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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歌赋] 他用不加修饰的笔触,刻画了天真可爱的“坏孩子”

4 已有 272 次阅读   2021-07-23 10:11
他用不加修饰的笔触,刻画了天真可爱的“坏孩子” 

在“写童书的人”专栏,上期我们从电影《比得兔2》出发,回顾了它的创作者波特小姐的精彩人生。本期我们来聊聊既是漫画家,又是儿童文学作家,还是诗人、歌手和编剧的谢尔·希尔弗斯坦(Shel Silverstein)。

大名鼎鼎的《爱心树》是希尔弗斯坦的成名作,也是中国童书市场上引进得较早的一本经典绘本,在豆瓣上有4187人参评,至今仍是9.1的高分。寥寥数笔勾勒一棵苹果树的无限奉献与一个男孩的无限索取。

希尔弗斯坦曾是《花花公子》的漫画主笔,1963年在汤米·温格尔的引荐下,结识了纽约出版社Harper & Row负责青少年文学出版的总编辑乌尔·苏拉,从此踏入了儿童文学界。1975年,他接受《出版者周刊》采访时说道:“我小时候比较想当个厉害的棒球选手或是女孩们眼中的抢手人物,不过我球打得既不好,又不擅长跳舞……只好开始写写画画,很幸运的是我身边并没有可模仿或令我钦佩崇拜的人,也因此培养出我个人的创作风格。”

在童书领域,他以“谢尔叔叔”的笔名创作了《一只会开枪的狮子》后广获好评,来年又出版了《一只加长十分之五的长颈鹿》及后来风靡全球的《爱心树》。一开始《爱心树》被出版社认为篇幅过短、介于童书和成人书之间,可能不会受到欢迎,但苏拉花了四年时间评估,才决定出版它并维持其令人伤感的结局。

书评君今天带你看的这篇文章里,有许多希尔弗斯坦写的童诗,他不设任何障碍的思维方式跟孩童自由自在的天性是一致的,简洁的幽默和深刻的哲理,不只吸引儿童,也带给大人震颤。

哪个孩子没有过这样“自私”的时刻?

很难单纯用“童书作家”这个头衔来定义谢尔·希尔弗斯坦,他有艺术家、诗人、剧作家、作曲家、乡村民谣歌手等多重身份,但《爱心树》《谁要一只便宜的犀牛》《失落的一角》《阁楼上的光》等作品长盛不衰,深受全世界儿童喜欢,让他成为孩子们心中永恒的“谢尔叔叔”。有评论者说,谢尔·希尔弗斯坦在童书界的大放异彩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毕竟他最初并没有为孩子们写作的计划,只不过是在朋友的极力“怂恿”下误入童书创作,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在童书界拥有了无法撼动的地位。

谢尔·希尔弗斯坦

谢尔·希尔弗斯坦这个衣着邋遢却又才华横溢的大胡子叔叔非常符合我们对美国当代艺术家的想象。他拥有透彻睿智的眼睛、强大的想象力和毫不设防的思维边界,总是能观察到日常生活和思维中已经被固定的东西“不安分”的另一面,毫不犹豫地松开那根拴紧它们的绳子,让它们自由自在地翱翔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中。

就像诗歌《八只气球》,没有卖掉的八只气球密谋了一次集体逃跑,带着拴气球的线飞到空中;诗歌《不用绳子木板钉子来把秋千荡》,谢尔·希尔弗斯坦让我们不要荡用绳子、木板、钉子做成的秋千,而是要把长到一百英寸长的胡子绕在胡桃树枝上,然后“把自己从地上提起/等春天一到——/就来把秋千荡!”

希尔弗斯坦的作品就是有把一切惯常事物“从地上提起来”的能力,天马行空、毫无边界、肆意飞扬的想象力也催生了强烈的幽默效果,让人觉得“鬼马”“无厘头”,忍不住开怀大笑。

再比如《向上跌了一跤》,完全是对惯常重力世界的“颠覆”,带来的是超出常态的境况:

“我给鞋带绊倒/向上跌了一跤——/向上跌过屋顶/向上跌过了树梢/向上跌过了城市/向上跌得比山还高/向上跌到半空/那儿声音和颜色交融在一起/……”把自己“从地上提起”,换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待世界,必然会得到别样的风景。

希尔弗斯坦不设置任何防线和障碍的思维方式跟孩童自由自在的天性是一致的,这也是他的诗歌可以归入童诗范畴,受到孩子们喜欢的原因。

因为没有道德、教化等的限制,幽默有趣是希尔弗斯坦童诗的一大特点,比如他的代表作《谁要一只便宜的犀牛》《一只加长十分之五的长颈鹿》可以说把幽默有趣发挥到了极致,已经到了“挖空心思”的地步,每个孩子读后都会捧腹大笑、兴奋不已。对幽默酣畅淋漓的追求让他专注孩童最本真、最自由自在、最不加掩饰的一面,刻画出一系列天真可爱的“坏孩子”形象。如《自私小孩的祈祷》:

现在我要躺下来睡觉,

真诚地向我的主祈祷。

如果我在醒来前死去,

求主让我的玩具都坏掉。

这样别的孩子就再也不能碰它们……

阿门!

