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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作赏析] 《小晓》:东亚小孩病着家庭的病

1 已有 47 次阅读   2024-08-03 14:28
《小晓》:东亚小孩病着家庭的病
搜狐文化 2024-07-30 17:38
*本文为「搜狐文化」原创内容
作者/WJ
2023年金马奖,12岁的林品彤凭借在电影《小晓》中的表演,成为金马奖史上最年轻的影后。《小晓》聚焦于同名主角的成长困境,揭示出少年所面对的残酷、复杂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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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晓是一名被诊断患有过动症的女孩。过动症,即“ADHD”(Attention Deficit and Hyperactive Disorder),是一种以注意力无法持久集中、过度活跃和情绪易冲动为主症的神经发育障碍。
老师在台上讲课,小晓自顾自在座位上打着游戏,游戏声响彻整个教室,而同学和老师似乎都对此习以为常。
即使听课,小晓也不停地前后晃动着椅子。后桌同学用笔戳她的背,她大叫出声,一把将同学的文具扫到地上。
小动作不断,注意力不集中,冲动易怒,以及由此导致的学习成绩低下、影响课堂秩序,让小晓成为被同学歧视和霸凌的对象。
爸爸常年在国外工作,鲜少回来看望母女。妈妈独自抚养小晓,被她惹出的麻烦折磨得身心俱疲,似乎只有老师保罗能够耐心对待小晓。然而,某天放学后,小晓偶然发现了妈妈和保罗的情人关系,她被迫学着面对这个复杂而充满困惑的世界。
生活是一个巨大的樊笼,妈妈、保罗、同学、学校等多方势力在其中纠缠,将小晓围困其中。人们或带着恶意,或示好,或冷漠,爱意交织着厌烦,亲近遮掩着虚伪,但无论是谁,似乎都无法真正走进小晓的内心,更不可能将小晓从围困中拯救。
妈妈薇芳是小晓最亲密的人,但病症的发作与源源不断的麻烦早已让薇芳疲惫,牺牲个人梦想、长期脱离社会生活亦累积着怨气。薇芳无疑是爱着小晓的,但爱意伴随着东亚母亲式的控制、嫌弃与漠视。母女间的矛盾与对抗也是整部影片的主题。
多动的小晓无疑是“班级”这个集体中的“异类”。同学们将小晓作为霸凌对象,故意用笔扎她,在体育课上欺负她,以各种方式惹怒小晓,以此获得老师的贴纸奖励。小晓渴望融入集体,分零食给同学,换来的却是拒绝和嫌弃。
新同学晓珊是班级中唯一亲近小晓的人。晓珊主动接近小晓,教她洗拖把,与她一起逛街、聊天。但在影片后半段,晓珊突然用笔扎向小晓的胳膊——原来,晓珊帮助小晓不过是受班导保罗所托,而保罗被学校解雇后,晓珊失去了靠山,立即转头加入孤立小晓的“大多数”。
学校本该是社会中最平等、纯洁的神圣区域,却成为趋利避害、划分阶级的社会缩影。学校里的鸟笼囚禁着猫头鹰Kitty,一如囚禁着小晓。从幼儿园开始,小晓便被各个学校踢来踢去。校方一方面维护小晓,一方面又对小晓长期被霸凌放任不管,向小晓开出红单。亲师会上,家长们当着小晓的面控诉她的种种行为,小晓只能保持着因过度紧张导致的僵硬姿势,眼睛紧紧盯着发言人。
传统印象中温暖明亮的校园被刻画成晦暗潮湿的囚笼,人们以“爱的教育”之名做出伤害的行为。实际上无论是谁,都并不真正关心小晓的感受。正如薇芳道出的事实:“表面上说爱你,你觉得你每天回家身上有多少淤青,她会不知道吗?”
班导保罗是片中对小晓最友善的人,与薇芳的烦躁形成对比,保罗对待小晓总是如此温柔。在学校,保罗为帮助小晓融入集体,设置了帮助小晓的贴纸奖励;在小晓被推倒时,薇芳因小晓的过动症向对方家长道歉,保罗却说“过动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愤愤与对方理论;在母女之间,他充当调和剂的角色,薇芳与小晓产生矛盾,保罗当着薇芳面让小晓罚站,薇芳走后又换上温柔的语气安慰小晓。
保罗看似完美无缺,但并非“圣父”,令人如沐春风的外表下亦隐藏着欲望。
作为孤身在他乡漂泊的异乡人,保罗追求安稳舒适的生活,因此他选择依附于薇芳,将这个家庭作为他的寄身处——保罗老旧狭小的出租屋与薇芳所住的高档舒适小区的对比,以及保罗看到薇芳家中酒柜时那种渴望又故作克制的表现,都体现出二人的阶层差距,也暗示保罗对母女的讨好是出于隐秘的欲望。
小晓撞破保罗与薇芳的关系,之后在薇芳的要求下,保罗堂而皇之地住进小晓家里。两个成人的所作所为显然超出了一个小学孩童的认知,但他们未向小晓做出妥当的解释,徒留小晓独自面对这个复杂而陌生的世界——父母彻底破碎的婚姻,老师与母亲之间的不正当关系。小晓在家中撞见上身赤裸的保罗时惊恐地尖叫,所有困惑、不安的情绪都只能靠捶打发泄玩具默默消化。
因此,尽管保罗对小晓施与了许多帮助,但他也绝无可能将小晓从困境中拉出。保罗在班级中特意设置了帮助小晓的贴纸奖励,最后却弄巧成拙,导致同学们变本加厉欺负小晓以获得奖励,这或许悲哀地意味着保罗对小晓的一切帮助都是徒劳。
