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童诗中,有许多天真的提问,这些问题“或许没有答案,或许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答案,关键取决于内心的那只鸟飞向何方……”
在本期“孩子与诗”系列专栏中,作者闫超华分享赏析了法国的童诗。正如文中所说:“童诗本身不也是语言的游戏之梦吗?比如当我们读一朵花时,我们的梦就从花朵的脉络中弥漫开来;当我们读一个动物时,我们的梦就从动物的身体中生长起来。”
擦掉鸟笼,画上
树林和明媚的春光
“我不曾在天空/留下羽翼的痕迹/却为曾经的飞翔欢喜”(吴岩 译),泰戈尔说道。那些有形的和无形的飞鸟掠过。没错,童诗的语言也是要飞起来的,以未知的方式闪耀。有些诗人将一只鸟画进了诗中,然而,当所有人都觉得它会永远停留在里面时,奇迹出现了。比如,奥地利诗人汉斯·雅尼什就发现了其中的秘密:“‘你看起来真美。’国王对画上的鸟儿说。‘谢谢。’鸟儿说,‘我也这么觉得。可是,还缺了些什么。’‘缺了些什么呢?’国王问。‘翅膀下的清风。’鸟儿说着,从画上飞走了。”(选自《国王和大海》,喻之晓 译):
画鸟儿
作者:(法)雅克·普雷维尔
翻译:韦苇
先画一个打开的鸟笼
等鸟儿一进来
就用画笔把笼门关上
然后用橡皮把笼栅
一根一根统统擦去
小心别碰到鸟儿任何一根羽毛
然后画上树林
画上明媚的春光
这时再为鸟儿选择一条最美的树枝
当鸟儿飞上枝头
无忧无虑地唱歌
画就算成功了
这首童诗打破了现实与想象的边界,两者完全融合在一起:画一个打开的鸟笼,一只鸟竟然飞了进来,这是一只什么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向前飞的自由的感觉。就像灯的笼子——灯笼一样,它的光也会飞出去。接着,诗人用橡皮小心翼翼地擦去了这个笼子上的栅栏,他要放出这只鸟,再为它画上树林、春光,让它自由地歌唱。正如俄国诗人伊万·日丹诺夫在《鸟儿死去的时候》一诗中所说:“鸟儿死去的时候/它身上疲倦的子弹也在哭泣/那子弹和鸟儿一样/它唯一的希望也是飞翔。”(刘文飞 译)。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其他生命,如果没有自由,他们的世界不也是一个笼子吗?这样的写法让我想起意大利作家科洛迪在其著作《木偶奇遇记》中描绘的场景:木匠刚把木偶的鼻子做好,它就开始长起来,做完嘴巴,它就张开来笑了……
法国诗人波德莱尔在《想象力》一文中说道:“想象力给人以辨别色彩、轮廓、声音和香气的能力……想象力创造出一个新世界,建立起新事物的感觉。”(徐知勉 译)。只要敢于想象,我们的每一首童诗都可以让我们变成一个孩子,我们的心灵也是他们的心灵。于是,我们不妨学着画一只属于自己的“鸟儿”,然后看着它们“吃虫”的样子:
小鸟吃虫
作者:(法)查·托恩德勒
翻译:韦苇
白天吃掉了黑夜,
黑夜吃掉了白天,
白天唤来了小鸟,
小鸟飞来吃虫子,
狐狸跑来吃小鸟,
狼奔来吃狐狸,
狗熊蹿来吃狼,
猎人打死狗熊,
小虫来咬猎人。
一切又从头开始:
白天吃掉了黑夜,
黑夜吃掉了白天……
我不知道大家能不能从这首诗中感受到某种循环,诗歌从“白天吃掉了黑夜,黑夜吃掉了白天”开始,慢慢运行。简单来说就是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像一个时钟走完了自己的一圈一样——一个语言的星球出现了:如果你转一转这个圆环会怎样?内心会不会火花四溅?也就是说在自然的法则中,万事万物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们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也是鲁迅先生所说的:“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因此,我们需要数不清的眼睛、耳朵、鼻子和心灵去感受这个隐秘的世界秩序。
《外国经典童诗诵读100首》,作者: 王宜振 主编,出版社: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出版时间: 2018年6月。
童诗本是语言的游戏之梦
如果是你,你会发现或建立哪些事物之间的联结?也许童诗就躲在那里——一旦你抓住这个方法,所有的事物都会梦见你,这时你的脑袋就是一个奇趣的动物园:
动物园
作者:(法)米歇尔·布托
翻译:树才
黑夜降临
栅栏重又关闭
大象梦见它的象群
犀牛梦见它的树干
河马梦见清亮的湖泊
长颈鹿梦见蕨类的叶簇
单峰驼梦见叮当响的绿洲
野牛梦见草海
狮子梦见叶丛里的簌簌声
西伯利亚虎梦见雪中的踪迹
北极熊梦见多鱼的瀑布
豹子梦见在月光中
闪过的毛皮
猩猩梦见香蕉树
被它们的紫色花压垮
鹰梦见阵阵烈风
在云朵的峡谷中
海豹梦见裂开的大浮冰
那移动的群岛
看门人的孩子们梦见海滩
有时,童诗本身不也是语言的游戏之梦吗?比如当我们读一朵花时,我们的梦就从花朵的脉络中弥漫开来;当我们读一个动物时,我们的梦就从动物的身体中生长起来。这首《动物园》其实是一个“梦中的动物园”,这个诗人喜欢“做梦”,动物们也跟着他一起做梦,每个动物不相同的“梦见”组成了它们渴望浮现的画面——生存。这样的生存也折射到作为“看门人”的孩子的梦中,我们知道“看门人”都是没钱的人家,但这并不能阻止那些孩子的梦。每个孩子的梦都是一个游乐场,那些梦与每个阅读它们的人游戏、对话、共生,直到他们梦见自己的童年,像风一样透明:
