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伲阿秀,女,爱尼族,石虎夫人,2005年4月参加北京缘梦画廊举办的“阿秀、蔡振东画展”。 “人性大於学养”的话也许不够通俗,说最会画画是最不会画,也扫人兴.命运相连,这算是我石家的信条吧。阿秀是一个根本不会画的人,我在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不知美术是怎一回事,还不太会说汉话,更不知石虎是何许人,八十年代由卢沉推荐,她莫名其妙地在中央美院画廊首展成功,当记者问上诸多如何时,她感到十分困感,难道画画需要那许多如何吗?此後她封闭数年,自海外归来後,她一直经商,当我宣布我不再参加下一届博览会时,她一下子又画出了一大批油画,有许多也悬挂在贵宾楼,阿秀绝然没有功名之念,她之所以出展中国艺术博览会是玩玩的,她又多么天真!也许正是这种天真,是我们所没有的。
她出生在云南山乡,小小年纪时竟然成了“叛国者”
她被名画家求爱,来到北京以为天安门会发出金光。
她曾遭遇婚姻离异、下肢瘫痪,又患癌症,她勇敢地战胜病魔重获新生。
如今的她开公司、办展览、开茶楼、画画、卖画,为已经做了半生的七彩梦编织最后一个梦——紫色的梦。
朋友们形容阿秀的人生是七彩梦,虽然时下用如此小儿科似的词语来形容梦的人不多了,但对阿秀很合适,因为她来自云南山乡,因为她蹲过“监狱”,因为她与著名画家石虎曾经有过一段非常浪漫的爱情婚姻经历,因为她从癌症的打击中走出来,因为她像外国大片《鳄鱼邓肯》里的邓肯那样怯生生地走进大都市……办工厂,办公司、搭T台,出画集,如今竟然成了名分不大,却卖画卖火了的“野路子”画家。能够把自己的人生编织成如此多彩的人,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太有心计的人,一种是半梦半醒的人,阿秀属于后一种,因为她到今天还在做梦。
与阿秀的见面是在朋友的小酒吧里,说实话乍看上去的她真有点另类的感觉,宽大的红底色外衣上绣满了民族图案,一张标准的云南人脸型和洒脱的说话风格,让你仿佛觉得不是身处都市酒吧,而是在哪个山腰上的茶楼里聊闲话。阿秀聊起自己的人生边笑边落泪,介绍自己的画作时没有多少专业词语,说来道去都离不开画画时的感觉。好在阿秀也把这次采访当成了聊天,当我在聊天时把这些不连贯的、时空距离忽远忽近的故事和感觉梳理了一下后,明白了一个道理,画画就是阿秀对自己人生的倾诉啊,她用不着写生,不在乎什么凡高和怀斯,更无所谓当今的陈丹青、王明明们,她只在乎自己,在她的画里,你可能找不到别人,她只画云南,她把所有的别人都当成了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了所有的别人,因为对家乡的爱。
飞来横祸,小姑娘成了“叛国者”
阿秀的童年并不很快乐,父亲在“文革”十年动乱中被关进草棚。阿秀的少女时代也留给她一块阴影,在舞蹈团工作的表姐带来几个男人要去中缅边境购点小商品。谁料到他们竟然拿着长刀逼她越境,吓坏了的阿秀领着这些人在大森林里转了个圈又把他们骗回到自己的山寨。之后不懂事的阿秀向同伴吹自己的勇敢,结果被上报公安局,立了案,被关进看守所一个多月。之后因为她被“关押”过,找工作都成了难题,在养鸡场、水泥场、农场这三种选择中,她去了最苦最累的农场。在一个本不应该有什么是非的祖国边陲山村的环境里,让小小的阿秀尝了些不该尝的滋味。
一首诗让她爱上一个人
阿秀至今仍然对自己爱过的那个人无法忘怀,说着说着眼睛潮湿了。当年这个山乡里的小姑娘被名画家看中了,让她做模特,给她唱歌、吟诗,直至向她求婚,动情地在阿秀扇子上写了首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忧郁,不要愤慨!不顺心时暂且克制自己,相信吧……”阿秀晕了,跟着这位比她年纪大几十岁的心爱的男人来到了北京这座大都市。之后,她偶然发现一本书上也有让她迷情的那首诗句,便质问丈夫:“这诗不是你专为我写的吗,怎么会在书里?”丈夫回答:“扇子上的字是我写的,不过,这可不是我写的诗,这是伟大的俄国诗人普希金的代表作啊。”
阿秀又晕了,那沁入自己心肺的诗句连“山寨”都不是。但爱就爱了,当年20岁初头的阿秀就这么系紧了初恋的那一丝珍贵的情感,伴着丈夫开始了全新的生活。除了照顾石虎的饮食起居外,便还多了一样工作,那就是画画。因为她始终在心底笃定着想要画出一幅让石虎惊着的作品来,好以此让他兑现丈夫为她做饭的诺言。刚画好两张递到丈夫面前,没想到丈夫把阿秀的处女作当成了街上买的农民画。阿秀有点得意,当年即便是农民画也算是一个画种啊。从此,阿秀就把画画当成了自己最开心做的事情。
在大城市里,阿秀成了“刘姥姥”
平生第一次来到天安门,是丈夫与前妻的女儿陪着阿秀。“那闪闪的金光在哪儿?怎么看不到?”阿秀愣愣地面对天安门,如此问出来的话也让丈夫愣了神:“什么金光啊?”阿秀的解释是:“就是电影开头出现的那个天安门,都有闪闪的金光呀。”逛王府井新华书店时,阿秀捧起了书架上的一本书,竟然一路捧出了书店捧回家都没有付钱。这位外国电影《鳄鱼邓肯》里的角色式人物,这种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搞笑片段,反衬出山乡姑娘阿秀的纯真。
