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黎明的酒杯

［诗歌］那是母亲心口的冷颤 ll 城春草木

本期作者：城春草木

回答

我接受淬炼与锻打

就是渴望你

赐我以暗黑的勇气

让我在生与死的边界

荒诞地轮回

野风

野风又掳掠了一个夜晚

石头撞出的火星

陨于草色的黎明

一块冷铁淬着烈火

与棺木为敌

遗迹

马革再不能裹着他的尸体

他看着自己在春风里埋葬

也许地层的煤灯

会悄悄还原他的一生

每一个逝者

都会保留他的遗迹

以纪念生者

证词

我没有提供证词

就连影子

也在阳光下凋谢

我的白纸上光影斑驳

那一片碎裂的玻璃

让我眼睛刺痛

春光

土壤裹挟着花叶

虚拟着人间的春光

他们试图以摧毁肉体或

埋葬雷暴来洗刷罪孽

只有松枝不会变节

它的林间灌满了风声

天国里的星星

不会被腐蚀

每一朵敬献给墓地的花

都带着血渍

重逢

一片黑墨堵着我的嗓子

我不能再在你的屋顶歌唱

在重逢的哑语里

一大群纸片似烛火

一根铁丝

搅进我的睡眠

我羞愧于你的眼睛

堕落在你

泪水的海洋

文字

黑漆上的文字被洗刷

被埋入泥土

它们在荆棘上发光

抱着太阳

沉入海洋

红色的背景墙上

文字们沿着绳索的牵引

被锲进墓碑

为死者守灵

诗人之死

三月的寒星

诗歌里的一抹灰烬

那是母亲心口的冷颤

蓝夜里一道上升的虹

谷子与土地值得你

献出热烈的血液

村庄一边遗忘一边埋人

谁不是黑暗的逃生者

学会宽恕他们的罪

然后迎向一场暴风

一叶轻鸿负载着翅膀

我不敢悼念你的死

流逝的

我珍惜流逝的

爱而不得的事物

花间的朝露，秋日的枫林

机床上绞着的

生活的颤音

我跌进年轮的漩涡

躯体里有倒流的时钟

童年是后背的一块疤痕

我在自己的土地上流亡

你是我背着的一根干柴

我的死亡

他们将我抬上了车

然后撤走了梯子

金色的太阳隔墙照着

庭院里的一朵雨夜花

剧场里灯光渐渐变暗

一场音乐剧终于落幕

信写完了

我也和身体里的毒刺

彻底和解

雪静落着

行人依然稀少

植物纷纷凋谢

只有田野上的稻草人

怜悯着一群过往的麻雀

雨水

黄昏的雨水

有久违的甘草的香气

弥漫在我的庭院

篝火渐渐明亮

窗玻璃映出空旷的天空

我们重新交谈

惊扰到盲者的薄光

他们是我的亲人

他们谁也没有死去

灯塔

灯塔在悬崖顶上

有海鱼跃起

崖壁颤动了一下

灯光围紧着波涛

夜风裹挟着鱼鹰

雪花的羽翼在上升

春天要来了

一声惊雷

混合着我的葬礼

那些

每一个荣耀都饱蘸耻辱

每一双膝盖都不幸骨折

每一个逝去都是人间的隐匿

每一行铭文都是托付的火花

每一粒种子都是土地的骨刺

每一行足迹都是死里逃生

每一丛草木都怀抱风声

每一幅肖像都印上雪的野蛮

每一滴血都是为春光送葬

每一次相逢都是劫后余生

他们

他们所说的

我们都不想听

我们想听的

他们却不说

他们

在耳朵上撒满谎言

却要我们去歌颂

他们

掐死了春天

却扼住了我们的咽喉

他们

遮住了天幕

却让我们沉陷于黑暗

他们

砍倒了梯子

却让我们绝望地攀爬

安葬

逝者需要追悼

天空需要涂抹

乌鸦们从吊桥上纷飞

带着赦免的梦魇

安葬者依然保持着耐性

只有灰暗的雪

啄噬着光亮的叶子和

死者的脸颊

人证

屋檐下掉落的一粒灰

是裹卷着的白发

灾难可以预期

死亡却猝不及防

火苗每熄灭一次

山脊便矮下一寸

亲人们被抹去了名字

彼此再也不能相认

草木幽寂 雪花纷坠

他们是无言的人证

是每一个节日中

被覆盖的底色

永不瞑目

如果真要来一次审判

判决书里应该有

空旷的广场和沉寂的孤岛

那一张张悲怆的脸

一行行哀绝的泪

一排排窗口下

嘶哑的啜泣

当然，证词里还应有不断上升的

惊悚的数字

连同冰冷的仪车后撕裂的呼叫

这一切

也许会被春雪覆盖

被春风掩埋

但进行生之拷问的

应是地下那一具具

倔强的

永不瞑目的头骨

安魂

哨音消逝在天空

谁来为我们安魂

一颗星辰的黯淡

就是世界的沦陷

对真理的追索

就是对苦难的慰籍

判词从来没有如此铿锵

醒来，是一种罪孽

如死者

交出自己的身世

我等待的死亡

多么绚烂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一座孤岛隔开另一座孤岛

