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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动态] 自身与他者:高桥睦郎和北岛在先锋

已有 2301 次阅读   2019-09-18 08:24

自身与他者:高桥睦郎和北岛在先锋 

诗人未曾沉默,在先锋继续着语言的旅行。

9月12日,上周四,南京先锋书店和香港诗歌节基金会共同主办了「让我们继续沉默的旅行—— 诗歌分享会」,诗人高桥睦郎、北岛、田原、韩东、毛焰、杨键、于奎潮来到先锋书店。在中秋节之前的这个夜晚,全场沸腾了。

这个夜晚属于诗歌,诗歌映照在每个在场的人脸上。北岛和高桥睦郎分享彼此的诗歌观点,嘉宾们依次分享诗人们生命中那些重要的诗,现场时而欢笑一趟,时而陷入深思。

主持人王淩介绍了到场的各位嘉宾之后,北岛和高桥睦郎开始对谈环节,以下是部分摘选。

北岛:20年过去了,我觉得这个时代可以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也很想问一下高桥睦郎先生,现在的现代诗有没有很大的变化?

高桥睦郎:我对现代诗其实不太感兴趣,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我其实说不清楚,不太明白。(高桥睦郎发言由田原翻译,下同)

摄影:钱小华

北岛:高桥睦郎新编的诗集叫《晚霞与少年》,为什么会定这个名字呢?

高桥睦郎:书名是田原定的。我已经写过了62年了,其实我并没有太自觉到自己的年龄,尽管现在我已经年龄很大了,但是少年到现在没有这个时间,是种概念,确实我写过很多跟少年有关的诗歌作品。

晚霞是我每天要面对的,每天要感受的,同时晚霞还有一个意思,就是象征着人类的灭亡这一面。外表看,我是一个老人,但在内心,我还是一个少年。

北岛:一个人心理年龄和实际年龄是不一样的。我也好奇高桥睦郎的写作是不是有一个晚期风格的问题。

高桥睦郎:当然实际上有年龄这种感觉,比如说我80多岁了,其实虽然肉体的衰老能明显感到自己在已经不再少年了,也不再青年了,但是在写作的过程中,这种观念不是太强烈,感受不是太强烈。等我变老之后,我更切实的感受到我的少年时代!

北岛:我还有问题,我好奇你和三岛由纪夫,青春时期的我特别受三岛由纪夫的影响,我特别喜欢他的作品。

高桥睦郎:跟三岛由纪夫的相遇,是我从九州来到东京。我出版了我的第一本诗集,这本诗集的序言是谷川俊太郎写的序。日本有个习惯,新人就是刚刚出道的诗人,出版诗集的话都会寄给一些名人,其中就有三岛由纪夫。

有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我不知道是三岛由纪夫,他又说了一声,我是作家三岛由纪夫,知道了!他说,读了你的诗比较感动,给你打了无数的电话,你还很忙,一直找不到你,终于找到你,我们明天见面怎么样?我说,明天…我有约会了,后天呢?后天也有。他说你真忙,今天呢?今天有时间。在银座中华料理那个店一个小房间,我们吃了第一次饭。

吃饭的时候,三岛由纪夫说这本诗集的序言写的非常棒,如果是他写的话,他会从另一个角度写。这时候,我真的太幸运了,因为我的第二本诗集的书稿就在包里!三岛翻过之后说,好,这本诗集我来给你写序,不过是我主动想给你写序的,你要不要送我什么点心礼物什么的,这就是我和他交往的开始。

我跟他交往之后交往了六年,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的六年中,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世界上人类中有这么不幸,这么不幸福,每天这么痛苦的活着,活着人就是他!读者读过他的小说可能不这么认为,其实三岛从小就想自杀想死,从来没有想好好活着,所以他是一直在寻求死亡的人,一直在寻找着每天自杀的人。

