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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内公告] 四代村民为无名红军战士守墓

7 已有 2900 次阅读   2017-01-12 21:56   标签Microsoft  position  relative  style 
四代村民为无名红军战士守墓
 2016-12-21 袁杰伟 

    守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守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一代又一代地守下去,其意义到底何在?世上为何会有守墓人?会有如此“愚忠”的人?

     翻开中国守墓史,最震撼心魄的可能就是明代袁崇焕的守墓人。我在内心里唯一赞成,也认为最有价值的就为袁崇焕守墓,因为袁崇焕不但冤情震天地,而且他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如果没有袁崇焕被冤,也许有没有清朝的统治三百年的悲剧。

当然,存在即合理,历史无法假设。

但在湖南省新化县奉家镇墨溪村,却有四代人为一个无名的红军战士守墓,至今已守了整整八十一年!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什么样的精神?什么样的信念?什么样的情结?什么样的力量呢?

故事得从一九三五年十月说起。

奉家,传说中是一个古老的村镇,这里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大路通往外面,易守难攻。传说在秦朝时候,一部分湖广先民为了逃避战乱,长途跋涉来到了这里,然后隐姓埋名在这里住了下来。他们将自己原有的姓全部改为了奉,一是以示与秦朝区别,二是寓意着自己是从秦朝时逃到这里来定居的。他们在这里一住就是几百年,生生不息,繁衍后代,直到东晋陶渊明生活的年代才被人发现,而真正归附王化,由中央政府统治,则是在宋朝熙宁年间,即公元1032年,宋神宗开王化之新化,在这里设县治,于是取名新化县。

但奉家离新化的县治也是非常遥远,走路要三天三夜才能到,骑马也要得整整一天,坐轿基本上就不可能,因为这里山路崎岖,容不下数人抬着一顶大轿行走。因此虽然名为新化,其实也还远远没有被“化”着,是一片“蛮荒”之地。

虽然“蛮荒”,但由于这里的人都是因逃避战争而来,不喜欢战争的人肯定也不喜欢内斗,所以这里的民风非常淳朴,人们十分善良,待人古朴热肠,甚是热情。

到了二十世纪的三十年代,这片被王化了的土地上也产生了地主和恶霸,但人们还是那么古道热肠。

 

一九三五年十月的奉家,茫茫的远山上过早地挂上了冰挂,田里的稻草把子、田埂的草上面都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雾。晨练的红军们身着戴五角星的帽子、佩有领章的衣服,排着长队从一个山坳到另一个山坳。

奉显地听说了贺龙给村民送军毯的事,他知道红军是好人,全村的人也都知道红军是好人。现在村民们完全不怕红军了,但是第一天红军来时大家躲到深山老林里去了,以为是梁子。而现在,看到红军给老百姓挑水、打柴、挖土,看到红军打地主、斗恶霸,对红军产生了好感,红军远远地跟他们打招呼:“老乡早!”奉显地也傻兮兮地笑着回答:“长官们早!”红军们笑了,一个红军首长说:“我们不是长官,是红军,是专门为穷苦人打天下的,是穷苦人的亲兄弟!”头上扎着头巾、牙齿已经掉了好几颗的七十二岁的奉显地要懂不懂地点着头:“好人啦!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兵!”

