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论·研究] 顾随说：大诗人如工厂自己织造，伪诗人如小贩美丽然非自造

前言

顾随先生是辅仁大学的老师，周汝昌、欧阳中石、叶嘉莹等人都是其学生。1942年-1948年期间，叶嘉莹先生在顾随的课上作了百万字的笔记，后来整理出版了《顾随全集》。

顾随关于古典诗歌的讲授，最受叶嘉莹的推崇。今日读其《宋诗说略》时，看到了很多顾随先生的观点。老街将自己的读后感录入下文，与诗友们共赏。

一、伪诗

这段文字是这样说的：

所谓伪诗，字面似诗，皆合格律，而内容空虚........《宋诗说略》

顾先生说，那些仅仅讲究符合格律的诗，未必是诗。其特点就是，形式上是律诗，但是内容上却很空虚。

需要注意的是，顾随是民国人，这段文字是在《宋诗说略》一文中讲到的。《宋诗说略》是叶嘉莹在其笔记中辑录而成。

顾随对于伪诗的定义，当然古今皆适用 。仅仅讲究形式，不注意内容，都不是真正的诗。

不过，顾随的境界很高，如今连基本作诗之法都不学的人，可不要有代入感，把这段话当作格律无用的论据。

顾随这篇文章里，批评的是杨大年，是钱惟演，是苏轼等人。普通人还是先学好基础，然后再看看顾随为什么批评这些人。

二、大诗人如工厂， 伪诗人如小贩

另一段文字也很有意思：

大诗人应如工厂，自己织造，或不精致而实在自己出的。《宋诗说略》

优秀的诗人，要写自己的东西，即使不太精致，也是自己生产出来的。如同生孩子，无论如何也与领养的、买来的不同。

又说道：

伪诗人如小贩，乃自大工厂趸来，或装潢很美丽，然非自造。《宋诗说略》

这一段很有意思，也很容易令人产生误解。

因为我们知道，诗人用典、化用，都是用他人的材料，作自己的诗。如此说来，几乎人人都是小贩了。

后面，顾随先生又作了解释：

诗应为内心真正感生而来，虽与古人合亦无关。不然虽不同亦非真诗。《宋诗说略》

即使自己的诗与古人相同，如果出自于内心真实的感受也是真正的诗人。如果不是出自内心，即使所作之诗不与古人雷同，也算不上真诗。

三、与古人合亦无关

老街看到顾随的“与古人合亦无关”，自然想起宋朝诗人王禹偁的故事来：

元之本学白乐天诗，在商州尝赋《春日杂兴》云：‘两株桃杏映篱斜，装点商州副使家。何事春风容不得，和莺吹折数枝花。’其子嘉祐云：‘老杜尝有恰似春风相欺得，夜来吹折数枝花之句，语颇相近。’因请易之 .....《苕溪渔隐丛话前集》

王禹偁的儿子问父亲，您你的诗怎么和杜甫的诗那么像呢？您要不要改一改呀？

杜甫这首《绝句漫兴九首·其二》写道：

手种桃李非无主，野老墙低还似家。恰似【春风】相欺【得】，夜来【吹折数枝花】。

王、杜两首诗极为相似，特别是后面五个字完全一样。不过王禹偁不但不遗憾，还非常开心，我的诗竟然和杜甫的诗这么像？于是决定不改了：

王元之忻然曰：‘吾诗精诣，遂能暗合子美邪？’更为诗曰：‘本与乐天为后进，敢期杜甫是前身。’卒不复易。”《苕溪渔隐丛话前集》

这个故事，恰是顾随所说的“诗应为内心真正感生而来，虽与古人合亦无关”。

四、西昆体与江西派

顾随先生所批评的，应该是以西昆体为代表的作诗方式：

宋人并非个个麻木，惟西昆感觉不是自己的，而是晚唐的，只此一点，便失去了诗人创造的资格。《宋诗说略》

西昆体特点之一，是大量用典。顾随认为，晚唐用故实（用典）乃用为譬喻工具，还是为了表达诗人自己真实的感受。而西昆体只是学了外表而已：

西昆诗用典只是文字障，好容易把皮啃下，到馅也没什么。《宋诗说略》

所以，顾随认为，西昆体并没有新的建设，不读无损。

至于江西派，顾随说：

诗之工莫过于宋，宋诗之工莫过于江西派，山谷，后山，简斋。《宋诗说略》

山谷，黄庭坚；后山，陈师道；简斋，陈与义。这是江西派的三宗，江西派的一祖是唐朝的杜甫。

然而，顾随又说，宋人对诗用功最深，而诗之衰亦自宋始。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

凡一种学说成为一种学说时，即其衰落时期。既有诗学则真诗渐少，伪诗渐多。《宋诗说略》

大概意思是，诗人的技巧多了，反而更注重表面，忽视了真实感情，所以真诗少，伪诗多。

结束语

《宋诗说略》中，对于宋朝的西昆体、江西派，以及杨大年、欧阳修、苏轼、黄庭坚、梅尧臣、苏舜钦等人作了简单的评述。

其中心思想，强调一个“真”字。

后人对于前人的评论见仁见智，至于这些评论，后人之后人可能又会有不同的理解。

至于我们学习作诗，有皮有馅确实不易。

@老街味道

扫地、如何、苍茫、欲知，古诗中这些词语含义与今天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