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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轶事] 李万峰:以诗人的身份活下去

1 已有 81 次阅读   2023-11-10 21:48
李万峰:以诗人的身份活下去 

年初,北京的朋友来成都参加活动,活动现场,她认识了一位新朋友,这位朋友是一位诗人。她说在其他城市,很少听见有人介绍自己是诗人,觉得这个现象特别有意思。反过来,她问我:成都究竟有多少诗人?

这个问题把人给难到了。

在成都,穿行艺文现场,我们习惯了诗人的在场,他们出现在展览、分享会现场谈论诗歌、艺术,也坐在街头小竹凳上嘬一碗素椒豌杂、喝一杯精酿啤酒。诗人离生活太近,离我们太近,近到说不清楚具体数量上的数值指向。

刻板印象里,诗人要不是神话里流淌着半神血统的英雄,就是没有工作依然洒脱浮游在城市间以及城市大街小巷的零余者。显然,这都是被滤镜化了的诗人。

我们认识更多的诗人极为普通,主动或被动拐挟进生活湍急的溪流里,日夜为琐事、琐绪冲击、磕碰。即便如此,还是以时而躺平、时而奋起的姿态对抗滴水穿石的庸常,反复复反,把自己炼成一块冷眼热心的石头。

或许,李万峰,正符合我所理解的“诗人”。

李万峰

诗人,艺术评论家。1989年生,四川南溪人。著有诗集《启蒙》《桃花》《在这个世界上是什么意思》《我不想知道那么多水果》、艺术评论文集《按摩术》等。现居成都。

李万峰,有好几个身份,在不同的地方都能看到他的影子。他一边关注自己的领地写着诗,一边关注成都的社区公共艺术,在红印艺术中心开了专栏撰写艺术评论、专访。在白夜·花神诗空间“随时间而来的诗意——写作者的视觉转换”展览里,李万峰的名字又写在策展人的一栏上。

李万峰好像什么都会。不过,他说,做策展人太难了,严格意义上自己无法跟职业策展人相提并论。不管是策展人、评论家,诗人始终都是单独位列的,其他的职业身份都在补充,为诗歌的创作提供新的视角。

不够有天分的

“写了好多好多年,写了六年以上,都可能才刚刚入门。”

2004年,李万峰就开始写诗,但是,一直写了很久很久。

李万峰说,“我是没有天分的人。”

写了两三千首诗,几乎没有一首诗是好诗。写了六年时间,直到2010年,他才感觉自己入了门。

“你说我有多笨?”

青春期的那种躁动和不安,再加上从宜宾乡下进城读书,那种冲击和不协调,成绩上也不够好。李万峰觉得通过写诗找到了自己擅长的一件事情,后来觉得自己还挺不错的,心理层面来讲,这何尝不是一种补偿。

·出版的诗集《在这个世界上是什么意思》

高中的图书馆是开放状态,李万峰就开始投入诗歌中了。现在能想起来的直接原因,或许,还有智利诗人聂鲁达,他的诗集《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李宗荣译本给他的触动非常大。原来可以这样直接表达浓烈的感情、充沛的生命,完全是一片崭新的天地。青春期的李万峰瞬间觉得中国传统古典诗词好寡淡,于是,像着魔似的开始了。

·2023年,搬家过程里的书架

他每天拿着备课本,反着写,因为表面那一层十分光滑,写字不够舒服。每节课就这样一直写,从早自习一直写到晚自习,写了一年多。

好天才好厉害,李万峰确认自己找到了擅长的事。回过头看,那是非常盲目的时候。他却挺感谢那盲目的几年,他发现走的弯路是有益的:如果不是处在自己摸索的状态,而是有比较成熟的诗人以及刊物来指导自己,自己很快去写符合要求、标准的作品。

“很可能就会让我的上限比较低。”

李万峰沉浸在词语和节奏、情绪和气氛里,十分耽溺。

这是一个慢慢摸索、慢慢累积的过程,摸索一种真正符合自己需求的——创作思路、表达手法等等。

对李万峰来说,许多诗歌的表达形式都不够充分。这恰恰说明了他自己的风格。读他的诗歌,常常觉得意象绵密、逻辑断崖,上半句接不上下半句,每一句有每一句的想法,每一个词有每一个词的归属。往近处看,它们各自为营,往远处看,又本该一体。因此,他的部分诗歌,艰涩、难懂。

·拍的照片

李万峰认为自己一直倾向于这样。很多人写一首诗就表达一层意思,把一个场景或者一种感受写好、写透。而他倾向在一首诗里把所有东西塞进去。

“你看到一层还有一层,永远有更多东西藏在下面。”

他更喜欢、更擅长、更接纳这样的自我写作方式,或者说一种风格。不刻意设计,自然去提取,是李万峰的创作理念与方法。

比如,他平常会记一些句子,写的时候自然就涌现出来了。又或者,他觉得这句话应该跟怎样的内容联系起来,然后会去琢磨一下。那样,这句话会跟无穷无尽的东西牵扯在一起,在诗歌的情景里跟不同的词语发生碰撞关系。