奉显地的家里也住了一红军,共住了十一个,是奉显地主动邀请过来的,本来红军战士要睡帐逢。说是住在家里,其实却是睡在屋檐下,在地上打着地铺。奉显地很不好意思,硬要把红军请到里屋去住,自己一家住屋檐,红军死活不同意。奉显地就自己陪着红军在屋檐下住了一晚,没想到就一晚,着了凉,不停地拉肚子。这下他更加觉得屋檐下睡不得,第二天他一个劲地把红军战士往家里让,让他们到床上挤,或者睡到厅屋里。一个小战士说:“老乡您别客气,我们年轻,身板硬,没事的。”奉子赛和堂弟奉显情、儿子奉名鼎说:“出门在外不容易,你们是为我们穷苦人,我们也要为你们着想啊。”好说歹说,红军才同意住到厅屋里来。红军睡得很踏实,很有纪律,一到半夜,屋里齁声四起,此起彼伏,似乎要把这几间茅屋震破,奉显地睡不着,起来小解,也是光着双脚,生怕弄出声音来打扰了这些出门在外的为穷苦人打天下的后生们。可是,当他到屋外的马桶处小解时,吓了一大跳,一个黑影出现在他面前,奉显地想叫,黑影突然说话了:“老乡,你晚上睡不好啊?”原来是红军,奉显地这才镇定下来,说:“是小红军啊,你怎么也睡不好?”小战士有点艰难地说:“可能是白天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吧,有点拉肚子!”奉显地点个火把一照,只见茅房的板子上有一滩红色的东西,大惊:“小战士,这是你拉的?”小战士不好意思:“是我,不好意思,等会我给你弄干净!”奉显地大惊:“小战士,你这是下红呀!”“下红?”小战士不解。奉显地不好意思了,“下红”在新化是骂人的话,骂一个人懒、非常懒、懒得不像话就说他是“下红”,就是从肚子里拉出红色的东西来。可是,我怎么能骂红军小战士是“下红”呢?可是,他的的确确是“下红”呀!奉显地搜索枯肠也不知道如何跟红军战士解释什么是“下红”。“下红”在当时是一种顽疾,很难治。

小战士非常疲惫地、轻轻地说:“我知道了,老乡,没事的,早点休息吧。”

奉显地再也睡不着了。他自己也闹肚子,也可能是着了凉的原因。


第二天一大早,红军战士就到外面斗地主去了,“下红”的小战士也跟着一起去了。

奉显地躺在床上,堂弟显情和儿子奉名鼎进来了。奉显地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但小战士下红,你们要想办法帮他治好,看样子很危险。”

奉显情和奉名鼎点了点头。这一天,他们就忙着到外边找治“下红”的药,一个老中医告诉他们,把饼药用柴火烧焦,然后立即用来泡水喝。

在一个庵堂里,他们找到了两粒饼药。所谓饼药,就是农村蒸酒时用来做为酒引子用的小球坨,它是用农村土生土长的辣叶等原料做成的。

可是这一天傍晚,红军战士没有回来。直到三天后的中午,四个红军战士用一个临时做的杉木担架把小战士抬来了,小战士的脸苍白,浑身无力,嘴巴微微张开。

奉显地一家大吃一惊。

“怎么这样了?这几天哪去了?得赶紧吃药才行。”

一个红军首长眼里含着泪,从身上掏出两块银元,拍到奉显地手中,还没开口,热泪已经掉到了银元上。

红军首长饱含深情地说:“老乡,我们的部队明天就要转移了,小战士病重,只好留在您这里,请您给他用药,如果实在不行,就请您用这两块银元置办棺木,安排后事。请相信,我们红军是为穷苦人打天下的,红军还会回来的!”

奉显地握着红军首长交给的两块银元,不知道说什么好,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四名战士向小战士敬了个礼,又向奉显地敬了个礼,转身就消失在山坳里了。

奉显地把饼药烧焦,泡了开水,用调羹喂给小战士喝。小战士喝了后,当晚一度有所好转。一个劲地说:谢谢老乡!谢谢老乡!

但到了后半夜,又要拉肚子,拉出来的全部是便血。奉显地知道已经无能为力。凌晨五点多钟,小战士就停止了呼吸。

奉显地一家人非常悲伤。。此时才想到还没来得及问这个红军战士的名字。

奉显地因为年龄较大,因照顾无名战士身体也受了风寒,他把奉显情和奉名鼎叫到床前,把两块银元交给奉名鼎,交待他们办好红军战士的后事。当天,两人领命从山下买来一副棺木,将小战士葬在了墨溪村枫树山的红硃湾。