摄影:钱小华

他临死的前一两年,我们经常打电话经常见面,在他死的瞬间,当时确实非常悲伤,头脑一片空白,但是在这种悲伤过完之后,我也觉得他终于可以自我解放了,终于可以释放了,终于可以快乐。

他自杀的时候是45岁,在几十年的过程中我从来没有觉得他远离过我、离开过我,他总是45岁。他自杀那一年,我32岁,尽管现在我是80多岁的人,但是想到他自杀那个瞬间,我永远是32岁。

嘉宾们分享结束之后,开始这场活动的重头戏——朗诵环节,诗人们开始朗诵诗歌。

北岛

乡音

我对着镜子说中文

一个公园有自己的冬天

我放上音乐

冬天没有苍蝇

我悠闲地煮着咖啡

苍蝇不懂得什么是祖国

我加了点儿糖

祖国是一种乡音

我在电话线的另一端

听见了我的恐惧

1990年,斯德哥尔摩

黑色地图

寒鸦终于拼凑成

夜:黑色地图

我回来了——归程

总是比迷途长

长于一生

带上冬天的心

当泉水和蜜制药丸

成了夜的话语

当记忆狂吠

彩虹在黑市出没

父亲生命之火如豆

我是他的回声

为赴约转过街角

旧日情人隐身风中

和信一起旋转

北京,让我

跟你所有灯光干杯

让我的白发领路

穿过黑色地图

如风暴领你起飞

我排队排到那小窗

关上:哦明月

我回来了——重逢

总是比告别少

只少一次

2001年

高桥睦郎

旅する血

私たちの来歴は古い

源が見えないほど古い

私たちは隙間がないほどひしと抱きあい

声をひそめて 時の皮膚の下

暗い川床を流れつづけて来た

私たちはいつでもどこでも旅の途中

あたなが旅の途中の涼しい木陰で

戯れに抱いた仔猿の戯れの咬み傷から

あなたの中にひそかに流れ込んだ私たち

あなたの血管という血管で荒れ狂い

細胞という細胞を発熱させ

臓器という臓器の皮膚を破って

洪水のようにあふれ出した私たち

あなたという旅籠を壊し 通過して

あるいは あなたの声と匂いとを

ひとりひとりの記憶に刷り込んで

私たちの沈黙の旅はつづく

それは喜びでも悲しみでもない

あえていうなら

休むことのない愛

摄影:钱小华

手紙

手紙を書く

きみに宛てて書く

だが

ぼくが書く時

手紙を読む明日のきみは

まだ存在しないし

きみが読む時

手紙を書いた今日のぼくは

すでに存在しない

まだ存在しない者と

すでに存在しない者

とのあいだの手紙

それは存在するのか

手紙を読む

きみが書いた手紙を読む

まだ存在しないぼくに宛てて

すでに存在しないきみが書いた

きみの筆跡が ぼくを

薔薇いろの幸福で包む

あるいは

菫いろの絶望に浸す

手紙を書いた昨日のきみは

書き終えると同時に存在を止めた光源

手紙を読む今日のぼくは

その時点では存在しなかった目

存在しない光源と

存在しなかった目

のあいだにある手紙の本質は

存在しない天体から

存在しなかった天体へ

闇を超えて届けられる光

それは存在するのか

手紙を読む

昨日存在せず

今日も存在しない

遠い明日の彼が

今日存在しない昨日のきみの

昨日存在しなかった今日のぼくへ

書いた手紙を読んで

薔薇いろの幸福の反射を受ける

あるいは

菫いろの絶望の投影に翳る

存在しない者から

存在しなかった者に宛てられ

別の存在しなかった者が眩しむ光

無から無へ放射され

屈折して さらに別の無へ

光の渡る深淵

それは存在するのか

田原

旅行的血

我们的来由古老

古老得看不到源头

我们紧紧相抱

悄声地,在时光的皮肤下

接连不断地流自幽暗的河床

我们时时刻刻都在旅途中

在旅途凉爽的树阴下

由于你被怀抱的猴崽恶作剧地咬伤

我们暗自流进你的肉体

在你的每一根血脉里汹涌

