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勃莱
Robert Bly
1926年12月23日-2021年11月21日
20世纪美国后现代主义诗歌流派“新超现实主义”(又称“深度意象”)的领袖人物,早年在哈佛大学读书,1958年与詹姆斯·赖特等人创办诗刊《五十年代》(后依次改为《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八十年代……),成为反学院派诗人的主要阵地。他从五十年代开始发表诗作,迄今已出版《雪地里的宁静》《身体周围的光》《跳出床外》《睡者手握着手》《牵牛花》《这个躯体由樟木和香槐构成》《穿黑衣的人转身》《从两个世界爱一个女人》《诗选》《在耕耘中找到的苹果》《通过死亡我丧失了什么?》《感谢过去的老师》《对无法满足的灵魂的沉思》《蟋蟀在毯子上咬穿的洞孔》《早晨的诗》《吃着词语的蜂蜜:新诗选》《亚伯拉罕呼唤星星的夜晚》《我的判决是一千年的欢乐》《对着驴耳谈话》等多卷,其中《身体周围的光》曾在1968年获得美国全国图书奖;另外著有诗论集《谈了一早晨》《美国诗歌》等;他还翻译过里尔克、希梅内斯、聂鲁达、巴列霍、特拉克尔和几位中国古代诗人的诗。
情 诗
当我们恋爱,我们就爱草丛,
谷仓,还有灯柱,
以及那被整夜遗弃的小小的大街。
初 雪
雪开始飘落。
一个隐秘的冬天在我们前面,
冬天的隐秘,
动物头颅中辽阔的大厅
展现在我们前面,白昼的
慢慢破晓,温暖的血移动,移动,
无垠的松林。
想起“秋野”
1
秋天已经在这覆满青苔的岩石上开始。
从风中飘来的羊铃有悲伤的气息。
在一片平的乡间愚蠢地离开了我的妻子,
我架起了我那俯视山谷的桌子。
湖泊中有鱼,但我不会垂钓,
我将默默地坐在窗前的桌边。
我将把出现在我盘子上的东西
都分一点给鸟儿和草丛。
2
看见生命之河带走的道路多么容易!
一个生物从它自己的路径上移走很难。
鱼儿喜欢存在于深水中,
鸟儿容易找到一棵赖以生活的树。
一个人在后半生接受贫困和疾病,
赞美和责备属于前半生的光荣。
尽管寒风吹着我的手杖,
我也永不会厌倦这座山上的蕨草。
3
音乐和吟唱帮助我克服错误,
山峦和树林把我的躯体保持得炽热。
我的屋里唯有两三卷书。
离开空书架的阳光把我的后背晒得温暖。
我出门,去拾起被风吹落的松果。
夜晚降临时,我将打开一个蜂巢。
地板上下都覆盖着细小的红花和蓝花,
我拖着穿上长袜的双脚接近微弱的焚香。
隐秘的秋天
随着缓慢而沉重的脚步
干草灰的微粒起伏,
就像因为某个王子诞生了
仆人们在院落里跳舞庆祝。
是什么诞生了?冬天。
因此埃及人是正确的。
为了在秋天清澈的空气中开始,
万物都需要一次死去的机会。
当我们几乎没有期待的时候
每片树叶都沉落、飘零。
我们朝窗户瞥视某种
吸引了我们目光的东西。
秋天很可能就是一座坟墓
一个孩子自其中诞生。
我们感觉到一种秘密的快乐
而我们不会告诉别人!
与友人畅饮通宵达旦后
我们在黎明荡一只小舟出去
看谁能写出最好的诗来
这些松树,这些秋天的橡树,这些岩石,
这水域晦暗而又为风所触动--
我象你一样,你黑色的小舟,
漂过那被凉凉的泉水所喂养的水域。
大片的水下,自孩提时代起,
我就梦见过奇异的黑色珍宝,
梦见的不是黄金,或奇石,而是真正的
馈赠,在明尼苏达苍白的湖下。
这个早晨,也漂流于黎明的风中,
我感觉到我的手,我的鞋,还有这墨水--
如躯体的所有部位那样,漂流于
肉体和石头之云的上空。
几次友谊,几个黎明,几次对草丛的瞥视,
几把被雪和热气所侵蚀的桨,
于是我们从寒冷的水域上面漂向湖边,
不再关心我们是漂流还是一直划去。
深夜林中孤独
1
躯体象一棵十一月的桦树面对满月
伸进那寒冷的天宇。
这些树里没有雄心,没有麻木的躯体,没有叶片,
没有一切,只有光秃秃的躯干攀爬如冷火!
2
我在林中最后一次散步到来了。黎明
我必须回到那设有陷阱的田野,
回到那顺从的大地。
树林整个冬天都将伸着。
3
在光秃秃的林中散步是一种愉快。
月光不被那些繁重的树叶所打碎。
树叶在下面,触摸着湿透的泥土,
发出鹧鸪们喜欢的气味。
夜
1
如果我想起一匹马整夜不眠地
徘徊于月光覆盖的短草之上,
我就感到愉快,仿佛我想起过
一艘海盗船犁过深色的花丛。
2
我们周围的槭树充满欢乐,
顺从于它们下面的东西。
丁香睡眠着,植物睡眠着;
甚至连制成首饰盒的木头也熟睡着。
3
蝴蝶用它的肩膀搬运着沃土;
蛤蟆在它的皮肤上承受着花岗石小块。
树冠上的叶片如同它的根部的
黑色泥块那样熟睡。
4
我们象水中圆滑的甲虫那样生活。
在我们所选择的任何方向划过
寂静的水域,又很快被下面
突然吞没。
董继平 译
傍晚令人吃惊
在我们附近有人们不知道的动乱
浪潮就在山那边拍击着湖岸
树上栖满我们不曾看见的鸟儿
鱼网装满着黑鱼,沉甸甸地下坠。
傍晚来到,一抬眼,它就在那里,
它穿过星星之网而来,
透过草叶的薄膜而来,
静静地踏着水波,这庇护的庙堂。
白昼永无休止,我这么想:
我们有为白昼的亮光而存在的头发;
但最终黑夜的平静水面将上升
而我们的皮肤,象在水下,将看得很远。
湖上夜钓
有人在船屋里留下一盏灯,
为了引导夜间返航的渔民。
灯火寂然无声地向我们倾注,
飞过湖波象一个翅膀的蝴蝶,
它的途径是满船的垂死者,挣扎着
要在破碎的波光中复活。
而那光
只是来到了,却没有带来礼物,
好象骆驼到了,却没有智慧的博士。
它这样稳定,将我们维系向山上的老家。
现在我们望着月亮升上白杨林
它也来得那么利索
它透过切木屋四周的木板
我们却打开门才穿过那个篱墙。
从睡梦中醒来
在血管里军舰启航了,
船身四周的水面出现小小的爆炸
海鸥们在盐血的海风里飞翔。
这是清晨。乡村沉睡了一冬。
窗台座上盖着皮褥,院子里是
冻得发僵的狗群,冻僵的手笨拙地捧着厚书。
现在我们醒了,起床,吃草饭
从血管内的海港发出呼喊声,
雾,雾在升起,阳光中木钩子撞击。
现在我们唱歌,在厨房的地板上走着小舞步
我们的全身象一个黎明时的海港。
我们知道今天主人整天不在家。
郑敏|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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