因为当地有“短命鬼”和外地人不能上坟山的习俗,为了保护好小战士的坟不受破坏,奉显地、奉显情和奉名鼎轮番天天在山上守墓。他们见到人就说:这是红军战士的墓,我们村里的人要保护好啊。红军是为我们穷苦人打天下,他们得了天下还会回来的!每碰到一个人,他们就宣传一次。碰到不讲理的,讲不清的,他们就多讲几次。

一个月过去了,村里人都知道,山上埋了一个红军战士,都知道红军战士是为穷苦人打天下的。

半年过去了,周边几个村的村民都知道这里埋了一个无名红军战士,他们不但不来破坏,还自觉地献上野花,燃放鞭炮。有的听说是红军战士的墓,经过时自觉地行礼,有的还行的跪拜大礼。

第二年的清明节,到红军墓来祭拜的村民川流不息。那时的人们很难买得起鞭炮,但烧的纸灰飘满了天空。没有哪一个的老祖宗享受了这么重的烟火。

看到这样的场景,奉显地一家人感到非常欣慰,他们真没想到,本来担心被别人破坏坟地,而事实上,无名红军战士的坟受到所有村民的祭拜。

 

 

时间一晃到了七十年代初期,三十多年过去了,红军战士的墓依然保存完好。每到清明,村民们依然自发地前往祭拜。为了对下一代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大队长罗承忠组织大队小学的师生前往祭拜,并给他们讲述红军当年在奉家打土豪、斗恶霸,帮助贫苦百姓的故事。学生们只在书本上读过红军的故事,现在听到他们身边的红军故事,感到红军离他们很近,革命先辈离他们很近。

1972年的清明节,大队长罗承忠,奉名鼎的儿子奉孝义和大队小学校长带着一百多师生来到红军墓前祭扫。一个三年级的小朋友说:“罗伯伯,这个红军战士的墓,跟普通人的墓有什么区别呀,一块墓碑也没有,要不是您带我们来,讲给我们听,我还会以为是无主墓呢!

罗承忠格登了一下,这不正是批评自己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吗?这小朋友说得有道理啊,红军战士没有名,墓碑也没有,怎么在这里进行革命传统的教育呢?

是的,必须要为红军立一块墓碑。                                 

回去之后,罗忠山立即向上团公社(今奉家镇上团管区)写了上报告,将报告交给公社秘书陈品高,陈品高非常重视,及时交给了上团公社党委书记张楚文。张楚文对此也非常重视,他认为红军过境奉家,不但留下了光辉的历史,还留下了这么一个现实的遗存,理应加以重点保护。于是立即以上团公社的名义向新化县民政局申请立项,立即获得了批准,新化县民政局拨付了专款3万元。当年即197212月,无名战士的墓地被修葺一新。墓前立着两块石碑,分别刻着“红军万岁”和毛主席“红军不怕远征难”的诗句。红军墓维修峻工之际,全大队的人都闻讯前去参观、行礼、祭拜。红军墓,已然成为人们怀念红军的地方,成为了墨溪人们心目中的一块圣地,成为枫树山红硃湾里一个特殊的景点。这里,也成为了学校对学生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地方。

2012年,八十三岁的罗承忠在弥留之际,给子女们留下了一个唯一的遗嘱:我死后,你们要把我葬在红军墓的旁边,我要永远陪着这个外地来的无名的红军战士!

家人们含泪签应了罗忠山的请求。后因红军战士旁无地可葬,儿女们便将他葬在了红军墓下边约二十米处。

有人对罗承忠要儿女将其葬在红军墓旁的遗嘱进行了这样的解读:一是怜红军战士在外地他乡孤独,他要陪伴;二是伤红军战士“短命”,担心有些人有偏见,他要以一个八十三岁老人的陪伴消除个别人可能存在的偏见;而最主要的,是他担心时间一久,别人就忘了这座孤坟,不来祭扫。而他葬在这里,儿孙后代们自然会来,他们祭扫自己的同时,也自然就会祭扫了红军墓。人们感叹地说:罗承忠对红军真是爱得深,深入骨髓。而且真的是用心良苦,这种情怀,令人钦敬!罗承忠的后人也没有忘记父亲的嘱咐,每年的清明节,在为父亲祭扫的同时,都要为红军墓祭扫、挂青。当地群众到红军墓前祭扫的人络绎不绝,大家来了,都少不了在红军墓前插一柱香,作一个揖。无名红军战士的墓前,真可谓香火不断。

