难离,您的灵魂在村庄的上空

与一颗星星相遇,忧伤而明亮

儿子在夜间遥望,熟悉的面孔涌起悲伤

奈河桥断裂,汹涌的时间大水隔开阴阳

母亲,我在河的对岸

跪拜,您转身留给我一个背影

黑色的世界弥漫我无限的忧愁

2008年北京

秋天远行的母亲

大地上的落叶相拥而泣，时间的身子由北向南的秋凉

2004年农历9月16日6点36分，一个诗人的母亲抛弃了心脏跳动的韵律

停止了一切带给诗人灵感的源泉，把自己埋进深深的泥土之中

走得悄无声息，惊动了守护天河的神灵

上苍决口的甘露，普降人间；清洗生灵哀伤的灵魂

儿女们的双膝土地里扎根，泉涌的泪水

浇灌心脏连接着的伸向地下的根系，冷寂的深秋拒绝一切喜悦的余温

土地因母亲的新生，延期了冰冻的速度

地球因母亲的远行，改变了旋转的方向

秋天远行，母亲；金黄的落叶是您带向另一个世界的嫁妆

九重天是一个重生的仙界，既然与凡间音信断绝

儿女们希望新生的您早日拥有神仙眷侣，忘记奈何桥这边迷雾中的故乡

秋天远行，儿女们向天空遥望；对大地跪拜

哀痛是秋水长流，我们弯腰祭奠的姿势

是生命对生命的追忆；是站立的树对落叶深沉的爱

母亲，秋天远行；一年一年我们的思念像落叶一样把季节的截口覆盖

2008年10月9日作于母亲去世四周年来临之际（北京10月9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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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起来过个节吧

母亲,起来过个节吧

您睡很久了,棺木的铁釘都锈蚀

泥土也经过几个年头的风吹雨淋

这个以您的性别命名的节日

有什么理由拒绝

天下的母亲都在接受儿女的祝福

在遥远的异乡

我的双膝没有面朝故乡跪拜

这里从凌晨开始下起大雨

在北京西郊,沉默是一个巨大的伤口

燕山在阴雨中对着齐鲁大地磕头

母亲,我的灵魂时刻以弯曲的姿势

遥望着长满青草的坟莹

2008年北京

深夜，在异乡的大街上看见月亮

它就是故乡的那个月亮，看上去那么憔悴

像记忆中的母亲，置身天堂也惦念我异乡行走

母亲；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母亲

马路上的月色，是您眼睛的余光

老眼昏花的母亲，您自己扶着自己走路已经艰难

还跟随我，怕我黑夜跌倒；固执的老太太

还是那么倔强，那么护犊

母亲，我是慢下来；还是快起来

是留在世间痛苦的行走，还是加快步伐去和您相聚

母亲，在异乡我不敢低头

怕地上泪珠儿一样的细碎银光，倏然消逝

2008-09-18 于太原

雪后的月亮

天上的母亲

一朵朵降生的雪

都是您的孩子

我是其中最小的一粒

但愿我是一个短命儿

精血回归大地

来年春天

岩浆一样沸腾的思念

长成您墓前的草绿

母亲 您在天堂永恒

儿跪在地下守灵

2009年北京燕山

离家出走的母亲

揣一把小梳子，拄着拐杖

深秋倒伏的秋凉中没有一声虫鸣

母亲，家没有留住您最后一口气

儿女围坐您的身边，母亲

生命的火熄灭，竖起一缕烟

魂魄直立行走，方向就是飞天

母亲，我们拉不住您

您的灵魂撕开阴霾的云团

遗存世间的遗骸，挖掘大地的硬壳

儿女的心脏，母亲

儿女惦念您到达何方，母亲

走了咋就捎不回一点音信，母亲

哪怕梦里您推我一下，母亲

您就当我还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狠狠打我一个耳光，母亲

我不疼，我只要您的掌印留在我的身上

2009年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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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里的母亲