每个读者读到这首诗都会忍俊不禁,一个双手合十、虔诚祈祷的孩子祈祷的竟然是这样“不光彩”的内容。但哪个孩子没有过这样“自私”的时刻呢?寥寥几笔,一个精灵古怪、顽皮活泼的孩童形象跃然纸上,谁又能说这个孩子不可爱呢?

再比如《我必须记得》:

我必须记得……

感恩节的火鸡,

圣诞节的布丁,

复活节的彩蛋,

周日的鸡肉,

周五的鱼,

周一的剩饭菜,

但是,呵呵,我——我是一个小傻瓜。

我立即走过去把它们全吃了。

希尔弗斯坦并不试图在诗歌里增加引导和教化的内容,而专注地挖掘寻常瞬间中的幽默灵动的特质。

诗歌《作业机》中,一个被作业困扰的孩子渴望能有一台写作业的机器;《按按钮》中,一个孩子发现各种机器按钮的神奇,他把自己的肚脐眼也当作按钮,使劲按下去,发现自己打嗝了;《怎样就不用擦盘子》中,一个被迫擦盘子的孩子想的高招是,擦盘子时可以故意摔一个盘子,这样大人就不会让你擦了……无关规训,无关道德,希尔弗斯坦就这样无拘无束地展现孩童最本真的一面,可这也是最美、最打动人的。

看似是孩童的语言,实际是哲人的表达

如果希尔弗斯坦的诗歌仅仅流于表现轻松、幽默、天真无邪的孩童心理和生活,那他绝不会取得今天让人瞩目的成就。相反,希尔弗斯坦尊重童心,尊重天性,尊重自然,由此去思考关于自我、人性、世界的一系列深刻复杂的命题,虽然披着“童诗”的伪装,实际已经是哲学范畴的思考。

但他的思索和感悟不是讳莫如深、缠绕晦涩的哲学表达,而是清浅通透、清澈无垢。所谓大道至简,大美天成,用来形容谢尔·希尔弗斯坦的诗歌毫不为过。

在诗歌《斑马的问题》中,一个孩子问斑马是有白条纹的黑马,还是有黑条纹的黑马,而斑马反问他:“你是个有坏习惯的好孩子/还是个有好习惯的坏孩子?/你是安静时多吵闹时少/还是吵闹时多安静时少?/你是高兴时多难过时少/还是难过时多高兴时少?/你是个有时邋遢的干净孩子/还是个有时干净的邋遢孩子?/它就这样不停不停不停地问/而从此我再没向斑马问过它的条纹。”

这首诗让我们想到中国古代哲学中“白马非马”的典故,这种充满辩证的思考显然已经不是孩子出自天性的发问,而是蕴含着丰富深厚的哲学意蕴。斑马的反问更是如此,如何评价和定义一个孩子,不给他们设立条条框框,更多是来自成人的思索、自省和感悟。这也使谢尔·希尔弗斯坦的诗歌超越了单纯的童诗范畴,在天真烂漫、无拘无束、真实灵动的表象中加入了厚重深沉的底色,轻盈而不轻飘,浅显而不浅陋,单纯而不单薄,是老少咸宜的优秀诗歌。

诗歌《倒影》也是一个典型,谢尔·希尔弗斯坦从非常孩童化的在水中看自己倒影的举动,引申出关于自我和存在的思考:

每当我看到水中

那个家伙头朝下

就忍不住冲他笑哈哈

但我本不该笑话他

也许在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时间

另一个小镇

稳稳站着的是他

而我才是大头朝下

在古希腊神话中,美少年纳喀索斯爱上了水中自己的倒影,最后投水而死,化为水仙花。孩童在成长过程中的一个阶段也会被镜中、水中自己的影子深深吸引,饶有兴趣地同它们玩耍,因为他们的“自我”意识并不完善,不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影子,而以为是另外一个人。

但《倒影》明显不是单纯对这一孩童成长现象进行记录,而是延展和深化到对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我”的存在的思考。孩子天生具有哲学思维,但并不是天生的哲学家,哲学家必然是对大千世界、万事万物进行大量观察思索后,用高度凝练简明的语言表现出来,看似是孩童的语言,实际是哲人的表达。

《失落的一角》插图

童心的彼岸或许是哲学的忧伤

希尔弗斯坦童心未泯,但他的世界又是广阔无边、丰盈复杂的,虽然聚焦的是细微的事物,但眼睛绝不只落在这细微的一处,而是扫视过宏阔的时空,把它作为坐标中的一点来审视,如此这个细微的小东西也就拥有了坐标轴中横向、纵向等各个方向的刻度,诗的意境也愈发丰富、厚重和多面,读起来醇厚有味、回味无穷。

