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捷,原名孙杰,笔名岚天,贵州省作协理事,有诗作在《诗刊》《诗选刊》《诗歌月刊》《星星诗刊》《诗潮》《诗神》《山花》《草原》《山东文学》《福建文学》《湖南文学》等刊物发表。有诗歌入选诗刊社选编诗集《2008中国年度诗歌》《诗歌年库2007卷》《诗歌年库2008卷》及《中国汉诗年鉴》《新世纪贵州作家代表诗选》等选本;参加过诗刊社2007年年度笔会;有诗歌获国内外奖项,个人诗集《沿途》2011年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孙捷诗歌十二首
■ 时间的一面之词
一只顺流而去的果子还没有
来得及登岸就腐烂了,它是一棵树
送给远方的简单礼物
一只从空中坠落的鸟
也曾经是大地送给城市的一个礼物
除此之外,世界呈现出了更多假象
鸟仍在天空飞行,果核仍然完整
我们常常被时间的一面之词所困扰
一场暴雨使城市陷入莫名的恐慌之中
在更广阔的区域,比如大海深处
和大地上人类精心修葺的宫殿里
时间的一面之词仍在发挥巨大作用
相比一盏盏点亮又熄灭的灯
围绕着沉船的水草,已经放弃了对沉船的占领
它们慢慢舒展开的身体比海水还轻盈
夜晚,时间仍在喋喋不休地表达
我看见闪电照亮天空,听见雷声滚过屋顶。
■ 穿越仍将持续
星空中的穿越仍将持续
世界保持原来的样子,未来也是。
我们手里的笔或者刻刀,柔软
或深刻,要看水面是否足够坚硬
要看死亡来临之前
生命在是否足够清醒
从一棵即将倒卧的树旁
快步走开,这世界我能解决的问题不多
能给予的更少。那些留在体内的赞美和怀念
层层堆积,仿若悲伤与日俱增。
有人在远方不断发出警告
证明光线和阴影正在相互转换
我对此不置可否,还在努力寻找证据的人
也将成为这个结论的一部分。
■ 深入其中
旅行途中的每一个落脚之处
都藏着贴近生活的初衷。
我在沿途栽种的树林
长满横向生长的植物,有些外表是棱形的
内部居然是圆形,明亮或黯淡的
表面,与现实不在一个维度。
树林在风中摇晃的姿态酷似梦幻
有人在阳光下探头探脑
保持着对未知的好奇之心。对于他们
这已经足够。那些深入其中的人
由于兴奋而忽视了返回的路口
我一再提醒他们带上绳子
柔软的绳子必要时可以通过反向之力
帮助他们重新找回熟悉的景物和人群
他们肩上扛着的梯子
这些天一直是我忧心忡忡的原因。
■ 形式上的飞行
诗歌,语言中的潜行者
清晰或深邃的脚印之间
留下许多空白点
那些倒映着繁星的低洼之处
究竟需要多少事物往里填充
我们的手指才能真正触及到
被时间和地域隐藏起来的线索
夜里,朋友发来哈特·克兰
黎明中的绳索和丧钟令人目眩
身体中某一处的热度在升高
朋友解释说这不是宗教之火
而是因为不同的基因,我思考良久
被迫接受了这个结论
星辰与星辰之间过于遥远
旋转和移动,也不在同一个维度
教堂中的祷告声早已被时间吹散
也包括无人认领的灰烬
我捂着那个凉下来的部位,对自己说
或许大大小小的生命
各自都偏爱某一种形式上的飞行。
■ 旅 途
不仅仅是视野不一样,光线
延伸了距离,也照亮了
车厢的内部,杂物太多了
所有的旅行包都占据着
较高的位置。寻觅已久的
那个虚无的影子未曾出现
从一个孩子的手上伸出了
一个昏暗的上午,从一个老人的
嘴唇上认识了一座遥远的村庄
后来光线找到了更多的缝隙
把视线交给未知和遥远
像一个场景,隐没在过往的风声中
仿佛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这些转瞬即逝的事物
造成的后果非常明显。
旅途在继续,而我也需要静下心来
用光线记录一段过往
从一串湿漉漉的花瓣中分泌出
可以被文字记录的甜 它们
像照进车厢中的光线一样短暂。
■ 后遗症
立冬之后,有人还停留在秋天的树林里
他们还在寻找,还没有放过自己。我这么
说,并不能证明自己已经置身事外
必须承认我不理解的事物还有很多
比如,对一群鸽子的观察
让我对世界的认识又回到了过去
那时我就已经预见了
某种形式上的飞行,以及由此造成的
后遗症。如今另一群鸽子仍在
