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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论·研究] 元好问《论诗三十首》12,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

2 已有 63 次阅读   2022-11-26 17:04
元好问《论诗三十首》12,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 

前言

继续欣赏《论诗三十首》,今天是第12首:

望帝春心托杜鹃,佳人锦瑟怨华年。
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

这首诗,可能是元好问《论诗三十首》中,流传最广的一首了。后人评价李商隐的时候,往往会引用后面两句: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

一、望帝春心托杜鹃,佳人锦瑟怨华年

这两句诗,出自李商隐最令人费解的一首七律。这首诗原本无题,后人去前2字名之为《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一句,直接用了《锦瑟》的第4句,第二句,化用了《锦瑟》的前两句。

元好问前两句诗,用锦瑟为例,是为后两句诗举例。

望帝春心托杜鹃。相传商朝时蜀王杜宇称帝,号望帝。他将自己的王位禅让给了鳖灵,自己归隐西山。死后化为杜鹃鸟,鸣叫凄恻。看来,所谓的“禅让”,估计和王莽、曹丕、赵匡胤等人篡位差不多,望帝肯定心中有说不出的不甘,所以才化鸟悲鸣。

李膺《蜀志》记载:

望帝称王于蜀,得荆州人鳖灵,便立以为相。后数岁,望帝以其功高,禅位于鳖灵,号曰开明氏。望帝修道,处西山而隐,化为杜鹃鸟,或云华为杜宇鸟,亦曰子规鸟,至春则啼,闻者凄恻。

杜鹃的悲鸣,本来自于扑朔迷离的传说。李商隐写入诗中,自然也令人猜测,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这种痛苦来自于何处呢?

佳人锦瑟怨华年。原诗中的人物,并没有见诸于笔端。很多人猜测,这是一首爱情诗,自然会有佳人。如果影射身世,或许以佳人代表官场失意、怀才不遇之人。

另外也有其他解读,例如钱钟书先生说,《锦瑟》并不是写人,而是诗集的首篇,相当于一篇诗评,锦瑟玉琴,都是用来代指“诗作”:

自题其诗,开宗明义,略同编集之自序。拈锦瑟发兴,犹杜甫《西阁》第一首。“朱绂犹纱帽 ,新诗近玉琴 ”,锦瑟玉琴,殊堪连类。

二、诗家总爱西昆好

西昆体,是宋初出现的一种诗体,也是元好问所批判的一种诗体。

景德二年(1005)至大中祥符六年(1013)间,杨亿、刘筠、钱惟演等人聚集秘阁编纂《历代君臣事迹》,编书之余他们把酬唱诗结集为《西昆酬唱集》,号为西昆体 。

取玉山策府之名,命之曰西昆詶唱集云尔。《西昆詶唱集序》

他们学法于李商隐,喜欢作近体诗,大量使用典故或化用前人佳句。

宋朝初期,流行过白(白居易)体、晚唐体,浅者过于浅切,后者过于枯寂,西昆一出,风靡数十年。

诗家总爱西昆好,西昆体的代表诗人政坛和文坛的地位都非常高,有话语权,自然影响力极大。后来欧阳修、梅尧臣等人崛起,开创了新的诗风,西昆体才渐渐衰歇。

录入一首杨亿的七律《汉武》:

蓬莱银阙浪漫漫,弱水回风欲到难。
光照竹宫劳夜拜,露漙金掌费朝餐。
力通青海求龙种,死讳文成食马肝。
待诏先生齿编贝,那教索米向长安。

这是《西昆酬唱集》中,杨亿的代表作之一。西昆体有个问题,就是学问不够的人,看不懂其中的典故,字都认识,组成一句话,就不明白了。

汉武帝一心追求长生成仙,《汉书》记载,他生前曾经多次东巡海上。蓬莱山是海上仙山,银阙是神仙宫殿,此处远隔风浪难测的重洋自然”欲到难“。

竹宫是甘泉宫中的祠宫,以竹为之,某日夜里汉武帝曾在此遥拜“神光”,《汉书》卷二十二《礼乐志》记载:

夜常有神光如流星止集于祠坛,天子自竹宫而望拜,百官侍祠者数百人皆肃然动心焉。

金掌,这个典故诗人常用, 西汉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云:

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镰,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