一条命托付给另一条命

春风被豢养

每一个孤儿

都倾压于雪枝

歌颂

歌颂海洋

流水就会死亡

歌颂屠刀

胜利就会死亡

歌颂玫瑰

爱情就会死亡

歌颂雄鹰

羽毛就会死亡

歌颂大树

落叶就会死亡

诗歌之耻

当海洋倒悬

崖壁就会崩裂

铁锚镀上了金色

海葬的鼓点越显屈辱

他们在肉味上腐蚀

饕餮着人肉的大餐

空墙截不住春风

遇难者的棺木

通红的血手印

涂满打劫者的荣耀

孤城

飞蛾收敛着烛台

时光的刻痕

供奉着城市的灵柩

一场降雪

紧挨着荒草的面容

倒飞的彤云

映出运灵者的黄昏

谁会听懂死者的安慰

每一块碑石

都暗藏着凌厉的刺

春风负罪于嘴唇

掠过脸庞的一缕盲曲

早春

当你经过我的墓地

周围铺着满目的荒草

你看到墓碑上

一个陌生的名字和

枝头上一只站立的寒鸦

以后

会有很多人

在这条小路上

欢笑，采花

在小溪边

亲吻云朵

还会有人

在过一座小桥

问候着我的早春

我看到了不远处

你在锄草

锃亮的锄头下

还冒着丝丝的热气

告慰

你发给我一张死亡证

你发给我一张火化证

你发给我一个骨灰盒

你给了我廉价的墓地

可是，你让我用什么

告慰那一缕缕

冲向天空的青烟

疼痛

记得那天早晨的风很大

天空是铅灰色

她站在阳台上眺望远方

顺手理了理头发

看来，她是一个爱美的姑娘

她顺手理了理头发

接着就下起了雪

接着她就飘在了空中

她飘落的姿势

就像雪花一样的美抑或像一团

热烈的火焰

那一天是个下雪的日子

那一天

接纳她的土地都被她

撞疼了

无用之诗

去刀锋上磨石

去为野火送葬

去大海收集沉船

去森林悼亡落叶

去温室练习嘴巴

去烈火里炼出骨碴

去墓地清洗原罪

断诗

1

我留下残缺的诗

供你喂养半个月亮

2

给暗黑的天空

点缀着的每一颗星星

都是诗的蓄意

3

假如真要赐给诗人一顶王冠

该用怎样的词去赞美

缪斯回答：

用刺刀和镣铐

4

棺木上盛放的雪

喂不饱人类饥饿的屋顶

5

麻雀冲向了天空

应和着海浪的轰鸣

6

春天在树上颤栗

你却唤我在灰烬上

遍植火焰

7

种子追忆着泥土

钢铁赞美着暴力

大地的恩惠与果实

种植着春天的病菌

8

每一座纪念碑

都暗隐着一场

盛大的浩劫

9

磨盘上的果实

亡者的欢乐颂

稻草人过滤着

国家的锯齿

一粒归途的种子

命陷绝境

10

泥土混和着血液

催生着春天的隐疾

人性，这海水上的脚镣

冰裂中锋锐的冷铁

11

我们都是飞翔的草叶

不幸落在了钢片上

只有礁屿

修补着幸存者的落日

12

国家的牌坊上

扎满了鲜艳的绳结

要么引颈受戮

要么在亲人的尸骨上

按上血手印

13

暴雨洗刷着地层

头骨在呜咽

钟表匠配制着时间

野火与春风

同化为灰烬

14

久远的年代

是一道道冷铁的栅栏

我们的脖颈上

都有着粗糙的勒痕

15

火车像一排木房子

我们热爱的风暴中

有一盏孤灯

16

每一根劫后的树枝上

都留有残存的夜露

我们所寄托的月亮

都没有生还的可能

17

当种子破土而岀

土地终于结束了

难期

18

花朵在土地的皱纹中诞生

碑文在石头的缝隙中诞生

鸟的翅膀在猎人的枪口中诞生

旗帜在残存的废墟中诞生

19

风过墓碑

高高的草劫掠了它

那些落在草芯的水珠

多像一个个闪光的名字

20

苟安者沉眠于海底

称颂者终死于狗头铡

最先挑破夜幕的

是荆棘上的星光

21

泥沙与淹没

这荒凉中的死寂

总有一只虫豸

会钻出地缝

替我鸣人间的不平

22

云霓葬于道路

雀翎绝于归途

谁要在刀锋上采摘春天

必先饮下卷刃的一滴滴血

23

为自己的罪孽哭泣

让那些合法的死亡蒙羞

24

苦难砥砺着身体

一行行泣血的文字

验证着活的卑微

而死亡所表达的却是

生的不朽

简介：城春草木，那些诞生在黑暗里的折翼之诗，都有着明亮的羽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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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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