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在《远行——献给蔡其矫》一文中,北岛曾这样描述他和艾青之间的关系:
我和蔡其娇成了忘年之交。相比之下,和艾青认识要早些,但是关系很淡。他有点儿公子落难的意味,自视清高,身份感强,让人敬而远之。这恐怕是他翻身当家作主人后我们决裂的原因之一。蔡其娇命途多舛,却毫不世故,嬉笑怒骂,如赤子般坦荡。
北岛的这段话是明显带有怨气的。他说艾青“有点儿公子落难的意味”,说艾青“翻身当家作主人”,这对艾青来说是莫大的讽刺。结合冯至对艾青的无耻批判,我们或许能对北岛这段话有更深的理解。特殊历史造就的恩怨
冯至晚年把当年对艾青的批判当成自己最大的心病,历史也给了他们和解的机会——冯至去世前不久,曾去病房看望同住协和医院的艾青。据说当时艾青看见冯至拄着拐棍步履维艰地朝自己走来,感动得伸出大拇指向冯至致敬,冯至也伸出了大拇指(好淳朴的致敬方式)。两位老诗人在那一刻冰释前嫌,把历史造成的恩怨还给了历史。
但是历史并未给北岛机会和艾青和解,艾青也并未反省自己的不公正行为,他至少没有公开表示过歉意。回顾艾青和北岛他们(青年诗人)之间的恩怨,确实是青年诗人们有错在先,但艾青也实在不该引入非文学力量上纲上线一锤定音。北岛和艾青相识于70年代中期,当时北岛是地下诗人,艾青也还未回到主流文学界。那个时候北岛和艾青的关系并不像北岛说得那么淡,根据蔡其矫回忆,他和北岛的相识就是通过艾青的介绍。舒婷当年把《致橡树》发表在《今天》的第一期,也是艾青推荐给北岛的。据此我们有理由相信,艾青支持《今天》的公开创刊(从地下走出来)。
之后艾青恢复了名誉,迎来了第二次创作高峰,并被尊为诗坛泰斗。而在这个时候,对“朦胧诗”的争论也拉开了序幕。艾青加入论争的时间较晚,但一出手就引发了巨大争议。当时艾青选择了北岛的《生活》这首诗作为批评对象,这首诗只有一个“网”字。艾青批评道:这样的诗读者很难理解……出现这样的情况,应该怪诗人。当时艾青这样说,或许真的是关爱青年诗人的创作。但青年诗人们并不买账,认为艾青已经站队了。冲动的青年诗人们,发表了很多非常尖锐的文章,有些近乎人身攻击。比如说艾青是“僵尸般的老人”,比如说要把艾青的诗送进“火葬场”,比如要求艾青把“占据的诗歌地盘空出来”。
面对这些近乎人身攻击的尖锐之语,艾青说了一句很著名的话——这是惹不起的一代。当然,深受刺激的艾青也没有就此沉默,也进行了一系列略为过火的反击。这个时期的争论已经充满了火药味,但终究还是属于文学内部的讨论。到了83年的时候,伴随着一场轰轰烈烈的精神文化活动,艾青引入了非文学力量一锤定音。朦胧诗竟被定性为盲目崇拜西方、散布精神污染、反对人民生活的作品……文学论争被引入这种强大的力量之后,自然无法再争论下去,朦胧诗人们可谓是遭到了致命一击。之后,有朦胧诗人公开反省,有朦胧诗人不再写诗,有朦胧诗人靠近作协,也有朦胧诗人……
结语:艾青对北岛、对朦胧诗人们态度的变化,确实和双方的误会有一定关系。但是,我们要思考的问题是,当年朦胧诗人们不发表一些近乎人身攻击的过激言论,艾青后来就不会引入非文学力量为朦胧诗定性吗?
事实上,蔡其矫、牛汉等老诗人都认为艾青对朦胧诗的打压是具有必然性的。比如蔡其矫就曾这样说过:艾青30年代就批过何其芳……他本质上是古的……有了地位后,就慢慢显现出他的古了。
艾青本人是深受过非文学力量的打压之害的,归来后的他本应该警惕这种强大的力量,但他没有。或许,他本质上真的是“古的”。在这种强大的力量面前,朦胧诗人们根本不是惹不起的一代,而是不堪一击的一代。不是艾青惹不起朦胧诗人,而是朦胧诗人惹不起艾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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