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情画意 珠联璧合
——读姜成楠鹰画暨沈鹏配词有感 文 ╱郑涌
<<初雪>> 诉衷情 沈鹏
俄观素练起风霜,落笔何苍苍!纵横逸笔精到,神态慨而慷
膦四野,极微茫,据山岗。岂嗜追博?只缘尚存社鼠狐帮。
这次回北京,见到了老同学姜成楠及其夫人王玉萍。六十年 代,我与成楠—起在中央美术学院读书,他读的是中国画系,我读的是美术史系;并一同赴河北省宣化部队下放锻炼,长达十年之久,真可谓十年寒窗啊!于是,我 们成了挚友。这次重逢,大家都非常高兴。谈了一会儿,觉得意犹未尽,夫妇二人热情地邀请我去家里作客,我也就不作推辞,遂一同驱车到了他们西四环的家。姜 成楠毕业于人物画大师蒋兆和先生的画室,他的人物画作品在全国各种大展上多次获奖。他画路很宽,凡人物、山水、花鸟画工笔写意皆精,亦攻研理论,是个大 才。但他自幼酷爱画鹰。我也曾听说,他已荣列“中国画坛百杰”,并享有“鹰坛之上独占鳌头”的盛誉。我很为这位老学友感到自豪。
到了他家中,我提出欣赏几幅鹰画佳作饱饱眼福。成楠说,老同学多年乍见,不易呀!这样吧,我给你看一件多年来秘不示人的鹰画《初雪》吧。于是,他走进内室,好一会儿,拿出一个精致的大画盒,我们俩洗了手,一起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镶有青花磁轴头的五尺宽巨作。
我们双手捧着画一点一点地展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沈鹏为《初雪》亲笔书写的题词《诉衷情》,只见书法笔道抑扬顿措、苍劲有力,极富节奏感。沈鹏的书法作品我见过很多,如此大气磅撑、气势雄伟浑厚的书作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使我震撼!
画面再往下展开,便是成楠所画的鹰了:在高山雪原之间,一只雄鹰傲踞在枯苍遒劲的红叶树干上。
成楠采用泼墨大写意手法,大笔挥就的雄鹰,笔墨酣畅淋漓,鹰首在寒风中侧目回望,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只风雪中英俊伟岸的苍鹰。这幅鹰画用笔刚健、用墨苍润,刚中有柔、苍中蕴秀,具有“干裂秋风、润含春雨”之妙。古人所谓“笔精墨妙”,大概也就是如此吧。
我曾在一本杂志上见过姜成楠《用笔八要》一文,记得文中论及用笔的意、气、力关系有:“意思刚则笔刚,意思柔则笔柔”,“意思苍则笔苍,意思秀则笔秀”的说法。成楠身体力行,努力去实现这种主张。
成楠既重绘画实践,亦重理论探讨,在绘画学术研究的许多方面都有独到的见解。比方说,他把中国画的用笔理论从“骨法用笔”、以意用笔”发展 到“气运用笔”。《初雪》是成楠的一幅鹰画精品,也是他书画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典范。他在画中所做枯树、苍鹰、远山、风雪等的用笔均是笔笔相属,一气呵成。该画“气韵生动”的艺术效果,正是作者“气运用笔”的结果。
在这里说一下我刚看见这幅画时的感觉:高山雪原.辽阔苍 茫,冷峻逼人。就像从昏昏欲睡温暖如春的房间突然跑到户外的冰天雪地之中,寒风刺骨,顿然使我一机灵,为之一震,让我全然清醒,而在这一振,清醒之后,随 之而来的便是精神振作!成楠这幅画的用笔乃至其用意,就是要读者产生这样一种类似的一震、清醒,特别是精神振作!
