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论·研究] 顾随说诗，杜甫作拗律，与李白崔颢拗律不同

前言

近体诗诗出现以后，不合律的诗句被称为拗句，这样的律诗被称为拗律。

其中最有名的例如崔颢的《黄鹤楼》、李白的《鹦鹉洲》等七律。杜甫也创作了不少拗律。顾随认为，杜甫拗律是有意为之，李白、崔颢的拗律是无心而为。

一、半古半律的崔李七律

初盛唐，是齐梁体诗像标准格律诗的过渡时期。出现了很多形似、但是总有些瑕疵的律诗。

严羽在《沧浪诗话》中称之为古律的便是。

例如初唐沈佺期的《龙池篇》：

龙池跃龙龙已飞，龙德先天天不违。

池开天汉分黄道，龙向天门入紫微。

邸第楼台多气色，君王凫雁有光辉。

为报寰中百川水，来朝此地莫东归。

这首诗很多人并不熟悉，但是读过却觉得有点眼熟。这是因为我们熟悉的《黄鹤楼》就是由此而来，崔颢的这首诗与《龙池篇》很相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李白也模仿这种半古半律的形式，做过一首《鹦鹉洲》：

鹦鹉来过吴江水，江上洲传鹦鹉名。

鹦鹉西飞陇山去，芳洲之树何青青。

烟开兰叶香风暖，岸夹桃花锦浪生。

迁客此时徒极目，长洲孤月向谁明。

沈佺期的《龙池篇》第一句就是拗句，而崔李的两首诗，上半古体，下半近体。

沈佺期、李白、崔颢，他们都处于律诗渐渐成熟的阶段。初盛唐五言律是科举的诗体，相对严格，所以很多诗人的五言律诗中完全合律的作品极多，包括李白，但是七言律相对少一些。

而杜甫，正是把七言律诗推到顶峰的人物。不过杜甫也有不少拗体七律。

二、杜甫的拗体七律

顾随介绍说，杜甫入蜀后，拗律渐多。并不是他不懂或者无心，而是有意用拗句。

例如这首《白帝城最高楼》：

城尖径昃旌旆愁，独立缥缈之飞楼。

峡坼云霾龙虎卧，江清日抱鼋鼍游。

扶桑西枝对断石，弱水东影随长流。

杖藜叹世者谁子，泣血迸空回白头。

这首诗被顾随评为“杜诗之拗律中，最拗之一首”，因为句句拗，通篇都是拗句。严格来说，崔李那两首算不得律诗，杜甫这首更不算律诗。

不过，前人还是视为拗律来研究他们。

又如杜甫的《昼梦》：

二月饶睡昏昏然，不独夜短昼分眠。

桃花气暖眼自醉，春渚日落梦相牵。

故乡门巷荆棘底，中原君臣豺虎边。

安得务农息战斗，普天无吏横索钱。

《昼梦》作于《秋兴八首》之后，《秋兴八首》是杜甫的七律代表作，也是后人学七律的模板。然而《昼梦》却有七句出律，可知杜甫有意创作这种拗律。

顾随认为“拗律不但与格律有关，与文学精神亦有关”。

三、杜甫拗律的特点

与崔颢李白相比，杜甫拗律更讲究对仗。

例如崔颢、李白那两首诗，只有颈联对仗，颔联都不对仗：

鹦鹉西飞陇山去，芳洲之树何青青。《鹦鹉洲》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黄鹤楼》

而杜甫的颔联、颈联会注意对仗。

峡坼云霾龙虎卧，江清日抱鼋鼍游。扶桑西枝对断石，弱水东影随长流。《白帝城最高楼》

....

桃花气暖眼自醉，春渚日落梦相牵。故乡门巷荆棘底，中原君臣豺虎边。《昼梦》

又如《暮归》中间二联:

霜黄碧梧白鹤栖，城上击柝复乌啼。

【客子入门月皎皎，谁家捣练风凄凄】。

【南渡桂水阙舟楫，北归秦川多鼓鼙】。

年过半百不称意，明日看云还杖藜。

杜甫的这首对仗句，本身多是拗句，但是对仗上却很讲究。这种非拗句却对仗的诗，在齐梁永明体出现前很常见，例如谢灵运的五言诗，大多如此:

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

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

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

徇禄反穷海，卧疴对空林。

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

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

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

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

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登池上楼》

结束语

后人作诗喜欢学杜，也一并连拗律学了去。例如苏轼亦有《出颖口》、黄庭坚《题落星寺》等等。

顾随认为杜甫作诗厚而有力，最七律创作上，有继承，有发展，有突破。拗律，即是他明知故犯的尝试。

只是，我们熟悉的杜甫作品，还是那些标准的五律、七律，以及一些古体名作。这些拗律整体上，受到的关注少一点。

@老街味道

顾随讲唐宋诗，生的色彩如何浓厚，有三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