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论·研究] 瀛奎律髓102·卷39消遣类，晚唐人的消遣都是苦闷

前言

瀛奎律髓39卷消遣类七律中，方回选录了韩偓、罗隐、罗邺、李商隐的几首七言律诗。

这几位诗人的作品，反映的都是心中苦闷。或者为国而忧，或者为己而忧。

一、即目 韩偓

动非求进静非禅，咋口呑声过十年。溪涨浪花如积石，雨晴云叶似连钱。

干戈岁久谙戎事，枕簟秋深减夜眠。攻苦惯来无不可，寸心如水但澄鲜。

即目，眼中所见，触景生情。颔联实景，为眼中所见，颈联以实（景语）对虚（情语）；其他为情语。

晚唐大诗人李商隐曾经写过一首绝句，诗中写道：“十岁裁诗走马成，雏凤清于老凤声。”这个雏凤，就是其外甥韩偓。

然而韩偓45岁才进士及第，后来他成为了唐昭宗最信任的大臣，但是大厦将倾之际，韩偓只能眼看着大唐一步步走向灭亡。

咋zé]口呑声，闭口不言。十余年中，闭口不敢乱说话。 朱温篡权时期，唐昭宗与忠臣们都 处于危险之中。

后来韩偓依附福建的王审知，唐昭宗则被朱温为朱温所弑。唐朝灭亡后，韩偓隐居于泉州南安终老。乾隆时期进士管世铭《读雪山房唐诗序例》中，曾经评价韩偓：

唐末七言律，韩致尧为第一，去其香奁诸作，多出于爱君忧国，而气格顿近浑成。

二、 残春旅舍 韩偓

旅舍残春宿雨晴，恍然心地忆咸京。树头蜂抱花须落，池面鱼吹柳絮行。

禅伏诗魔归净域，酒冲愁阵出奇兵。两梁免被尘埃污，拂拭朝簪待眼明。

首联忆咸京，定出一篇主旨，不是普通的写景抒情，而是有意之景，忧国之情。

颔联是一篇的警句，花落，絮飞，切题残春之景，又有隐喻唐朝之衰落；蜂抱花须落，又似臣子效忠大唐之君，鱼吹柳絮，似指英雄拨乱反正。唐昭宗有《菩萨蛮》写道：

登楼遥望秦宫殿，茫茫只见双飞燕。

渭水一条流，千山与万丘。

野烟笼碧树，陌上行人去。

安得有英雄，迎归大内中。

禅伏诗魔归净域，酒冲愁阵出奇兵。旅舍内诗人作诗饮酒，难掩心中悲愤。因悟道而平定心魔，又因酒而写出佳句。

两梁免被尘埃污，拂拭朝簪待眼明。尾联对未来寄予希望，两梁（代表头冠，指官员，这里代表自己)不与篡权贼子同流合污，希望将来会迎来光明。

理想很美好，但是历史很残酷。朱温篡唐后，进入了五代十国时期。

三、春中湘中题岳麓寺僧舍 罗隐

蟾宫虎穴两皆休，来凭危栏送远游。多事林莺还谩语，薄情边雁不回头。

春融只待乾坤醉，水阔深知世界浮。欲共高僧话心迹，野花芳草奈相尤。

纪晓岚认为：唐季究以江东为冠。江东，指晚唐另外一个大诗人罗横。

韩偓45岁才进士及第，而罗横则 “十上不第”，于是自己把名字改为了罗隐。方回评价罗隐“生当乱离，多不得志哀怨之言”。

蟾宮，蟾宫折桂，表示文人参加科举；虎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表示武将建功。蟾宫虎穴两皆休，即孟浩然的“书剑两无成”。

多事林莺还谩语，薄情边雁不回头。颔联这种写景物还掺杂着判断（多事、薄情）的方式，即景语、情语相融，往往有比兴之意，暗喻某类人或某件事。

春融只待乾坤醉，水阔深知世界浮。感慨自己的际遇。杜甫飘泊于西南时，曾经有诗云：弟妹悲歌里，乾坤醉眼中。据说古希腊哲学家秦勒斯提到一个观点：世界的本原是水,大地浮于水上。杜甫 《登岳阳楼》中曾经触景而发，有诗云：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纪晓岚评价尾联：“结句忧谗畏讥、然“相尤”字太著迹”。也是比兴之法。

四、下第 罗邺

晚唐有同族的三位大诗人，人称江东三罗：罗隐、罗虬、罗邺。罗邺也困于场屋，去世以后才被追赐进士及第。

这首《下第》诗，既反映其心中苦闷：

谩把青春酒一杯，愁襟未信酒能开。江边依旧空归去，帝里还如不到来。

门掩残阳鸣鸟雀，花飞何处好池台。此时惆怅便堪老，何用人间岁月催。

方回评价说：唐人下第情怀有如此者，一名一第，役天下士，亦可怜矣。

晚唐时期，藩镇割据，权臣与宦官乱政，科举中贿赂、舞弊等腐败现象比比皆是。温庭筠就多次为他人替考，唐德宗时期的宰相李实一次列出20人的名单让考官录取。罗邺、罗隐等人，多年失意于考场，可见未必无才，而是无财或者无门路。

首联说，青春虚度，何不把酒一杯，只是此愁岂是饮酒即可释怀呢？为何而愁呢?颔联解释说， （这次考试）依旧两手空空而去，还不如不到京城来参加考试。

颈联写景，一派孤寂之景，一片失落之情。门掩残阳鸣鸟雀，花飞何处好池台。以鸣对好，可见鸣不做谓语动词，而是修饰语，表示发出声音的鸟儿 ，鸟雀是中心语。

尾联直接感慨，如此惆怅悲伤，不用岁月相逼就已经老了。

五、安定城楼 李商隐

迢递高城百尺楼，緑杨枝外尽汀洲。贾生年少虚垂涕，王粲春来更远游。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鵷雏竟未休。

李商隐考中进士以后，却朋党势力的排斥，是能失意地去投靠他的岳父：泾原节度使王茂元。这年春天，李商隐登上城楼作诗，抒发心中郁闷。

首联写景，登上高楼，远处绿杨汀洲，表明地点时间。颔联用了两个失意人的典故自比：被贬长沙的贾谊、避乱于荆州的王粲。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五六最奇，最受王安石赞赏，认为可比肩老杜。白发之时，总会归隐江湖，这个想法一直没有更改过。忆江湖，入扁舟，都归隐之意。

欲回天地，是这14个字中独立的含义，即诗人有建功立业之志。

上联说，我老了以后，会归隐，下联说，我功成名就后，会归隐。上下联错综互文。

尾联，以腐鼠、鵷雏（典出庄子秋水篇)暗喻，表示自己理想是颈联所思，而不是与人争名夺利，何必如此提防我，不给我一条报效朝廷之路呢?

结束语

结束时，依照惯例作诗一首，七律习作101消遣类《漫兴》:

岁暮光阴流水迟，闲情收拾漫成诗。谁家燕子归来处，杨柳春风自在时。

偶为国忧强敌伺，每因性懒故人嗤。看花渐与花俱老，月影相陪晚更移。

@老街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