一把灰也变成了泥土

土在母亲的怀里

母亲在土的心脏

这永久的生

是昨日的死亡

儿女的泪河

已结冰为情感的伤

土里的母亲

是她生命的第二故乡

她在那里种植未来

她不停地劳作

为儿女准备再生的衣裳

土里的母亲

您可见到您的长辈

他们生活的可好

他们提没提原来的故乡

还知道我的乳名吗

外公 外婆

爷爷 奶奶

是不是又说我小时候

又皮又脏

这些年给长辈们

汇去的纸钱可曾收到

告诉他们

不要闲少

活人的人民币也很紧张

阴阳相隔的日子

都好好过

再难过的年月

也不要背井离乡

这个夜晚的母亲

这个夜晚的母亲

点起一盏小灯

戴上老花镜

读着老家的来信

汉字在阴间被定为禁止通行的语言

统治者让他们忘记过去

这个夜晚的母亲冒着被控的危险

流着眼泪端详亲人的每一张面孔

这个夜晚的母亲

是阴界最美丽的女人

她看见了故乡

看见了故乡返青的小麦

看见了她的孙子在上学的路上

看见了老屋里供奉自己的遗像

看见了一切

看见故乡思念自己的模样

这个夜晚的母亲

在孤灯下向外张望

回家的路守护森严

每一个岗位都要买路钱

奈河桥是最后一个要塞

重兵把守

想越过难上加难

回家 回家

阴间的每一颗灵魂

日日夜夜都梦回家园

娘 儿子把您丢了

娘 儿子把您丢了

儿子哀求了五个秋天的落叶

一起找您

成千上万的叶子

带着儿子的悲伤上路

娘 儿子等到飘雪

盼到小年 秋天出去的落叶

一片也没有返回

娘 儿子经常梦里看见您回来了

醒来才知道

那是深夜窗外失眠的月光

娘 五年了您去了哪里

您拖着衰老 病弱的身子

走了多少异乡

娘啊 您咋越走越远

您的脚向前踩一步 都踩在儿子的心上

娘 儿子不哭

儿子用这些痛

喂养一年年的苍桑

娘 会有一天

儿子像一片片叶子一样

去找被儿子丢失的您

娘 您不要那么狠心

一点消息也不带给儿子

娘啊 您就给儿子托一个梦吧

告诉儿子您在天堂的哪个街道哪个村庄

娘啊 是儿子不孝

您的病体没有医治的药方

娘啊 是儿子无能

不能叫阎王误写我们的故乡

娘 儿子知道您走的心不甘

您的手一直抓紧儿子的手

说不出的一大把话塞进儿子的手心

娘啊 儿子知道您还有很多很多的话

卡在喉咙里 娘啊

那些话吐不出来就不要吐

等儿子找到您 吐在儿子耳畔

娘啊 儿子每一年都会哀求落叶

去找您 直至儿子成为泥土

等秋天的落叶跪下来 哀求儿子

2009年写于北京燕山

去世的母亲来到燕山

去世的母亲来到燕山

故乡小院中母亲那最后的微笑

成为相框里永恒的天使

远离家乡的母亲

好像不习惯异乡的居住

就在那里

望着我写诗、不说话

母亲瘦了

木制的相框开始收缩身子

我想

母亲想家了

我擦拭照片的时候

落在上面的尘土有些潮湿

母亲又老了

相片日见泛黄起皱

我有些心酸

让去世多年的母亲

陪我背井离乡

2009年北京

秋虫

它们小声念经

无僧的白水寺

秋虫在深夜

超度它们先去的亲人

一只虫儿累了

在一根草茎上瞌睡

梦见了它的母亲

露珠从月亮上落下来

一下子砸醒了它

这只虫儿高兴的哭泣

兴奋的对另一只虫儿说

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那只虫儿

一遍遍重复着

2010年北京

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没有哭

母亲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我没有哭

也落不下一滴眼泪

我拿起布盖住了母亲的脸

看见兄弟姐妹跪拜在地上哭泣

我转身走向室外

天空开始下雨

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没有哭

我出生的那天已经哭过了

我去世的母亲就是土

我母亲，中国农村的一个老太太

活着的时候，我出生的小屋一样的土

我是这土里的沙子，母亲血中的骨

乡下的老屋，是可以放声大哭的

土里的母亲是我牵肠挂肚，入土为安的幸福

深秋来到娘的墓前

一朵朵小花簇拥着娘的坟头

她们是幸福的

像一群仙子代替我们兄弟姐妹

为我们的娘亲守孝

也许娘年轻时喜欢在发髻上插花

为人母后没有爱美的时间

现在又拾起了做姑娘时的爱好

娘 我们从遥远的他乡回来了

您不认识的这个女孩

是您的儿媳 我的妻子

娘 生前您唠叨了一年又一年

我也没有给您带回家一个女人

娘 这个深秋我给您带来了

她是一个南方女孩

娘 您挑挑她的毛病