重复同样的飞行,让我又萌生了某种欲望。
仿佛要用行动证明自己还停留在十年之前。
■ 误 解
阳光误解了尘埃。它们的身体
即使在阴影中,也有飞升的欲望
生命也曾经误解死亡,误以为
死亡长着一双沉甸甸的翅膀,翅膀上
还有黑暗的花纹点缀,这世界
误解无处不在,就像飞鸟从天空
俯瞰大地的景象,善于飞行就会沉迷
于风。就以为风是天空的主宰
有些误解,对生活没什么损害。甚至有
迷人的身段点缀在摇晃的倒影中
比如一只蜻蜓对蝴蝶的误解,或者
一只灰褐对白鹭的误解引起的一阵
不大不小的喧哗和骚乱
为一只等待许久的镜头提供了一张
唯美的照片。有些误解就不一样了
它们常常来源于自身,石头并不总是圆的
河水遇到尖锐的石头就会变得咆哮
误解造成的伤害被下游的一只麋鹿
独自承受下来。而一只殷勤的手
让一只杯子提早告别了光滑和完整。
我经历过的最大的误解来源于一位
独自上路的人,那天她坐在星空下
对我聊起的往事,居然出现了未来的场景
那些错乱的时间与远去的背影交相辉映
让我们之间的误解必将伴随着余生。
■ 角色
不同的季节我扮演不同的角色
在冬天,一个人去远方
看山,看水。目光忧郁
那么多轮子,想想吧,那么多
向前滚动的轮子。我扮演身不由己的人
在夜里坐在灯光下
举起一杯静止的水
从正面看,面无表情,从侧面
看,也是面无表情。没有人能够透过镜子
从后面看。这个人也不是我
只是我扮演的另一个角色
今晚我也可能扮演那个外出的人
坐在飞机上,看云层飘动,看星群旋转
闭目养神的时候,像极了
一位对终点胸有成竹的游客。
■ 观察员
街道和行人特征明显,在异国小镇
要成为一位合格的观察员,就必须
赤裸着双脚,触摸坚硬或柔软
光芒中的海,蓝的很接近历史画卷,天边的一抹乌云
预示着另一些消失的桅杆。公路上灰色的皮卡
转弯过于直接,灰尘提前暴露了主人的身份
一个站在悬崖边的孩子是一支锋利的投枪
将会准确命中一位单身母亲,她早已千疮百孔
还有那些无辜的人,邮递员、牧师、舞女和医生
尽管都小心谨慎,仍然陷入了另一个完美的循环
我迷恋于观察这一切
反复探究一场横扫大西洋海岸的暴风雨
是如何引导小镇交出内心所有的沉船。看看他们
背道而驰的生活,真相或艺术隐藏在各自的痛点里
但被一只巨大的手紧紧地捂着,沉默是金
观察员常常匆匆离去,无话可说。
■ 预 感
一个对自己暗下杀手的人
对秋天具有何等的洞察力?
这一点我不想深究。夜晚
当我向那个远去的背影挥手告别
墙角的蜘蛛对此显得不以为然
对于过去,每个人都有一片熟悉的旷野
一棵草,一棵树,一朵云
时光的消逝,总能在其中找到痕迹
如果需要,死去的篝火还能重新燃烧
枯萎和新生被一些人证明是同一个事物
人类终究无法像鸟群那样做到来去自如
在秋天,当鸟群扇动决然的翅膀
大地上就会吹拂起一阵预感的风
一些人心甘情愿,把自己变成一只鸟
另一些人学会了收藏每一片坠落的羽毛。
■ 虚无之美
偶尔的北方之行,打开了更多的开阔地带
也体会其中虚无之美。失败的荷叶
已经被清理干净。一群老人跳着荷花舞
在北京西直门往东
那条形式主义的河流简洁、生动
很像一个排除了杂念的人。如今
水面上仍然漂浮着一群鸭子,水底下有
鲜红的锦鲤在游动,我曾经在最冷的日子里
在此见证过一条河的枯萎。
生命轮回,有时候并不依靠自然的力量
在这条河上,消失在时光中的河水
每年春天都会重新返回。
■ 怀揣钥匙的人
我一直对怀揣钥匙的人
心存畏惧,他们行走在世界上
就像鸟飞在天空,所有的白昼
都在呼应他们畅行无阻的旅行,在他们面前
那些表面上明亮的事物,如草地和溪流般
不值不提。有人一直宣称
自己是一扇没有锁孔的门
宣称一面完整的镜子,就是一个封闭的灵魂
夜里,我听见一扇又一扇门
正在被悄然打开。
有些像花朵绽放,有些如山谷开裂
并且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破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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