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论·研究] 瀛奎律髓106·卷42寄赠类，才吟五字句，又白几茎髭

昨天欣赏了刘长卿、李白、宋之问等人的作品。今天继续欣赏几首晚唐人的寄赠类五言律诗。

自君离海上，垂钓更何人！独宿空堂雨，闲行九陌尘。

避时曾变姓，救难似嫌身。何处相期宿，咸阳酒市春。

方回点评说：

刘叉豪侠之士，尝杀人亡命。此诗殆叉之真像也。

刘叉是个奇人，投奔韩愈门下，却瞧不上韩愈为人写墓志铭赚钱，于是把韩愈的“稿费”席卷而去，不知所终。

前2句为十字句，自从你离开，江海中缺少了一个垂钓之人。独自住在雨中的旷寂寞的厅堂（或许指刘叉在韩愈门下不太合群），漫步在长安的街道上。

独宿空堂雨，闲行九陌尘。和贾岛的这两句诗结构相似：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

避时曾变姓，救难似嫌身。刘叉少时"任侠"，杀人亡命天下。逃避时世而改变自己的姓名，救人之难似乎有所顾忌。后来刘叉遇到天下大赦，便折节读书。来长安后，刘叉结识了孟郊、韩愈、姚合等人，以《冰柱》《雪车》诗闻名。

何处相期宿，咸阳酒市春。哪里可以约好来住宿，一起在春天时的咸阳酒家（宴饮赋诗）。唐朝时，也有不少好酒名为春：石冻春、瓮头春、松醪春、土窟春等。

刘叉也有古体诗赠姚合，《自古无长生劝姚合酒》：

奉子一杯酒，为子照颜色。但愿腮上红，莫管颏下白。

自古无长生，生者何戚戚。登山勿厌高，四望都无极。

丘陇逐日多，天地为我窄。只见李耳书，对之空脉脉。

何曾见天上，著得刘安宅。若问长生人，昭昭孔丘籍。

所得非众语，众人那得知。才吟五字句，又白几茎髭。

月阁欹眠夜，霜轩正坐时。沉思心更苦，恐作满头丝。

纪批：矫语孤高之派，始自中唐，而盛于晚唐。由汉、魏以逮盛唐，诗人无此习气也，盖世降而才愈薄，内不足者不得不嚣张其外。

唐文宗开成年间，方干与寓居桐江的前辈诗人喻凫为友，写了不少诗作相赠。

所得非众语，众人那得知。所得佳句不是寻常语，寻常诗人哪里会知道(如何觅句)呢?

才吟五字句，又白几茎髭。流水对，这是对于苦吟诗人的画像。方干在《贻钱塘县路明府》中也有类似表述：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

月阁欹眠夜，霜轩正坐时。两句只是说，夜月房中吟诗。

沉思心更苦，恐作满头丝。和颔联意思差不多，还是说作诗之苦。

方回还收录了方干的这首《中路寄喻凫》：

求名如未遂，白首亦难归。送我尊前酒，典君身上衣。

寒芜随楚尽，落叶渡淮稀。莫叹干时晚，前心岂便非。

方干长安失意，受到喻凫的款待，在回家半路上写给喻凫的作品。

求名如未遂，白首亦难归。方干科举不成，他人引荐也没有结果，最后终身布衣。他的学生诗人考中进士，诗僧清越曾经作诗揶揄：“弟子已折桂，先生犹灌园。”

送我尊前酒，典君身上衣。喻凫典衣换酒，款待方干。或者是比喻，表示二人皆不宽裕。

寒芜随楚尽，落叶渡淮稀。方干是睦州青溪（今浙江淳安）人，这是归程过半已经入了楚地。

莫叹干时晚，前心岂便非。莫要叹息出山太晚，以前归隐之心未必不好。

喻凫也有《送友人下第归宁》，友人是何人没有标注，不妨与《中路寄喻凫》一起来欣赏：

紫阁雪未尽，杏园花亦寒。

灞西辞旧友，楚外忆新安。

细雨猿啼枿，微阳鹭起滩。

旋应赴秋贡，讵得久承欢。

紫阁雪未尽，杏园花亦寒。首联写初春，紫阁（或指考场）的雪未化尽，杏园（唐代新科进士赐宴之地）花还在寒气之中。 应该是指春试（春闱）结束，友人落第。

灞西辞旧友，楚外忆新安。灞桥送别老友，在楚地以外思念新安。新安，新安江流域的浙西地区，正是方干的家乡。

细雨猿啼枿，微阳鹭起滩。枿[niè ]，树木砍去又长出的新芽，有绝处逢生的寓意。

旋应赴秋贡，讵得久承欢。您应该很快就要参加州府的秋试了，哪里有机会长时间在家里享受呢？表示对于好友的期望。

这首诗是不是写给方干的很难说，但是从内容上来看很像。

赠诗，往往会对受赠之人作一些描绘刻画，晚唐出现了不少苦吟诗人。

方干的前辈，苦吟诗人贾岛曾有诗句云：“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方干的后辈，诗人卢延让则有“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应该是直接从方干的“才吟五字句，又白几茎髭”化出。

结束时，依照惯例作诗一首为今天作业，五律《赠诗友》：

浮生如一梦，梦醒漫咨嗟。命运恒无定，闲愁讵有涯。

诗成头半雪，岁老眼生花。何日同为伴，寻山入阮家。

@老街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