之后,丈夫去了汤加,独守在北京丈夫单位宿舍里的阿秀面临丈夫单位要求她腾房,她要带着丈夫前妻的孩子,又要照顾婆婆。没钱了的她上西单卖服装,因为精神和生活压力,阿秀患上了抑郁症,在小汤山疗养院住了一段时间。直到4年后再见到丈夫时,敲开门后的丈夫径直跟阿秀握手说:“你好,你好。”“那种感觉,陌生得不能再陌生,就算是他的学生也得拍拍肩膀……团聚的第一天,因着这该死的陌生感,我们是分房而睡的。”之后,阿秀的生活状态基本是“空中飞人”一般,汤加、新加坡,今天在澳门,明儿就可能坐飞机到了北京。家,成了旅馆。
火车上的偶遇,阿秀踏入商界,成了公司老板。
一次很偶然的经历,给阿秀的人生添了新的光彩。火车上,阿秀认识了一个五金商店的经理,经其介绍,又结识了总后设计院的一位工程师李助民。并在李工的建议下,阿秀同时投资申请了两个公司。一个是新加坡独资经营的服饰公司,一个是她和李助民合资的灯饰公司。因为阿秀对美术的偏爱,公司添加了个性服装一项,将一些手绘衣服推向市场。北京的部分大商场都有公司的柜台。意大利服饰协会还协助阿秀多次举办服装表演,当时的阿秀还是公司服装模特的主力,每次服装表演都要亲自登台亮相。她还与丈夫一起在北京郊区买了楼和厂房,那段时间,阿秀虽然忙得每天只能睡两个多小时。但事业上的发展,令她开心不已。
七彩梦里,蓝色是恶梦
1997年,阿秀的母亲患重病,阿秀一口气把在北京的十一个亲戚都带了回去,光机票就花了三万多元。回北京不久,亚洲金融风暴就来了。这时候,丈夫的经纪人拖欠很多画款,卖出去的很多画,都收不回钱来。而阿秀在国内的公司,运营上也开始不那么乐观了。郊区的房子要还款,分公司因楼房被查封而解散,阿秀喝了很多酒,随后便不省人事了。醒来时,便已经住在了医院里,并且她的下肢已经瘫痪了。“没想到,我现在的病竟然与十多年前有联系(十年前流产造成的)。阿秀把病因归在了自己不幸的婚姻上。躺在病床上的她便会思考许多事情。她回忆自己出生后所经历的每段往事,感到自己似乎做错过许多事情,她觉得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钱,也不需要多么大的名气。就像一个赌桌旁的孩子,过于在乎输赢而忘记了生活本身,以至于把过多的精力浪费在赌
局里,使自己一生中没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没有享受过美满幸福的婚姻。“如果能重新再活一回,我想我肯定会重新选择人生。而时间是无法逆转的,所以我不得不珍惜自己仅有的那些时间,我必须坚强地活下去,即使一直瘫痪,也要快乐地活下去。”阿秀顽强地战胜病魔重新站起来。
2005年,阿秀经检查又患上了癌症。医生说:“这是由于她二十年前感染上了人类乳凸病毒。”家乡的一个人知道她患了癌症,建议她到勐宋去接受他的巫术治疗。他说:“如果神让你死,你就在勐宋长眠吧。”
近乎绝望的阿秀回到了云南家乡勐宋,没有接受任何治疗:“其实我只是在那里去等死,然后好埋藏在那里。我住了三个多月,觉得体内的痛感消失了。于是我回到北京进行复查,奇迹的是我的病全好了。”后来,有位医学专家对阿秀说:“微量元素中的硒和锌都对癌症有疗效,你家乡山区的粮食中极可能含有丰富的硒或者锌,所以你在老家生活这段时间病症便会减轻。”
现在的阿秀仍然在梦中——紫色的梦
种种原因,丈夫已经与她离婚,阿秀之前做的那些梦也已经离她而去。可她依然还生活在梦中,仿佛在她的心底有个固执的念头,人生本来就是个梦。由此,阿秀想开了,没什么理由不把梦继续做下去。她接着又办起了服装公司,办起了民族服装展,她又开了一家茶馆,主要经营云南的普洱茶。喝着这种茶,品味着醇厚的茶香,品味着昔日的生活,常常会让阿秀再次想起普希金的那首诗:“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逝去,而那逝去的,将变得可爱。”她一幅接一幅地画画,经常是半夜爬起来一丝不挂地站在画板前挥笔。从画面上,我们看到的依然是梦境,在《树荫下的姐妹情》中,有来自她前夫影响下的、国画皴擦技法的痕迹。有来自她儿时的记忆中,家乡丰富的色彩交织。有来自她如今悟出来的,恬淡、平和、静谧,出世般的感受。一切都重新开始。但我们发
现,她的画中,紫色的面积逐渐增加,因为紫色中有一丝被红色和蓝色混合而成的忧郁。对任何一位经历过这么多坎坷的人来说,不可能不残存一丝忧郁。
如同记者看到她潮湿的眼眶中,还藏着些许不服气的神色。如同记者即将离开时,听到了那句挺有时代味道的告别语:“这个月我要办个服装展,用你的眼光来品品。”
对一位梦中人,我的直接感受就是总比什么都明白、什么都计较要省心了许多。我的间接感受就是梦里花开的最后一朵,一定是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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