诗歌《蝙蝠宝宝》非常简短:

一只蝙蝠宝宝

吓得大喊大叫

请你打开黑暗

我害怕这里的光线。

一只蝙蝠宝宝怕黑,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具有戏剧化的场景,还能引发读者的思考:“黑”是一种光线吗?我们能把黑暗打开吗?光明与黑暗是什么关系?……《阁楼上的光》探讨的也是光明与黑暗的关系,但又融入了看与被看、里面与外面等关系,看似矛盾,又和谐统一:

阁楼上孤灯一盏。

尽管门窗紧闭,漆黑一片

我却看到微光在闪,

那是什么我全知道,

阁楼上孤灯一盏。

站在外面我看得见,

我知道你就在里面……往外偷看。

享誉全球的《爱心树》探讨的是付出与收获、舍与得的关系;《失落的一角》探讨的是关于圆满与缺憾的关系;《失落的一角遇见大圆满》关注的是幸福与痛苦、得到与失去的关系,等等。

希尔弗斯坦是一个非常内化的诗人、艺术家,自我实现和成长是他非常关注的一个命题,他曾在多首诗歌和作品中探讨过。在《外还是内》中,他提出了一个问题:衣服究竟是穿在里面的内衣更重要,还是穿在外面的衣服更重要?结论是,只要内心舒适,内衣外衣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在《飞盘历险记》中,一只飞盘突然不想再做飞盘,但尝试了一番后,它还是决定继续做飞盘。而《失落的一角》《失落的一角遇见大圆满》归根结底,探索的依旧是自我实现、自我成长的命题。不管外在世界如何,只要自己成长得足够完备强大,总能与外部世界和谐相处。

希尔弗斯坦虽然不是专职的插画家,但是高超的艺术天分和极具个性的表达方式让他的绘画拥有了自己的风格。他的绘画是极具现代艺术气息的简笔画,看似笔法稚拙,线条简单,随意的儿童涂鸦一般,但与他的诗歌语言如出一辙,是他对世界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的理解方式。而他的画与诗相得益彰、互相映衬,也成就了谢尔·希尔弗斯坦的独一无二。

明代思想家李贽等提倡“童心说”,认为童心就是一念之本,是人心最本初的真实天然的状态,但是随着不断成长,人会受到种种限制和干扰,慢慢也就失去了童心。童心是与自然和世界运行的规律是相通的,而一个人如果在增长了阅历、智慧的同时童心未泯,该是多么难得的一种状态,或许就是李贽说的“圣人”吧。

那童心的彼岸是什么?是永不褪色的天真烂漫、永远存在的无忧无虑和永不消失的开心快乐吗?不是的。童心的彼岸或许是哲学的忧伤。一直拥有童心的人,因为洞悉整个世界的运行和人生状态,会更加体悟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的本质;也正是因为童心未失,无法浑浑噩噩、视而不见,便会用哲学的形式对这一切进行化解。这样或许就能理解,为什么谢尔·希尔弗斯坦有大量极具幽默感、快乐肆意飞扬的作品,也有大量极具忧伤、让你的心灵深处最敏感的角落震颤的作品。

希尔弗斯坦在大量诗歌中涉及衰老、失去甚至死亡等命题。在诗歌《冰冻的梦》中,“我”要把梦冰冻起来,等“我”成为白发苍苍的老翁时再解冻,让它们来温暖“我”的双脚;在《音乐生涯》中,一个弹钢琴的小女孩起初手够不到琴键,坐在凳子上脚够不到地面,等这一切都不是障碍时,那架钢琴已经老了;而在《孩子和老人》中,孩子和老人在对话中发现,他们拥有大量相同之处:尿裤子、哭鼻子、会把勺子落在地上、人们对他们从不在意,而他们之间是互相理解的。在谢尔·希尔弗斯坦的笔下,钢琴会老去,云会忧伤,星星会变旧生锈,生活也会失去往日的甜蜜……只不过这一切都隐藏在童诗纯真的语言、无邪的情感和纯粹的欢乐之下,当你慢慢长大后,才会体会到。

谁能否认《爱心树》《失落的一角》《失落的一角遇见大圆满》充满巨大的忧伤气息和悲剧特质呢?《爱心树》中,一棵大树一点点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男孩,毫不要求男孩的回报;《失落的一角》中,人最圆满的状态恰恰是缺失了一角的状态,缺憾恰恰是一种圆满;而在《失落的一角遇见大圆满》中,失落的一角只有改变自己的形状,把自己打磨成圆润的圆形,才能走向远方,找到幸福,实现价值。

作者 | 王苗

编辑 | 申婵

校对 | 李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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