这些金人,上有承露盘,仙人掌擎玉杯,以承云表之露。后来被魏明帝曹叡派人给拉走了,唐朝时李贺还作了一首诗《金铜仙人辞汉歌》

力通青海求龙种,《新唐书·西域传下 》:“出大珠、鬱金、龙种马”。汉武帝平定西域(力通青海),求得骏马。

死讳文成食马肝,文成:齐人少翁以方术受汉武帝宠信,拜为文成将军。后因弄虚作假被杀。汉武帝怕其他方士害怕,所以诈称少翁是食马肝中毒而死的,即所谓“讳”言。《汉书》卷二十五上〈郊祀志上〉:

明年,齐人少翁以方见上。...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甚多,..居岁馀,其方益衰,神不至。乃为帛书以饭牛,阳不知,言此牛腹中有奇。杀视得书,书言甚怪。天子识其手,问之,果为书。于是诛文成将军,隐之。

待诏先生齿编贝,那教索米向长安。这里用了东方朔的典故,表示能人被埋没。故事也同样出自《汉书》

臣朔年二十二,长九尺三寸,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勇若孟贲,捷若庆忌,廉若鲍叔,信若尾生......
朱儒饱欲死,臣朔饥欲死。臣言可用,幸异其礼;不可用,罢之,无令但索长安米。」上大笑,因使待诏金马门,稍得亲近。《汉书·卷六十五》

三、独恨无人作郑笺。

看过上面杨亿的七律《汉武》,可知不读书史,难以理解诗人写了什么内容。其实这些典故,对于古代文人来说,应该不难理解。但是还有诗人用生僻的文字或典故,即使读书人也未必都能理解。老街曾经写过一篇《不懂装懂的苏轼乱改咏菊诗 彼此酬唱却搞不懂对方诗意的唐朝诗人》,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搜索来看看。

欧阳修也曾经在《六一诗话》中,指出西昆体的弊端:

杨大年与钱、刘数公唱和,自《西昆集》出,时人争效之,诗体一变。而先生老辈患其多用故事,至于语僻难晓,殊不知自是学者之弊。《六一诗话》

写出来的诗句“语僻难晓”,不但普通读者都不懂,有些学问的人,有时也都不懂。后人开玩笑,说李商隐作诗是獭祭鱼:

唐李商隐为文,多检阅书史,鳞次堆集左右,时谓为獭祭鱼。"(宋·吴炯 《五总志》:")

水獭常捕鱼陈列水边,看上去就像陈列供品祭祀一般。诗人虽然学问高,未必记忆力好,作诗罗列典故的时候,也需要查书准备资料。特别像西昆体作诗近体诗,颔联颈联必须对仗,上联用典,下联也必须用典故,脑子不够用,就必须翻书。

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讥讽“西昆体”,人人都是獭祭鱼:

立门庭者必饾饤,非饾饤不可以立门庭。盖心灵人所自有而不相贷,无从开方便法门,任陋人支借也。人讥“西昆体”为獭祭鱼。

王夫之说苏轼黄庭坚这种高人也不例外,只不过祭的鱼不一样而已,没有书本典故,就不会作诗了:

苏子瞻、黄鲁直亦獭耳!彼所祭者,肥油江豚;此所祭者,吹沙跳浪之鲿鲨也。除却书本子,则更无诗。

通过这件事可以知道,古代的人,并非人人博学聪敏,为了对对子、写文章也是要借助工具书的。

不过,像苏轼这类及其聪明的人,博学强记,未必要临时抱佛脚,但很多诗词出口而成。

生产产品的人,给产品里加了那么多的辅料,赋予了那么多的功能。使用产品的人,要想了解这个产品的构成,和使用方法,必然要看原材料构成表,和使用说明书。

郑笺,就是这个说明书。《诗经》到了汉朝,很多人就都不懂了。汉朝学者郑玄所作《〈毛诗传〉笺》简称为”郑笺“。

结束语

如果阅读一首诗,总是需要有人作注解才能读懂,对于读者来说就太不友好了。

但是很多人作诗,是为了表达一种心情,或者为自己留下一段记忆,未必是给他人看的。读者是否读懂似乎也并不重要。

是否读懂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对于文字词语能看懂,但是对于作者的用心读不懂;一种是诗句中的文字或典故都不懂,自然连读的欲望都没有了。

王国维常说的隔与不隔,就是指读者与作者之间的沟通。像西昆体这样,有意卖弄学问,造成不必要的隔,就是一种弊端了。

@老街味道

元好问《论诗三十首》11,眼处心生句自神,暗中摸索总非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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