还是儿子告诉您吧

您这个儿媳不喜欢我们北方人

吃的大葱大蒜

娘 她也喊您娘

我的媳妇喊您的时候

您一定要答应

您应答的声音小没有关系

您的儿媳聪慧善良

她会听见

她早就把您写进诗里

与您说了很多的话

娘 儿子在您生前没能带媳妇回来

儿子心里歉疚

娘 我与媳妇跪下来

给您端酒

娘 您酒量小

少喝一点

儿子与儿媳与您拉拉家常

娘 您发髻上的花真好看

一朵 两朵

您的儿子与儿媳数不清有多少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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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中的黑客

------纪念母亲仙逝6周年

母亲，2004年农历9月16日6点36分

您生命的密码遭遇时间黑客的盗窃

从此，您再也不能登陆

启动心脏的主机

大面积的光明坍塌

只有一丝微光照亮天堂之路

这是您生命的静电发出自身的喜悦

儿女的快乐之源跳闸

我们处于黑暗的黎明

院子里的月季绽放悲伤的血之花

一朵朵是儿女的胎衣

我的眼泪在胸腔里淤积成瀑布

找不到倾泻的壶口

一夜夜我黯然在他乡

面对您的遗像

找不到您皈依上苍的寺庙

在白水寺的蒲团上我祈祷您能够显灵

明灭的佛香之间能够看见您回光返照的笑容

母亲，六年了

我四处寻找您搬迁后的隐居之所

燕山上空一块云彩的出现

我都满怀希望的期待

甚至一只喜鹊飞过

我也欢喜的望着它飞去的方向

母亲，冥冥之中的暗示

我知道您一直没有离去

我时常感到您在我的周围

一次次欲言又止

三年前的秋天我们一次长久的对话之后

我病入膏肓，您拒绝我跟您远行

我看见您带来一蓬蓬的鲜花贿赂鬼差

在那个海滨城市我一病不起

母亲，又是一个三年了

这三年我活着有些多余

我看不见您行走的样子

偶尔看见您的眼神

您也是一闪而过

怕我跟踪您

找到家的路径

母亲，在这个世态炎凉的阳间

您身处的庙堂是儿子温暖的未来

2010-10-13 日 01:34:32于燕山

霜降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霜降的日子

农历9月16日有些特别

北方大地将穿上孝衣

为一个诗人的母亲祭奠

六周年了，母亲

农历9月16日是您的忌日

适逢霜降这个节气

母亲，秋草在您的坟头会遮挡冷霜

您的儿女会燃起纸钱为您驱寒

只有您最小的这个不孝儿子

在异乡，立在燕山的岩石上

遥望故乡

母亲，霜降来了

天气转冷，儿子的诗歌不能给您温暖

无用的儿子，在汉字之中英雄气短

诗歌没有带给您晚年一丝幸福

爱诗的儿子给您的晚年增添了满脸的忧伤

母亲，请您原谅儿子这唯一的爱好

母亲，请您宽恕儿子误入歧途

母亲，儿子生命的善良是您的遗传

母亲，儿子生活的快乐是您的希望

母亲，儿子从小在诗歌中作茧自缚

您没有责怪，投来的是更多的关切的目光

母亲，再过几个小时就要霜降

儿子在燕山上等到它的降临

看这一滴滴的泪怎样落地成霜

远方的母亲

母亲，您还记得我多大吗

我今年四十四岁了

我掰着指头数您今年六岁了

那年秋天您突然返老还童

去了云彩上面的家

您一推门天空就落雨

我与兄弟姐妹们

追出去给您送伞

纸伞都碎了

就像儿子的心

一块块在水上漂

母亲，六个秋天了

儿子不知道

您居住在哪一块云彩

遥望的时候

总是绝望的猜想

母亲，哪怕您挂一件旧衣

儿子也会认出您缝补的针线

一个个针孔

在儿子心里

那么长那么长的时光

白昼来了是黑夜

六年了

一个个扩张为巨大的天空

母亲，在这个世界上

只有您的影子

可以缝上儿子生命的裂口

喜悦

神灵在行走

月光的白沐浴山峦

其中一个像我的母亲

腿脚不灵行动迟缓

望见她的背影

发髻上的银叉一闪一闪

清辉的山岗上飞驰的闪电花环

她们的速度在天上一秒

我在世间就奔跑十年

这么遥远的异乡

能够遇见最亲的神仙

是偶然还是思念太深

三界之外我们母子团圆

如果这是一个梦

我愿意倒下长眠

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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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的母亲死了