·部分手稿

这种相对成熟的风格、稳定的面貌,应该是从2014年的《桃花》开始。李万峰找到了自己的语言。

最近他把自己2021年至2023年的诗歌集结成了一本诗集《我不想知道那么多水果》,用他的话来说是“用诗歌写艺术评论”,依然呈现出过去的、熟悉的李万峰。

这仅仅算是给先前的自己打一个总结,他准备尔后尝试更为直接的表达方式,这对他来讲,是一个很重要、也是一个自然的转变。究竟,这种转变会到达何处?他还不知道。

不够专业的

“因为我要让自己的身份更明确一点,假如还要靠它谋生挣钱,那也是一种商业的选择。”

因为学生时代执迷于写诗这件事,不免耽误了另一些可能和机会,后来也没有“正确”选择自己的职业。李万峰,像很多诗人以及创作者一样处在非稳定的状态。

·决裂——一个新的开始,2016,GIC宽云艺术馆

·时光间隙——王念东作品展,2016,GIC宽云艺术馆

自我谋生这个庞大的生活课题,成了李万峰几年里不断攻克的难题。尤其,自己结婚有了女儿之后,花销永远没有够的时候。这个月就开始想下个月生活开支的来源,必须让自己动起来寻找新的事情、项目来做。他把这种状态称之为“打零工”。

2009年,从新疆回成都,李万峰在《上层》杂志工作过两年时间,杂志有一半内容跟当代艺术相关,李万峰开始做艺术访谈、写艺术评论。之后兜兜转转,包括去北京尝试广告、图书、影视等方面的工作,终究在2015年进入宽云艺术机构,成了一个艺术从业者。他走访了成都数百位画家,策划了一些展览。

与不同艺术家对话、沟通是这份工作吸引自己的关键点,而放在自己“打零工”的现实层面讲,撰写艺术评论也成了李万峰的收入来源之一。

他与红印艺术中心一起开启了“青年藏家志”“城市温度”等专栏。“城市温度”主要关注社区公共艺术,包括相关的策展人、艺术家、研究者以及一些机构。

·随时间而来的诗意——写作者的视觉转换,2023,白夜·花神诗空间

他先后采访了何利平、黄佼、胡燕子、尤扬、王莹、芬雷、薛雨璇、曾途、王淼淼、普耘、李杰以及后街漫话等。

在社区公共艺术的现场,当代艺术可以离真正的生活更近一些,而不只是艺术史的逻辑或者市场的逻辑来推敲作品。艺术在社区里,社区里的艺术,反而有一种鲜活的生命力在其中。

“况且通过工作能接触一些优秀的艺术家,经常可以一起交流,可以一起进步。”

在当代艺术上的倾向,李万峰也越来越明显。之前,他觉得应该有鲜活的东西、有很扎实的积淀、很好的直觉感受,才能做出真正的好作品,个人才能承担时代给予的命题。现在,他又慢慢否认了这样的看法。

每个人的天分和处境不一样,我们不需要拿着艺术的名目来考察大家,没有必要。可以短暂持有和相信,相信的同时,又要否定它。

·采访中的李万峰

就算撰写艺术评论,李万峰也时常保持谨慎、警惕的态度,他排斥按照商业的、流行的逻辑去做艺术评论,坚持以一种独立的身份去做策展和评论研究。

但是,无论是策展人,还是评论家等各种身份,在他看来都吸引不了他。

最终,都是为了诗歌。

·李万峰的涂鸦

接触当代艺术,接触各种艺术家、研究者等各种各样的人,可以不断刺激和启发李万峰——拓开诗歌的题材、形式,能够带给他很多刺激所以,他一直很感谢这方面工作带来的新视角、新感受,也很庆幸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工作。

1989年出生,现年34岁,李万峰觉得“打零工”也没什么,没有那么焦虑。

只有在本月的生活费还没找回来的时候,可能会有一点焦虑,但是,从自己的生活状态和选择的工作方式来看,都还比较满意。以及幸运的是,小家庭以及大家庭,大家的身体都比较健康,没有面临更大的挑战。

截止现阶段,李万峰的几部重要作品都在成都写完了。曾经,他也在新疆、北京“漂过”,无奈找不到写作的节奏,回到成都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可以写了。

成都是一个很特别的城市,八九十年代包括世纪初涌现了许多的优秀艺术家,在诗歌方面更是如此。尤其,在八十年代,四川是整个先锋诗歌的半壁江山。

在成都待着,跟前辈、同龄人的交流,李万峰具体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深入想觉得自己还是占尽了便宜,得到了滋养和支持,比如:何小竹、翟永明、柏桦、余幼幼、周恺,他们始终对自己有影响。

“他们做过的一些尝试,某种程度上,也是为我而尝试。”

YOU成都专访

X:小都,L:李万峰

X:你认同自己的策展人身份吗?

