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若群星的唐朝诗人们,有许多在当时籍籍无名,被后世誉为“孤篇压全唐”的张若虚就是典型案例。
但更多的则是凭借自己出众的才华,在生前的时候就蜚声诗坛。最著名的有三位:
一是被诗坛前辈贺知章誉为谪仙人并推荐给唐玄宗的李白,后人誉为诗仙;
二是和李白同年出生,年仅二十一岁初次科考就高中状元的王维,后人尊为诗佛;
三是去世之后当朝皇帝唐宣宗用“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诗句高度赞赏的白居易,后人呼为诗魔。
而另一位诗圣杜甫,直至唐朝晚期才逐渐被人认可。
李白、杜甫、王维、白居易四人,堪称唐朝诗人中的“四大天王”,奇峰耸峙,艳冠群芳。但如果要论少年得志,当属王维。
王维二十一岁的弱冠之年在科考中独占鳌头的时候,和他同岁的李白还在蜀中游历,没有仗剑出川。白居易科举得中,在慈恩寺提名写下 “慈恩塔下题名处,二十七人最少年”之时,也已经二十九岁。而杜甫在十五岁的时候还在爬树上墙(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杜甫《百忧集行》。
王维的这种“少年得志”,一般人真就比不了,再往上捯饬,人家王维从投胎上就领先了绝大多数人,一出生就在罗马。
他的父族出身于太原王氏,这个家族与崔氏(清河/博陵)、范阳卢氏、李氏(陇西/赵郡)、荥阳郑氏,合称“五姓七望”,是隋唐时期极有代表性的世家大族。中国门阀世家的形成原因源远流长,在此不进行展开,只需要知道这些家族地位尊崇就行了,尊崇到什么地步,举婚嫁的例子就足以说明了。
唐高宗李治时期,有一位官至宰相之尊的重臣,中书令薛元超,同时也是高宗时期的文坛宗师。李治评价他的奏疏说:“览卿疏,若暗室而照天光,临明镜而睹万象。”薛元超深受李治的信任,在李治移驾洛阳的时候,留下薛元超留守长安,临行前叮嘱薛元超说:“朕留卿若去一目,断一臂,关西之事,悉以委卿”,意思是把你留在长安,我就像少了一只眼睛、断了一只手臂,长安的事情,全部都托付给你了。并且他还是太宗李世民留给高宗李治的托孤重臣,李世民对李治说过:“元超父事我,雅杖名节,我令元超事汝,汝宜重之。”
就是这么牛的一位宰相,自述平生有三件非常遗憾的事,这个典故也被称为远超三恨,作为一个成语流传后世。其中有一“恨”就是不能娶“五姓七望”中任何一家的女子为妻。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薛元超的妻子是李元吉的女儿,是太宗李世民的侄女。作为一位“堂驸马”,薛元超还心心念念遗憾没有娶到“五姓之女”,从表述上分析,也并不是因为爱情,因为他并没有具体的心仪之人,只纯粹希望与这种尊贵的家族结亲而已。
而到了晚唐时期,唐文宗想要立郑氏的女子为太子妃,这就是以后的皇后啊,却被果断拒绝了。
还是拿这位薛元超举例,为什么他能娶到皇室之女,是因为李世民在招驸马的时候,“五姓七望”的男子纷纷婉拒,所以他才进入候选名单。李世民为了维护统治,打压高门大族,曾经专门下令重修《氏族志》,这是官方对世家大族的评价排名。结果上报的第一版依然以博陵崔氏为天下第一,直至李世民发怒,直接摊牌不再遮掩,要求重修,下面的人才委屈巴巴地把皇族李氏列为第一。
而王维的母族,就是大家心目中的天下第一家族,博陵崔氏。
太原王氏的父亲,与博陵崔氏的母亲,王维作为强强联合的结晶,取得的成就也确实对得起这份DNA。
中国史上的才子不少,但是各方造诣都能拉满的不多。
汉朝的张衡,既是汉赋大家,又是科技大咖,算一个,但是诗歌成就成色差点,书法、音乐、绘画就流于一般了。
北宋的亡国之君宋徽宗赵佶也算一个,瘦金体、花鸟画堪称一流,虽然也流传了几首诉说亡国之痛的宋词,但是其它方面都乏善可陈。
宋朝文豪苏轼的诗、词、文、书、画都堪称绝妙,独树一帜。
苏轼是“元佑诗体”的开创者,而其余两位代表性人物黄庭坚、陈师道都出自苏轼的门下。金元好问在《论诗三十首》中赞叹:“百年才觉古风回,元佑诸人次第来。”
苏轼的词更是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他对词体进行了全面的改革,最终突破了词为“艳科”的传统格局,提高了词的文学地位,使词从音乐的附属品转变为一种独立的抒情文体,从根本上改变了词史的发展方向。
苏轼的书法,苏、黄、米、蔡四大家中居于首位。
苏轼的文章,名列唐宋八大家。
苏轼的画重视神似,主张画外有情,反对程序的束缚,提倡“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
就是这样的一位天才文学巨匠,对于王维的评价才更有说服力。
他说王维的诗画是:“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东坡题跋·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他也拿自己与王维做过比较,在《王维吴道子画》一诗中写道“吾观二子皆神俊,又于维也敛衽无间言。”意思是“我认为两人的画全都气势飞扬寓于神采,对于王维我尤其崇敬说不出任何异议的话来。” 敛衽是在和人见面之前整理自己衣襟的动作,表示尊敬。
我觉得这倒不是苏轼谦虚,对于苏轼,王维当得起“有过之无不及”这几个字。
细数王维主要的文学成就,堪称诗、文、音、书、画五绝。从表面的技能点上,比苏轼多了一个音乐,少了一个词,似乎是打个平手。但是王维之所以没有写词,因为在盛唐时期还鲜有这种文体出现,虽然相传李白填过《忆秦娥》的词牌,但并非定案。直至晚唐时期,词作为一种不被重视的文体才逐渐流行,甚至被称为“诗余”,也就是写诗剩下的边角料。如此,王维不写词,非不能,实不屑。
而苏轼在音乐上的造诣与王维相比就判若云泥了。对于苏轼所填之词,有人评价说“不协音律”,这固然与苏轼的豪放风格有关,但也确实暴露了苏轼在音乐上的才能有限。而王维不仅能弹奏各种乐器,尤善琵琶,还是一位作曲家,自创新曲《郁轮袍》打动了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从而推荐他拔得科举头筹。《旧唐书》中更是记载了“看图识谱”的传奇故事,说有人得到了一副《奏乐图》的古画,却没有注明在演奏什么曲子,大家都拿不准这幅画上的乐工是做样子滥竽充数,还是作画者细致入微描绘了真实奏乐的场景。王维看过之后得出结论,画上的乐师正在演奏汉代《霓裳羽衣曲》第三叠的第一拍。有好事者不怕麻烦,招集乐师们演奏汉代《霓裳羽衣曲》,到第三叠第一拍的时候让众位乐师暂停,与画面对照,果然一丝不差,众人纷纷叹服(人有得《奏乐图》,不知其名,维视之曰:“《霓裳》第三叠第一拍也。”好事者集乐工按之,一无差,咸服其精思。——《旧唐书 列传第一百四十》)。
这样的一个出身高贵,才华横溢的才子,会迎来一个怎样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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