我与成楠是同时代的人.所以我深知《初雪》一画的内含, 从成楠这幅画所产生的时代环境来看,文化大革命、唐山大地震、陨石雨等等,人祸又加天灾,把若大一个中国搞得天翻地覆。中华民族经历了这样的劫难,并没有 被吓倒,更没有被打垮,反而重新振作起来。天翻地覆慨而慷!这正是一九八四年前后中国人民的精神状态。
这样一种精神,被成楠体现于鹰的艺术形象。而他自己正是 这样来理解鹰和鹰的精神的:“鹰集阳刚阴柔之气于一身,栖息山海之隅,搏击天地之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或一个人,如果具有鹰的精神,就一定会成功, 一定会富强。”于是一九八五年,姜成楠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以中华腾飞为主题的《姜成楠鹰画展》。《初雪》一画是该展十六件巨幅主题画之一。姜成楠的这幅 画,正是体现了他自己和全体中国人的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表现了中华民族不懈地拼搏与追求的民族精神。
现在,我们再回过头来读沈鹏为这幅画所配的那首《拆衷情》,上半阙是:
俄观素练起风霜,落笔何苍苍!纵横逸笔精到,神态慨而慷。
这上半阙是在写画家姜成楠作画时的笔墨功夫及其所产生的 艺术效果。“俄观素练起风霜”,是说:成楠把那只鹰画得生动感人、活灵活现,似乎会从画幅上挟持风霜呼啸而起。“落笔何苍苍”、“纵横逸笔精到”两句,是 写成楠在这幅画上所展现的雄健苍厚的笔力和娴熟技巧,虽是大写意手法,但横涂纵抹,笔笔精到。“慨而慷”则突出了苍鹰的神态和鹰画所要表达的精神内涵,与 下半阙的写鹰承上启下。“慨而慷”的提法,似乎是出自毛泽东的“天翻地覆慨而慷”(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而“天翻地覆慨而慷”所歌颂的,正是 那种“中华民族经历了这么多的劫难,并没有被吓倒,更没有被打垮,反而重新振作起来”的伟大精神。
再读下半阙:
膦四野,极微茫,据山岗。岂嗜追博?只缘尚存社鼠狐帮。
这下半阙是在写姜成楠画中鹰的艺术形象。“膦四野”,是 写鹰的视野,环顾四面八方;“极微茫”是写天地极壮阔;“据山岗”是写鹰的雄姿,屹立在天地之间。而“岂嗜追博?只缘尚存社鼠狐帮”,是写鹰的嫉恶如仇, 志向坚定和不懈的拼搏精神。作为鹰的追博对象,沈鹏认为是“社鼠狐帮”,这不仅不同于杜甫《画鹰》诗中的“凡鸟”;而且,所体现的境界、水准,我以为要比 杜甫的高。沈鹏这首《诉衷情》采用了双调体,平韵韵脚,词调高昂上扬、铿锵有力。这种体例,比较有利于表现成楠《初雪》一画中鹰的艺术形象,是内容与形式 的有机统一。
沈鹏的这首《诉衷情》如此豪迈、刚强,如铜鼓铁钹,如进军之号角,不同凡响。
姜成楠与沈鹏先生共同创造的“诗情画意”对读者所能产生 的强大不可抗拒的艺术感染力和强烈的精神共鸣,是和作者与读者之间相同的经历及相通的精神境界密切相关的。已故著名美术理论家、书法家张安治先生生前见过 这幅词配画,极为赞赏,深为该词和画的艺术意韵与境界所感动,曾为这幅词配画题写了巨幅对联:“大雪天地闭,群山夜来晴”。
在有文字记载的书画史上,为鹰画题写诗词的诗人为数不 多,又很少有诗和相配的鹰画均完整保存于世的。成楠于绘画与沈鹏于书法、诗词,都有很高的造诣,他们又心心相通,使得姜成楠所画的《初雪》和沈鹏为其撰写 的《诉衷情》,在书法、绘画、诗词几个方面能够作到如此完美和谐,诗情画意,珠联璧合,成为一件难得的艺术珍品。
(注:本文刊登于《文艺报》“美术专刊”总第56期第6版。作者:郑涌,男,1944年1月生于江苏海门,1968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曾任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中国社会科学院高级研究员,1986年获联邦德国洪堡基金会考研基金,为德国海德堡大学客座研究员。出版学术专著有《马克思美学思想论集》《批判哲学与解释哲学》《道,行之而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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