影片的剧情松散,更多做的是一种“描述”和“展示”。电影向观众缓慢描述着过动症青少年与其母亲所过的生活,没有刻意的情节起伏、大喜大悲,人物的喜悦或烦躁都显得细碎而平常。
影片对生活细节的捕捉极为精准细腻,自然地揭示出少年人所面临的困境。尽管主人公小晓多动、暴躁,也确实为身边人带来了极大困扰,使其无法成为传统意义上的“讨喜”角色、获得观众的喜爱或同情,但随着故事的展开,作为局外人的我们也能够强烈感受到小晓身处的困境。
湿热的半岛夏季,压抑的冷色调,拥挤的教室,低压的空气,将至未至的暴雨,晦暗、咸湿、黏腻的生活包裹住所有人,压抑的海面下涌动暗流,最终又归于沉寂。
主人公小晓虽被设定为过动症患者,但影片的重点并不在病症,而更多地聚焦于母女关系。
婚姻摇摇欲坠,丈夫常年在国外工作,独自一人照顾孩子,生活完全围绕着小晓:每天洗衣,做饭,解决小晓惹出的麻烦……薇芳放弃了原本的钢琴老师工作,长期与社会脱钩也让她感到孤独和不安。完全失去个人的事业和生活,丧偶式育儿,薇芳展现了一个典型的家庭主妇形象。
但与传统母亲形象相背离的是,薇芳并不“完美”。
生病的是小晓,也是薇芳。影片没有对背景做更多交代,随着情节的行进,我们甚至已无法分辨薇芳的“病”是原因还是结果。
当小晓被停课后提出玩三天三夜,薇芳发疯般拉扯着不让她睡觉:“你以为你是谁,为什么全世界都要这样陪你玩?”与保罗的关系被小晓撞破,保罗让她去阳台躲一下,薇芳无所谓地说:“躲什么躲?有什么好躲的?”
妈妈不再任劳任怨、对丈夫死心塌地,她对待孩子也可以是烦躁的、疲惫的、粗暴的,也可以寻求内心欲望的满足。影片在塑造薇芳形象时并没有回避她的缺陷,使这一女性形象更加深刻立体。
影片对各种细节的选择,精准刻画出一种扭曲、缠绕的东亚母女关系。
那种细致却又过度控制的爱——尽心尽力为孩子准备饭菜、果汁,私下偷偷给办公室的老师们送礼,规定孩子每天的喝水量……
同时又带着成人的冷漠、强势,缺乏对孩子的同理心和尊重——在小晓面前直接说出“你爸爸不像外公那样疼女儿”、“你爸不是回来看你跑步的,他是回来抢房子的”,将小晓做心理测试的隐私告诉保罗,把小晓带到亲师会上让她听家长们的指责。
影片没有对人物进行刻意的美化,没有塑造方便观众偏爱或指责的对象,而是展现真实的“人”,将小晓和薇芳的可怜和可憎都袒露在观众眼前。正因如此,人物和关系才足够真实,无论是薇芳对小晓那种控制的、歇斯底里的爱,还是小晓对薇芳的挣扎、反抗,都能引发观众的强烈共鸣。
父亲是始终缺席的,其影响却无处不在。他当然是畸形家庭的罪魁祸首之一,长年在国外,将孩子完全扔给妻子,表面上与小晓关系更好,实际上将承诺给小晓的望远镜礼物忘得一干二净,最后将保罗买的望远镜以自己的名义送给小晓,回国的目的是与薇芳抢房子,大声指责薇芳对小晓的教育,却在小晓深夜主动弹琴时表现出嫌弃。
而保罗作为第三者,从影片开头逐渐进入这个家庭,似乎新的男性角色的到来让家庭氛围逐步好转。但小晓爸爸一旦回国,母女二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小晓爸爸。
在保罗第二次管教小晓时,小晓将水吐在他身上并辱骂他,而薇芳只是在一旁弹着钢琴,冷静而疯癫,轻飘飘地说“老师先去休息吧”,表明薇芳对保罗的态度也是冷漠、轻视的,保罗只是她在孤独时汲取爱的工具。
在电影结尾,小晓在台风夜出走,只有保罗知道她会来Kitty的鸟笼。保罗救下小晓,无意中说出望远镜是他买的。小晓将保罗锁在笼子里,并说“你不要看她没人要,她不会选你的”。保罗震惊、愤怒,质问是不是小晓向学校告状。
小晓始终渴望着爸爸能回到家庭中,因此将保罗与妈**事告诉学校。她固执地坚持望远镜是爸爸买给她的,不愿相信爸爸对她的关心甚至不如一个外来者的事实。尽管保罗为融入母女二人做出了许多努力,但他终究无法替代缺席的父亲角色。保罗的异乡人身份是一种隐喻,正如他在当地格格不入,他也无法融入这个家庭,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影片的最后,母女二人的身份发生置换。丈夫没有等薇芳就直接离去,薇芳情绪崩溃地打着小晓的发泄玩具,小晓在客厅弹起钢琴。薇芳倒在床上哭泣,小晓抚摸薇芳头发,薇芳将小晓抱在怀中。
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是,在影片开头保罗观看的电视节目中,展示了两具相拥的骸骨,正是母亲怀抱孩子,姿势与薇芳和小晓如出一辙。这似乎映照着现实——对薇芳和小晓来说,只有彼此的陪伴才是永恒的。
保罗被锁在笼中,爸爸毫无留恋地离去,薇芳和小晓紧紧相拥。母女二人的世界最终还是只剩下对方。妈妈和女儿彼此对立又彼此依赖,在挣扎中妥协,在缠绕中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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