L:策展人我不是很认同,虽然做过一些展览,但是我不擅长做策展。因为策展人太了不起了,各个环节都要有能力:从艺术家、机构再到藏家。从情感以及个人能力,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优秀的策展人,也成不了。

做一个艺术评论家感觉问题不是那么大,因为我个人觉得自己在当代艺术方面还是多少有些见解。这个身份需要一个确认——就是我在持续做艺术评论,它不需要大众或者权威的确认。但是,如果要在这方面有一定成就,就是另一回事了。

X:持续不稳定的工作状态,会有焦虑的情绪吗?

L:长期打零工的状态,也会觉得有稳定的收入会不会好一些,心里面更安稳,写得更从容不迫?但可能也并不是这样。任何事情都会有相应的代价。所以,有的时候会想一想,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就现在选择的生活,我个人还是很满意。

X:对你的作品,大家会给你正负面的反馈。现在,这两种反馈会对你造成影响吗?

L:别人的评价对我来说,影响不是太大了。我听到反馈的时候,我知道,我也判断得出来,不同的反馈都是不同的人,从自己的角度、自己的经验、自己的逻辑和自己对诗的看法来给出这样那样的感受。

更多时候,我已经提前做出判断了。假如能够得到自己没有发现的部分,也想是不是还可以那样再尝试尝试。它对自己有一些提示和思考,只是影响不大,除非自己的需求到了,我才听得进别人的建议。

X:经过疫情三年,你说自己更关注当下、周遭,包括也开始尝试新的题材、更直接的写法。这是自我驱动的结果?之后,都会延续这种改变?

L: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很自然的转变。首先是年龄上,我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当然写我自己;当我三十几岁的时候,相对来说看到更多的东西,就要写更多的东西,它是一个很自然的变化。

从创作本身来判断的话,不管什么艺术,归根结底是表达自己,寻找和确认自己深层的某些东西,但是,经过的途径越开阔越好。按李白和杜甫这两种倾向作比的话,走向李白是必要的,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走向杜甫也是必要的。不管成不成功,它是一个自然的需求。

如果我写到五六十岁,还是个人的经验、私密的内容,或许,对有的诗人朋友来说是合适的,对我来说是不够的。一部分男性或者创作者就是会有这样的问题,总想要更多。

X:先前,你提到想要开始尝试小说体裁的写作。就目前来说,进展如何?

L:我是高中开始写小说的,写了几十万字觉得不怎么样,后来就转向写诗去了。大学时候,也尝试过一个长篇;北京的时候,也写过一个长篇,但是,这些作品全部都不好。直到2013年写短篇,终于感觉开始入门了,我把它放掉了。

我之所以瓶颈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我还是想写出最好的小说,不是相对看起来还不错的。或者,我拿去换点钱换点荣誉,勉勉强强就可以了,我还是要求太高了,然后,恐惧又很多。总觉得自己要出手一定得是真正有分量的作品,所以,总不满意,写了很多开头,写了很多半截。但是,小说需要持续的、完整的书写,一篇一篇不断写作,状态才会好,可是,受制于我分配在小说上的精力——没有那么多,我就是做不到。如果我把这个节奏找到了,可能就行了。

X:你处在三十岁阶段,不管阅历、智识、精力都是相对稳定且旺盛的时期。在创作上,会有野心吗?会有这样的笃信——自己会写出更好的作品?

L:只要是正儿八经要做一件事情,尤是绘画、写诗等创作,我至少愿意相信——大家都有那样的野心。那个野心不一定是说要成为了不起的大师,至少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写出或画出最好的作品。这种野心是恒定的,它会随着身体的状态或者写作的节奏而变化。比如,有一段时间没有比较集中写了,感觉那种积淀和酝酿的过程做好了准备,然后身体状况又比较好的时候,可能就想好好写,那时候会有一点紧迫的感觉。

不知道,只有慢慢等。相对来说,我越来越不着急,只要不发生战争,我们的生活平平常常延续,肯定会越写越好。至于最后的作品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它是命,一个是看自身的天赋,另一个是运气。我们需要一些际遇、偶然的推动,可能就朝某一个方向让我们稍微多迈了一步。都是命,一个是天分的命,一个是运气的命。

X:后面有什么新的写作或者出版计划?

L:韩东主持的《年代诗丛》重启卷,捎上了我,将会在明年春天出版。之前出版的两卷选的都是最好的汉语诗歌,韩东也是按照真正有份量的标准去选择重启卷的诗人的。

但我提供的是一个情诗集,把2004年到今年写的情诗进行了挑选,质量上就显得不够整齐。但情诗是我的一个初心。我是从情诗开始诗歌写作的,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情诗是最原始、最直接、最充沛的表达。

我们写倾慕的一个男性、一个女性,写的肯定不只是一个人,甚至不只是我们幻想的一个符号、一种象征,非常复杂。这种感情包含所有的东西:个体面对个体,个体面对整个环境、整个宇宙,一种试图去找到这样那样的启示和方向,让什么东西明确起来的一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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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欢歌

图源丨受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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