让你的每一个细胞发热

冲破你每一个脏器的皮肤

洪水一样漫溢而出的我们

溃决并流经你这个客栈

或者把你的声音和气息

刻印在每一个人的记忆里

我们将继续沉默的旅行

没有欢悦也没有悲戚

勉强地说

只有无休止的爱

写信

给你写信

可是,在我写信的时候

明天读信的你

还尚未存在

你读信时

今天写了信的我

业已不复存在

在尚未存在的人

和业已不复存在的人之间

的信函存在吗?

读信

读你的来信

读业已不复存在的你

写给尚未存在的我的信

你的笔迹

用蔷薇色的幸福包裹着

或者浸泡着紫罗兰的绝望

昨天写信的你

在写完的同时

是放弃存在的光源

今天读信的我

是那时没有存在过的眼睛

在不存在的光源

和没有存在过的眼睛之间

的信的本质

是从不存在的天体

朝向没有存在过的天体

超越黑暗送到的光芒

这样的信存在吗?

读信

昨天不存在

今天也不存在

遥远明天的他读着

没有今天的昨天的你

写给没有昨天的今天的我的信

接受着蔷薇色幸福的反射

或者被紫罗兰绝望的投影遮住

不存在的人

写给未曾存在的人

另一个未曾存在的人刺目的光

从无放射到无

折射后,再投向另一个无

光所越过的深渊

它真的存在吗?

韩东

出远门

早起,出远门,

再无年轻时的激动。

没有目标,没有故乡人,

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等我。

我母如云,伴我而飞。

父亲像隐匿于白昼的星辰。

将恩情寄存于某处,

说走,于是就走了。

这世界有一点点新,

但不完全新。

有一点点陌生,

却已经完全陌生了。

河流,道路,群山如花。

就这么在清晨向暗夜里飘去。

杨键

一九九五年冬

寒冷早晨的公厕里

弥漫着雾霭般的温润

我漫无目的地闲荡

肮脏、孤独、饥肠辘辘

法国梧桐赤裸裸的

显得有些落魄潦倒

垃圾车的后面

一只狗尾随而来

我的右手从裤袋

滑入里面的暗兜

我用饥饿的心想象

在公厕里,烈焰般相爱的人

光线像令人作痛的刃具一样射来

让前方的泥泞闪闪发亮

马铃薯兄弟

感谢

我时常感谢有米

有水和阳光的日子

我也感谢爱情

和好年华

感谢白天有小小的争吵

感谢夜晚你的长发

依然安详地铺开

我感谢窗外

偶尔飞过的鸟

感谢雨顺着树枝向下滴落

我爱着这些

我们生活的世界上所有的一切

我也爱你

绵绵不尽的忧惧

与烦扰

钟立风

(摄影:钱小华

东方旅行者

早饭包括面包果酱奶油

和茶。我看窗外肥胖的鸽子

周围的客人动作迟缓

水族馆

我沿着气泡攀登

四匹花斑小马的精彩表演

它们期待的是燕麦

细细咀嚼时间的快乐

我沿着雷鸣的掌声攀登

推土机过后的夏天

我和一个陌生人交换眼色

死神是偷拍的大师

他借助某双眼睛

选取某个角度

我沿着陌生人的志向攀登

那自行车赛手表情变形

他无法停下来,退出激流

像弹钢琴的某个手指

我沿着旋律攀登

某人在等火车时入睡

他开始了终点以后的旅行

电话录音机回答:

请在信号响声后留话

在最后的签售环节,现场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即使签了名,读者们仍然远远地望着诗人们的身影。

这个独特的夜晚,诗歌是最美的点缀。诗以其自身的力量,连接起自身与他者。我们期待着,下一次与诗歌的相遇。

撰文:饮啄

摄影:悠悠单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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