_________诗人的母亲谟涅摩绪涅(记忆女神)

远离了语言 声音

看见给文字分行的儿子

就拿起老花镜

遥望天空

她在读宇宙这部被时间镂空的书

诗人的母亲活着的时候

就有些神的举动

她的死多少和我有些关系

我也干过给文字分行的事情

多少年看见文字就想拆散

他们的家庭

这种习惯已经成了一种疾病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诗人

说自己是诗人就想摸摸自己的脑袋

是不是发烧

很多人都说诗人神经

我出门就很少说话

不过诗人的母亲死了

我很难过

记忆女神从此失去记忆

我的母亲就忘记了人间的一切

每一次我喊她

母亲都不理我

她在坟墓里研究我的诗歌

诗人的母亲死了

我很难过

麦田里的母亲

小麦返青了

母亲您也没有回来

您是不是爱上了土地

等待小麦和我一样跪拜

小麦要先开白色小花

和儿子一样给您戴孝

也许就是您未来的儿媳

她守着您就是我的惭愧

她太年轻

不懂的孝道

不过她会很美丽

您会笑着说

小四还有眼光

一片小麦的生机

就是我的痛苦

小麦长一个叶

我就滴下无数的眼泪

被收割的日子

就像您的出殡

我跪拜的双腿

像镰刀

一点点

把路割断

母亲

我一次次想您

在黑夜

我把泪珠串在一起

就像我小时候

糖葫芦一样的调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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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留

老屋. 虚弱的睁不开眼睛

两个窗户关闭 ,寂静. 一把刀

挖着时间的心脏,倒吸气的声音

忽略不计;灯光臃肿塞满陈旧的角落

悲伤围坐,想挡住死神的造访.

黎明前的夜,黑的恐怖.天空阴翳的一张脸

浓郁的看不见一丝皱纹的缝隙,像一场阴谋

在老屋上空,伏羲.窥视,有点不地道的气味.

一双手,血色暗淡;凉意渐渐升温,脉搏偶尔

闪现. 像走进一口干涸的深井的底层

黑暗,沉闷......窒息的感觉压迫的胸口

就要膨胀,晕眩;坠进深渊.

之际,声音;颜色,温度;弥留

爱,哀伤;牵挂,语言消失.

六点三十六分,雨和泪巧合在一起

飞舞.灵魂远游,老屋坍塌.

一根撑起家的大梁,崩断.

炊烟熄灭,母亲羽化;

弥留,温暖的笑容;没有了往日的滋润.

那怕咳嗽一下,让我们再听到那熟悉的;

带着乳香的方言.

秋天的墓地

有一种叫洋蒿子的花

开满母亲的坟头

各种茂盛的颜色

遮盖了坟茔的苍凉

在这个乡村公墓里

母亲到这来之前

没有一棵洋蒿子花出现

母亲安居大地后

开始种植洋蒿子

这种花在中秋前后开放

墓地有了洋蒿子花

我感到母亲还活着

她一年年种植自己的喜爱

母亲用一朵朵花与我说话

深秋花瓣上那一颗颗露珠

是母亲失眠的深夜与星星聊天

留下的话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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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辞

