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论·研究] 近体诗语法10：被动式有何特点？杜酒偏劳劝，张梨不外求

前言

前面说的三类：递系式、使成式、处置式，出现的时间都比较晚，大约在唐代时才广泛使用。今天说的被动式，则自古有之。

谓语所叙述的行为，施于主语者，叫做被动式。王力《中国现代语法》

诗句短小，所以动词后面经常不跟目的语，所以不及物动词使用比较多。意义上的被动词其目的语经常前置，所以也经常和不及物动词对仗。

一、被动句的及物动词，对仗不及物动词

城上-胡笳-奏，城上是方位语，看上去胡笳似乎是主语，奏是谓语动词。其实胡笳是奏的目的语。

意思是：（人在）城上--奏-胡笳。

这句是被动句，胡笳是目的语（宾语），在被动句中前置到被动词（奏）的前面。

下联是：山边-汉节-归。下联不是被动句，汉节-归，是正常的主谓结构。归这个字是不及物动词。

这两句诗，出自杜甫的《秦州杂诗二十首·其六》：

【城上胡笳奏】，山边汉节归。

防河赴沧海，奉诏发金微。

士苦形骸黑，旌疏鸟兽稀。

那闻往来戍，恨解邺城围。

可以看出来，上联是被动句，宾语前置了。下联正常语序的叙述句。及物动词：奏，可以对仗不及物动词：归。

从意义上来说，上联：城上-奏-胡笳，下联：山边-汉节-归。可见，诗人用语法的变化，来符合格律的要求。

二、被动句的及物动词，对仗形容词

司隶章-初睹，南阳气-已新。这两句和上面相似，都是上联被动式，下联正常的叙述句。

司隶、南阳都是修饰第3字的修饰语，略去不看。章-初睹，目的语被前置了，正常语序是初睹-章；气-已新，本就是主动式的诗句，正常语序。

上联把目的语提前，可以和下联对仗：章-初睹，气-已新，这也是被动式诗句的作用之一。

睹，是及物动词，新，是形容词，形成对仗关系。

出自唐代杜甫的《喜达行在所三首》：

愁思胡笳夕，凄凉汉苑春。

生还今日事，间道暂时人。

【司隶章初睹】，南阳气已新。

喜心翻倒极，呜咽泪沾巾。

从意义上来说，颈联应该是，上联：初睹-司隶章，下联：南阳气-已新，这样就不符合对仗的要求了。

三、被动词对杖被动词

上下联都是被动句，这种对仗应用的也很多。例如：

茅屋-还堪赋，桃源-自可寻。

正常语序为：还堪赋-茅屋，自可寻-桃源。

出自杜甫《春日江村五首》：

农务村村急，春流岸岸深。

乾坤万里眼，时序百年心。

【茅屋还堪赋，桃源自可寻】。

艰难贱生理，飘泊到如今。

又如;

杜酒-偏劳劝，张梨-不外求。

正常语序为：偏劳劝-杜酒，不外求-张梨。

出自杜甫《题张氏隐居二首》

之子时相见，邀人晚兴留。

霁潭鳣发发，春草鹿呦呦。

【杜酒偏劳劝，张梨不外求】。

前村山路险，归醉每无愁。

四、难以辨别的被动词

诗句的一个特点是多义，同一句诗可以有多种解读。除了字词的多义以外，语法上也会产生多义。

王力先生就举了几个例子，例如：

门看五柳识，年算六身知。

可以看做被动式：门因看五柳而被识，年因算六身而被知。这样看比较有意思，有两重被动：门看，五柳识；年算、六身知。

即：看门-识五柳；算年-知六身。

也可以看做非被动式：因为看五柳而识门，因算六身而知年。

即：看五柳-识门，算六身-知年。

不过，老街感觉，这样理解的话，其实也算被动式。“门看五柳识，年算六身知”，只是被动词识与目的语门，分别处于末字和首字。

出自王维《慕容承携素馔见过》：

纱帽乌皮几，闲居懒赋诗。

【门看五柳识，年算六身知】。

灵寿君王赐，雕胡弟子炊。

空劳酒食馔，持底解人颐。

五、被动词放在语句中间

上联几种句式，被动词放在最后一个字，后面不跟目的语 。被动词也可以放在中间，而且目的语还是前置，

1、后面跟的则是方位语。

例如：青钱买野竹，白帻岸江皋。形式上两句一样，名词+动词+名词。

但是下联是被动式。帻zé，指头巾，岸是动词，帻是岸的目的语，被前置了。帻岸，是被动式，正常语序是：岸帻。意思是露出额头，犹如水之露岸。

后面的江皋，不是岸的目的语，而是方位语。

而上联的野竹，是买的目的语。上下联形式上相似，但是含义和语法则不同。

出自杜甫的 《北邻》

明府岂辞满，藏身方告劳。

青钱买野竹，【白帻岸江皋】。

爱酒晋山简，能诗何水曹。

时来访老疾，步屟到蓬蒿。

从意义上对仗，上联：青钱买野竹，下联：江皋岸白帻。这样平仄和押韵都有问题。所以诗人用被动式，可以符合格律的要求。

2、省略被字

欣赏一下白居易精妙的十字句：可怜冲雨客，来访阻风人。

冲雨，指动宾结构的正常语序；阻风，形式上是动宾，所以可以和冲雨对仗。实际是意思是被风所阻，省略了“被”字 。

出自白居易《风雨中寻李十一，因题船上》：

匹马来郊外，扁舟在水滨。

可怜冲雨客，【来访阻风人】。

小榼酤清醑，行厨煮白鳞。

停杯看柳色，各忆故园春。

六、带有“被”字的被动式

前面举例的被动句，都没有“被”字。

王力先生考证，在《世说新语》中，带有“被”字的被动句已经出现，在唐诗中，就常常可以看到了。

例如：

拙【被】--林泉滞，生逢--酒赋欺。

被林泉所滞，被是助动词，和逢对仗。

出自杜甫的排律《夔府书怀四十韵》:

.....前略

遂阻云台宿，常怀湛露诗。

翠华森远矣，白首飒凄其。

【拙被林泉滞，生逢酒赋欺】。

文园终寂寞，汉阁自磷缁。

后略.........

结束语

观察带有被动式的诗句会发现，古人的对仗非常灵活。虽然格律法度森严，但是在格律的框架下，句法（语法）却可以多变。

古人有所谓的诗家语，其诗句的语序很灵活，用散文语法解释不通的句子在诗词中很常见。其中被动句的使用，也是其一。

特殊句法的古诗，很多人倒背如流。但是现代人作诗，往往不敢使用似乎不和逻辑的诗家语，就是因为对于古人句法的研究不深。

@老街味道

近体诗语法09：处置式，若将明月为俦侣，应把清风遗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