当风睡觉的时候
作者:(奥地利)汉斯·雅尼什
翻译:姚月
当风去睡觉的时候
世界仍继续旋转
悄然无声
睡意来了,像白色的新娘
她走向一切
让桌子和椅子唱歌
还有房子、岩石和树木
每件东西现在都住着一个梦
风梦见暴雨
房子梦见塔
岩石梦见峡谷
树木梦见果子
果核梦见星星
柠檬梦见皇冠
线条梦见轮子
钟梦见卷发
睡意让每头睡羊
在它的草地上做梦
梦像真丝般柔软
也像石头般坚硬
当风去睡觉的时候
世界仍继续旋转
悄然无声
睡意来了,像白色的新娘
美好的睡觉时间
小小的睡梦永远
一切事物在汉斯·雅尼什这里都拥有了做梦的能力,你不知道哪些事物会做梦,哪些事物会突然闯进你的梦里,读一首童诗不也是诗人与读者以一种微妙的方式相互梦见吗?在童诗中,万物平等,人与物同在,我们都是那无限中的一粒,每件东西里都住着一个梦,就像每个成人心中都住着自己的童年一样,只是有些人没有发现而已,只能说这些人真是一个“又懒又笨的学生”,因为他们还没有学会发现自己最初的幻梦:
又懒又笨的学生
作者:(法)雅克·普雷维尔
翻译:树才
摇着头他说不
但心里他说是
他喜欢的他就说是
对老师呢他就说不
他站着
老师问他
所有的难题都列出来了
突然他哈哈大笑
把一切都擦掉
那些数字那些词语
那些日期那些名字
那些句子那些难题
不管老师怎么骂
不管神童们怎么叫
他用彩色粉笔
在不幸的黑板上
画了张幸福的脸
《一位诗人的诞生(外国卷)》,作者: 树才 陈诗哥 周其星 选编,出版社: 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年9月。
然而,诗里的这个孩子真的“笨”吗?每个读者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我想,他的“笨”并非凭空出现,而是一种对成人世界规则的抵抗,因为他不是对谁都说“不”,例如“他喜欢的他就说是”,他只想和老师对着干,这不就是大人心中的淘气包吗?在诗歌的最后两句,他用彩色粉笔“在不幸的黑板上/画了张幸福的脸”,“不幸”与“幸福”形成强烈的反差,不管别人怎么嘲笑,怎么骂,他就是乐观地追寻内心的声音。可见普雷维尔是多么了解孩子的心理啊,这也是他能写出童诗的原因吧!事实上,孩子的这种所谓的“逆反心理”在日常生活中并不少见:
我将做一个什么?
作者:(加拿大)丹尼斯・李
翻译:任溶溶
“你将做一个什么?”
大人问个没完
“做舞蹈家?做医生?
还是做潜水员?”
“你将做一个什么?”
大人老是缠着问
好像要我不做我
改做一个什么人
我大起来做喷嚏大王
把细菌打到敌人身上!
我大起来做只癞蛤蟆
呱呱呱呱专门问傻话!
我大起来做个小小孩
整天淘气,把他们气坏!
大人总喜欢一直问个没完,但对于孩子内心的想法,他们却不给予尊重和理解,如此下去只会让孩子反感。所以这个孩子说只想“整天淘气,把他们气坏!”这让我想起《小王子》中的片段:作者六岁时画了一条蟒蛇正在消化一头大象,当他拿着这张画给大人看时,他们都说这是一顶帽子。于是作者说道:“大人单靠自己是从来什么也弄不懂的,对孩子来说,老是给他们做解释真烦死人了……”(郑克鲁 译)。在孩子与成人之间,有一个逐渐消失的神秘边缘,他们互不了解,彼此陌生,如同花朵慢慢变成果实以后的世界。这是成人的“小”,也是孩子的“大”:
巴黎好小
作者:(法)雅克·普雷维尔
翻译:树才
巴黎好小
这就是它的大
大家都在那里相遇
包括那些大山
甚至有一天
其中一座大山
生下一只小老鼠
为了表达敬意
园丁们划出了
那座老鼠山公园
这就是它的大
巴黎好小
因此,大与小是相对的,参照不同,结果也不一样。比如你的眼睛很小,却可以装得下高山、大海、星空……巴黎也是如此,也许在大人眼中,巴黎好小,他们的足迹几乎遍布巴黎各地。但对孩子、老鼠、昆虫而言呢?因此诗人说:“巴黎是地上的一座城/地球是天上的一颗星。”(《公园里》,高行健 译)。你看,从大山里跑出一只小老鼠,园丁们划出了一座老鼠山公园。这种行为看似很好笑,其实反映出在巴黎众生平等的理念,尤其是对小生命的关爱更是令人感动。这里,普雷维尔也在教我们如何成为一个诗人,以及为什么要做一个诗人:
为什么要做一个诗人
作者:(法)班德纳·洛林
翻译:江伙生
亲爱的先生,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诗人?
您最好去请教大风,问它为什么啸鸣,
请教大地,问它为什么震动,
请教海洋,问它为什么波涛汹涌,
或者去讨教于火山,
问它如何精心筹划自己的岩浆。
即使您给我带来了它们的答卷,
而我,还是不知道如何将这个谜底猜中。
当然,这一切或许没有答案,或许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答案,关键取决于你内心的那只鸟飞向何方……
撰文/闫超华
编辑/王铭博
校对/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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