这个节日是身体里的一个病句

一枝柳的长度足以环绕无限江山

乡下的土丘是我自己的祖国

生养我的祖国是坟茔下的母亲

她已经去世多年

呵护我的长城年久失修

无法抵御岁月的苦寒

清明是我不可原谅的一个错误

我无力让母亲重返人间

甚至不能抵达故乡母亲的坟前

我只能登上燕山远望

折一枝杏花

放在母亲的遗像边

与媳妇一起向母亲

鞠躬祭奠

内心的酸楚把满山的杏树感染

路上的行人欲断魂

回家的路我看不见

2011-04-03 于北京燕山凤凰亭

母亲的时间（农历9月16日6点36分）

这个时间，只属于母亲

一阵骤然而至的秋雨，打落了所有开放的花朵

我看见一颗上升的灵魂，熄灭了天上一切星辰

悲伤瞬间化为乌有，母亲抛弃了世间的苦难

没有一滴泪从我眼帘流出，我冷静的不像母亲的孩子

兄弟姐妹的哭声，淹没了黎明前的黑夜

天亮了，我用一张床单蒙上了母亲的脸

洁白的床单像一地月光，像我大脑的一片空白

这就是母亲临终的节俭，她不想把时光拖到明天

农历9月16日36分，是一个生命的节点

心跳的电流在这里断开，阴阳两界在此分娩

这个时间是母亲的新生，我听见远方一个婴儿的哭喊

这个时间是母亲的受难，母亲的灵魂不想走远

这个时间是儿子的病灶，失母之痛一天天积攒

这个时间也是儿子的一次死亡，日日夜夜向母亲去的地方追赶

----祭奠母亲去世七周年而作！

母亲节的燕山

母亲节的燕山下了一天细雨

暮色临近雨大了起来

好像母亲与我离别

想必母亲的魂魄要回到故乡

千里之遥的母亲乘一块云彩

来燕山过节

我在母亲遗像前的酒杯里

倒一杯烧酒

喝这一杯吧！母亲

驾鹤的路上可以解渴

燕山的雨越来越大

一滴滴是您对儿子的嘱托

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分离

分离好像成了我们母子的生活

从故乡到异乡

儿子的头发由黑变白

母亲啊！您的身子

由直成驼

从地上到地下

母亲啊！您只留下燃烧后的魂魄

儿子留在世上的仅剩下躯壳

母亲啊！您慢走

从北京到沂水一千多里的路程

累了您就歇一歇

这一路上风景不错

您停下看一看

这个世界啥都不缺

就缺您一个啊！母亲

生养我的祖国

不见了

我家的老太太

不见了

没有留下什么话

就不见了

我出门去找

看见母亲

躲在一片墓地中间

害羞的不敢抬头

写给母亲

母亲，您生前没有穿金戴银

夏天穿一件沂蒙山区的老褂

双手的老茧，也有过梦想的童话

青春的您差一点南下

革命老区您认识了乡下的爸爸

嫁到沙岭子您一生清贫

记得小时候您和村子里的坏蛋吵架

下中农的孩子不让当兵上学

天生就在地里刨土坷垃

一天天我们兄妹长大

您的笑容皱纹里发芽

几十年您落下病根

咬碎虫牙也不让儿女牵挂

半身不遂折磨您半生

母亲，看您走路我有些害怕

颤颤抖抖熬过暮年

一根拐杖在小院说话

临终之时您昏迷不醒

我知道您想让儿子把您留下

八年了儿子耿耿于怀

这么大的中国找不到一尊救您的菩萨

母亲生病了

母亲生病了

坟墓长出青草

她的腿疾一节节拔高

我的无奈一步步跪倒

生病的母亲没有去看医生

母亲说，一颗颗露珠就能治好

原来思念可以穿越时空

儿子的眼泪为何这样少

母亲，多年没有听见您的声音了

母亲，多年没有听见您的声音了

想听的时候只能在回忆里

让您的话回光返照

和您说话那么困难

在梦里偶然遇见

您盯紧我一言不语

阴阳两隔的路有多远

儿子一天天紧赶慢赶

八年了也看不到您的影子

想对您说的话儿子在心中默念

有时候写成分行的文字

一个个汉字哭的抱作一团

像您一个个子女

母亲，儿子还活在世上

偶尔回去到您墓前祭奠

也时常回家看看年老的父亲

这个世道到处拖欠

更多的时间儿子坐在您遗像对面发呆

母亲，您的慈祥一点也没变

母亲节人家都与母亲团聚

您的儿子在异乡

孤魂一样把尘世留恋

我的母亲孙桂英

（我母亲穿的衣服，是沂蒙人民，这里指乡下人民最古老的传统服装；我的祖居是故乡最富有特点的老房子，现在贫穷了，这种有特色小院已经很少了，很难再找到这种朴素与意境了，我就是在这种小院中出生的。

摄于2004年夏天母亲76周岁。摄影：王竞成。）

这个院子的老屋2015年春天被砸掉了，从此我的故乡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