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飞扬,飞扬,飞扬,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雪花的快乐》是新月派诗人徐志摩的代表作之一,与他当年在康桥河畔写下的那首《再别康桥》一样,这首诗同样被人广为传颂。较之有着离别与哀愁之意的后者,这首《雪花的快乐》似乎更加能概括徐志摩的短短三十几年的生命旅程,即便是他最终的归途与《再别康桥》所描述的一样,“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个浪漫而自由的诗歌王子,这只花丛中轻巧飞舞的蝴蝶,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他竟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个人果真如同半空的新月一般,来无影而去无踪。
无论外界对于徐志摩的评价如何,我始终认为他是超越时代的梦幻精灵,同时代的诸多女性都为他倾倒便是最好的例子了。除却陆小曼、林徽因与徐志摩之间被现代人涂抹得不像样子的暧昧关系之外,当时的才女张幼仪、凌淑华等人也是对他一见倾心。即便是远跨重洋而来的美国学者赛珍珠,也在她的回忆性文章中大肆赞扬了这个中国男人。《霸王别姬》中有一句话说得极好:“世间男子阳污,女子阴浊,唯观世音集二者之精华于一身,欢喜无量。”我想,徐志摩大概就是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的程蝶衣,无论男女都爱之慕之,却不敢亵玩。
著名的诗人泰戈尔、作家戈兹沃西·洛斯·迪金逊、罗杰·弗赖、福斯特等人都对徐志摩赞不绝口,而即便是当时以热血和激进著称的梁启超、胡适、林长民等人也对其青眼有加。就连只有五年级文化而一辈子自称是乡下人的沈从文先生,也在他的诸多文章中表示了对这样一个人存在的庆幸,其眉目朗清而文采风流的遗世独立之风给沈从文先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翻开徐志摩温柔而性情的表面,会发现温润皮囊下的满腔热血和拳拳之心,“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或许便是对这样一个传奇般的存在最好的描述了。
鲁迅先生是不喜欢徐志摩的,而徐志摩先生也不太看得上这个绍兴人,他们两个恰恰站在两端。鲁迅先生一生以刚猛著称,“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是他最好的写照,但不要忘记了鲁迅先生也曾经写过“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这样细嗅蔷薇的语句。而一生都被误解为吟风弄月的徐志摩,谁人知晓他的诗歌中也不乏“雨势来何急,铃淋客梦惊。月随云影暗,雷逐电光鸣。”这样的磅礴大气的诗句。在那个乱世之中,两个本无交集的文人却在某些共同的地方表现出了他们惊人的相似,那便是对于自由的呼唤和呐喊。
鲁迅先生在彷徨与苦闷之际直抒胸臆地呐喊出了自己的口号,而徐志摩却通过另一种方式表达他对自由、对独立、对于新世界和新未来的向往与期待。《雪花的快乐》、《再别康桥》和《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个方向吹的》三篇诗歌恰恰是徐志摩对于独立与自由的呐喊,即便是这种呐喊的方式是几近梦呓的。或许当年独坐于窗前的徐志摩看着这飘飘洒洒而落的雪花有着异样的感动,那自由而独立飞舞的精灵使得他热泪盈眶,不由地使他写下了这首诗歌“飞扬,飞扬,飞扬”,这是灵魂与自我的净化与升华,在梦呓中吐露了他自己向往的方向。
那翩翩的、潇洒的、洁白的、烂漫的雪花正是诗人所向往的崇高人格,在那个灵魂与肉体都受到束缚的时代,这恰恰是挣脱牢笼的坚决的反抗。康河的柔波与水底的青草、夕阳之下如同镀金般的康桥带给他的是如此不一样的感受,但他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充满着陈腐之气的地方,即便是如此他依然有着极度的决绝与果断,“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对啊,这一切都不是属于自己的,即便它如同梦境一般也终究是他乡,故乡的清新空气还是要依靠自己带来,康河的云彩再美再温柔又如何呢?这便是徐志摩的浪漫与自由。
“星月的光辉与人类的希望”是新月派诗人共同的呐喊,远在南亚次大陆的泰戈尔不也是以这样的呐喊唤醒了千年古国沉睡的灵魂么?王国维先生有一句话说得极好,所谓人生之三重境界不过是“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诗歌的境界同样是如此,我们满目都是徐志摩本人的花边新闻,甚至在现在已然发展成了桃色的三角恋,真真是大不幸也。陈寅恪先生所言“自由之精神,独立之人格”为人所称道,可我们蓦然回首却意外地发现,徐志摩一直是那个站在灯火之外孤独的所在。
他热情的性格与洁白的理想,在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注定只能是梦一般的存在,相比起一个投掷匕首的战士,一个穿梭在花丛中编织梦想的人注定会失落。可即便是如此,徐志摩仍旧是那样的诗歌王子,他就静静地站在阑珊的灯火之外,似乎呓语般地发出他自己的呐喊。他的声音很小很小,但你仔细倾听就不难发现,这呐喊之外还有梦境破碎的声响。徐志摩最终定格在了半空之中,如同天边的一弯新月那样,如若你不抬头仔细观看,是不会发觉其清冷而热烈的光辉的。徐志摩早逝于中国是幸抑或是不幸?这很难说得清楚,但值得幸运的是,这片土地上毕竟有这样一个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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