 

                           

 

上世纪八十年代,田代友接过了村支书的接力棒。田代友对红军墓的管理非常重视,每年的清明到来之前,他都要来给红军墓锄草、割青、打扫,并烧上纸钱,献上自己深情的一拜。同时,他还来到村属小学,向小学生们讲述红军在奉家的故事,讲述红军墓的由来。在清明节这天,学校的全体师生都会来到山上,祭扫红军墓,将这作为小学生的必修德育校本课来上,每年一次,一次也不能少。

 

                           

 

2014年,田代友老支书在担任了20多年支书后,退居了二线。年方三十出头的伍玉山接过了墨溪村村支书的接力棒。

伍玉山上任不久,就来到山上看望红军墓,他发现,从1972年至2014年,四十二年过去,红军墓上的土已经瘪了下去,那两块块墓碑经过几十年风雨的剥蚀,已经有些字迹模糊。很有重修红军墓的必要。

当天晚上,他就召集村支部开会,对如何整修红军墓进行了专题讨论。大家认为,不但要重修红军墓,而且要对墓碑的内容进行丰富,在墓碑上要对红军行军的路红图进行全面体现,对红军在奉家的整体情况要有个概述。要让红军墓成为整个奉家镇进行红色教育基地,甚至成为新化县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地方。

形成一致意见后,村支部向奉家镇党委报告,奉家镇党委高度重视,立即向新化县民政局打了报告,新化县民政局立即进行立项,并拨付了红军墓修缮专款。

201512月,村里对红军墓进行了整修,整修后的红军墓高一米多,墓前的石碑上,刻有红军在奉家的全过程文字介绍和行军路线。原有的两块石碑依然保留。无名红军战士的墓,历经八十年的风雨,不但没有被剥蚀,反而更加壮观,俨然成为了一个景点。

2016年清明节,红军墓迎来了整修后的第一次传统教育,100多名师生和村干部一起,来到红军墓前,压严肃立,三鞠躬。小学教师用动听的普通话,在现场为大家讲解了红军在奉家的历史,讲解了红军墓的来历。大家听得非常认真。在红军墓前这生动的一课,在他们心田里播下了革命的种子,必将影响孩子们的一生。

一个无名红军战士的墓,经过八十多年的风雨剥蚀,不但没有因为其是“外地人”、“短命鬼”的墓而被风吹雨打去,而是愈来愈清晰,愈来愈重要地立在了当地老百姓的心中!它成了当地人民怀念红军、纪念红军的一个现实所在,成为见证红军彪柄史册功勋的一个乡村见证!


 

作者简介:袁杰伟,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湖南省报告文学学会理事,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娄底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娄底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著有长篇纪实《漂泊在羊城》、杂文集《尘埃落不定》、《第三只眼》。在《中国青年报》、《南方都市报》、《羊城晚报》等发表各类作品百余万字。《性灵肝胆——袁枚传》即将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该书是中国作家协会重大文化出版工程之一种。

 

陪同采访:

邹炳文,新化县奉家镇上团村村民,中峒梅山演艺团秘书;

刘伟峰,娄底市煤炭局干部,娄底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秘书长;

晏志斌,娄底市公安局干部,娄底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

受访者:

奉孝义,奉显地之孙,奉名鼎之子,新化县奉家镇墨溪村村民;

罗教林,罗承忠之子,新化县奉家镇墨溪村村民,村赤脚医生;

田代友:新化县奉家镇墨溪村村民,原村党支部书记;

伍玉山,新化县奉家镇墨溪村村民,现任村党支部书记;

奉友富:新化县奉家镇墨溪村村民,现任村主任;

邹序文,新化县奉家镇墨溪村村民,村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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