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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歌赋] 月亮是天空的一处漏洞丨王计兵

2 已有 300 次阅读   2021-05-03 09:26
月亮是天空的一处漏洞丨王计兵 

来源:《诗刊》2021年4月号下半月刊“双子星座”栏目

图片来源于

露水没有落下来

推开窗

和一滴叶尖的露水对视

就像和一只含泪的眼睛对视

就像和一张脸对视

和一声呼喊

一场痛哭或一个拥抱对视

我等了很久

直等到太阳高照

万物色彩斑斓

露水却慢慢地消失了

如同一个人一声不吭

忍住了眼泪,在人群中

渐渐远去

老花眼镜

你们把老花眼镜

反复摘掉又戴上的动作

像极了我反复擦去眼角的泪水

这一生,总有太多的事

让我回味和珍惜

让我一提起就想泪流成河

而那些被擦去的眼泪

只留下一些模糊的泪痕

就像河流,流着流着就消失了

大地上,太多的河流

都曾经如此努力

最终没有抵达大海

我的池塘尚且清澈

常以鱼虾为借口,对于故乡

我还欠一次痛哭失声

父子

那年,我离家时

父亲正蹲在麦地里吸烟

抚摸着麦苗

我喊了一声,爷,我走了

我好像听见父亲嗯了一声

现在我跪着

和父亲当年的高度相当

当年的麦地如今长满银杏树

我伸手抚摸坟地的荒草

模拟着父亲的麦苗

这就是生活

有时学会一个动作

却要耗尽另一个人,一生的等待

路口

喜欢上路口

就要容纳它的不确定性

容纳它的四通八达

它的喜极而泣

和它的苦苦相逼

昨天,一个女人又在路口瞭望

不知是送别还是等待

很显然,她只是一位年轻的母亲

所以她只站了一会儿

就转身朝村庄的内部走去

一次意外,铁皮锋利的边缘

割断了我右手小指的肌腱

后来,这个小指慢慢弯曲僵硬

仿佛身体上多出来的一个钩子

这很好,方便我悬挂

生活里突然多出来的外卖

那些滚烫或冰凉的外卖

时常挂在钩子上

让我看上去更像是一面行走的墙

赶单

见缝插针?

实际上,很多时候

生活平整得像一块木板

骑手是一枚枚尖锐的钉子

只有挺直了腰杆

才能钉住生活的拐角

每一根弯曲后的钉子

都会被丢弃

或者承受更猛烈的敲击

重新取直

生活是一种家具

每一件,都需要很多

工整的钉子

午夜推行人

如果不是这一抹蓝

在午夜的街道出现

我差点就信了夜晚

非黑即白的谎言

他俯身推车的姿势

多像一棵倔强的树

在风中不屈的样子

瘪了的轮胎和脖颈的热气

让他看上去

也像一份超时的订单

气温还在下降

还在把雨后落叶往死里按

落叶归根其实是一种奢望

在落地之前

太多的落叶就远离了树林

午夜街头

一个外卖骑手的出现

让一抹天空,蓝得更加纯粹

月亮是天空的一处漏洞

所以夜从来都黑得不够彻底

用笔记录生活

王计兵

“又到春天了,如果想念是一种植物,是像迎春一样开黄色的花,还是像柳枝抽嫩绿的芽?如果春风里也有刀子,倒春寒是不是那个转身离开的背影?”这是我昨天写下的句子,也是我几十年来的一种习惯,像一种自言自语,又像和一个最亲近的人窃窃交谈。直到有一天,有朋友告诉我说,这就是诗歌,这让我兴奋不已,从此对这种方式更加喜爱更加着迷。“多年以来,我把太多的希望,赋予过春天。现在我突然想让春天下一场大雪,让雪落地就化,想让春天站在泥泞里,像一个人裤脚高挽,如果那个人能一面指着炊烟,一面喊我的小名,我愿意放下所有的弹药,从此结束流浪,解甲归田。”我已经五十三岁了,已经不年轻了,记得有谁说过,人过了中年就喜欢回忆,还真是这样。很多时候我也喜欢陷在回忆里,喜欢用笔让往事重新回来,拍我的肩膀,捏我的脸颊,喊我的乳名。

八十年代,初中辍学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深陷于一种迷茫,生活失去了方向感。是阅读像岸边垂下的一根根柳条,让泥足深陷的我找到了生命的拉手,并渐渐对春天开始着迷。一定程度上说,文学是我命里的恩人,是我最愿意亲近的人。生活中我是一个寡言的人,不是说我对生活无话可说,恰恰相反,我对生活有太多的希望和寄托。有时我喜欢困在往事里,在往事里微微战栗,像风中的一株庄稼。三年前,我的父亲过世了,三个月前,我的母亲也过世了。每次回乡,心里的空地都在增加,总得种下点什么。心里的村庄在渐行渐远。新农村又过于年轻,我认识的人,熟悉的场景已经越来越少了。每次我都有一种冲动,都想大声呼喊,我回来了,我就是当年那个小孩。

我相信世界终究是美好的,也会呈现生活的另一面。就像一棵树的枝叶,枝条上的霜雪,叶片上的虫洞,都是一棵树所要承受的生命之重,但它从不重于生命的本身。一直以来,我固执地认为往事从未远离,只是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被一扇门锁着。写作正是那扇门的钥匙。三十年前,父亲一把火烧掉了我所有的手稿,那堆火苗却温暖了我此后所有的冬天。我用几十年的时间一点点体会父亲,学会放下一个男人的矜持,展开双臂,父亲却不在了。我又练习用童音喊娘,娘也不在了。我是一个笨拙的人,执著的人,从年轻时就一直在写,现在五十多岁了,仍然一直在写,并且会一直写下去。我只是用笔记录我的生活,我希望若干年后,当我从世界上离开,有人指着我的墓碑对诗歌说,这个人曾经爱恋过你,用尽了一生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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