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二十年,来自中国的美术作品势如潮涌,着实让西方人目不暇接。中国艺术之门已经向西方开启,各种风格与技法便纷至沓来,盛况空前。东方的美术家,对不断创新的欧美视觉艺术风格渴盼已久,跃跃欲试,他们汲取了当代国际的美术技法与题材的丰富营养,从精细入微的照相写实主义一直到最为狂野的行动抽象表现主义,均有技艺精湛的实践,令世界为之震惊。
中国的年青艺术家急欲跻身国际美术家行列,在这种热情驱使下,出现大量其实已失去民族性的作品,其中有些则是直接的模仿。不过,所幸的是,中国美术的唯一性与独特性依然是其生命力之所在,如果说已受到影响,那也只是技法上细微的更替扩充,而不是方向性的根本变革。当代中国美术的精华,既保持着它的文化特色,又兼收并蓄了西方技法与材料中符合东方传统的要素,达到了东西方审美传统的融合。
陈衍宁的出色的画作就是这种融合的杰出典范。他的作品不管其题材是取自于他的故乡中国还是他目前侨居的西方,都拓现出一片真正超出文化疆界的跨越空间的视野。他的作品在欧美已收到热烈欢迎。在那里,他作为一名画室艺术家和我们这个时代最为成功的肖像画家之一而享有盛名。他出国以后不断获得的成就,其意义已远远超出在大洋两岸架设一座美术之桥。他在各地举办画展,作品广为重要的公众和私人收藏,他荣获不少奖项——这一切已使他稳稳立足于国际美术界。现在,陈的画作不单在其故乡中国,而且在香港、新加坡、澳大利亚、日本、巴西、前苏联、前南斯拉夫、法国、加拿大、英国和美国,都颇为知名且备受赞誉。
这位画家的作品得益于其受过的正式训练,这也是他技法纯熟,洞察力精微的原因,他从十四岁开始学画,全面接受过他祖国传统手法的基础训练。尽管西方的观众能欣赏中国古典美术所营造的效果,但他们都很少有人能够了解那些技法所要求的基本功。一千多年来,东方美术的发展,似乎与欧洲美术基本原则大相径庭。在西方,墨水取自瓶中,笔与墨的配合诚如火腿配蛋一样自然;而中国的画师,则从墨条取墨,毛笔用墨。然后这种材料与工具之不同仅仅只是表面的区别,两者之间更为深层的差异则是其艺术精神。东方的毛笔画,被称为“远东美术形式之精髓”,在材料上、手段上、更在基本方法上,既不同于钢笔画,更有异于自中世纪以来西方一直钟爱的油画。中国传统美术反映的心态和精神与西方画家所通常受到的这类影响也彼此相异。中国水墨画可上溯至佛教世界观,强调对现实的知觉与写意,在不容涂改的宣纸或绢面上用透明墨色作画,要求身心合一,笔触果断。
这种绘画的训练极富挑战性,陈则将此种训练所培养的自信衍用于他的油画创作之中,不管在题材选择上,还是在他完成题材立意时所具有的自觉抒情性上,都表现出他所受到的这种中国技法训练。西方观众往往惊叹其画面的精确与绘制的功力——对于接受我们自己的艺术传统训练的人们,我们就是从这方面评价其成就的——但更钦佩其作品渗透的那种精妙的东方韵味。
东方,曾给予陈种种殊荣:在中国的画展参展并获奖,在新加坡举办个展;中国邮电部邀请其设计邮票;新加坡、香港、中国国立的美术出版社为其出版画册;中国美术馆和中国的博物馆等均有其藏品。与之相应,西方也给予陈同等热性的重视:一九八二年其作品入选“法国春季沙龙展”;一九八五年参加巴黎“第十七届国际绘画展”;三年后他应邀请出访澳大利亚,其作品被西澳国立美术馆邀作永久收藏,整个八十年代,其画作频频出展欧洲与南美,既扩大了其创作视野又提高了专业影响;一九八一年,他受英国苏格兰艺术家协会之邀请赴苏格兰办展并讲学;一九八五年参加巴西“圣保罗双年展”;一九九一年开始,参加英国皇家肖像画家协会年展,并在英国获得奖项。
一九八七年,陈的优秀作品参加纽约“中国当代油画展:,自此,他收到美国的认同。那是一次破天荒式的展出,首次向美国公众展示中国的当代油画作品。之后,画家在纽约一著名画廊举办了数次个展,均大受欢迎;旋即又受聘于奥克拉荷马市之大学艺术系任教。其佳作《母与子》在一九八七年被印作“中国当代油画展”的海报,在“纽约国际艺术博览会”展出,并等在“新时空”杂志国际艺术博览会专刊封面上。一九九三年,其作品《月亮门》在佳士得艺术拍卖目录画册封面刊出。今天,陈的作品深受收藏家的热切追求,已吸收了美国、英国各地画廊的广泛注目。
陈对油画艺术的驾驭表现在他出类拔萃的多种风格和娴熟运用的广泛题材上。八十年代,他传做出大胆的印象主义作品,类似塞上浓彩厚涂的画面,运用颤动的小色块,绘制出动感十足的形象,堪与这类画派的大师媲美。他那幅情感敏锐的一九八三年妻子拉小提琴的肖像,那幅广受好评的《母与子》,以及许多有关运动员、儿童、村民的绘画,其传达的内容已远远超出画面任务的静态形式。他以一种罕见的统一平衡与运动的能力,捕捉时间凝止的瞬间而着力描绘,其用笔的自信,足使人觉得,他笔下的人物随时都会在画面上继续其活动。这种以静写动的手法在他的芭蕾舞形象中尤为明显。如德加一样,他将这种舞蹈的韵律与优美刻画得极为高雅,极富力度。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陈在构图出新方面的非凡才能。西方观众对于东方美术中某些因袭陈规的构思已见多不怪,然而这位艺术家在其作品中却往往有令我们吃惊甚至震惊的对素材的经营。试以其堪称著名的“春临”一画为例:画家将人物置于一株正在吐蕾放花的木棉树下,从下侧面仰视,带状的树枝构成蛛网图案映衬着天幕,这是一个极不一般的角度,而那位清秀的少女被处理成整个构图一组部分而并非图画的中心,则突出了大树的织美挺拔。人物与背景交融,生物与非生物对比,这一手法在陈的作品中经常采用。典型的是他往往不用画中的人物而用其他成分为绘画命名,仿佛有意造成一种焦点错位或赋予人物一种焦点错位或赋予人物一种含蓄的隐喻:如《春临》之命名,青春少女与吐蕾木棉系列,均为春天的两个象徽;又如《月亮门》,将圆形石门与门内的姑娘古典式椭圆脸庞相比;他的《檀香扇》表现一位拿着扇子的少女,她面容和服饰所具有的典雅之简洁与檀香扇所透出的令人叹为观止的繁复精致相互映衬;而他的《没有花的花瓶》则将一着色绚丽的空花瓶置于两位朴素的少女之间,而少女的美却正好填补了花瓶中所没有的鲜花的空缺。
陈对于人物面部与造型的厚爱,必然地使得他在肖像领域里成绩斐然。他作为美国肖像画中心的专属画家——纽约一家成立于一九四二年和现今拥有一百七十五位画家以上的画廊,陈已接受过美国和世界许多杰出人物的委托绘制肖像,该肖像中心主席表示,在其登记册上,陈是最受欢迎的画家之一,他不但是位精于人物结构的高手,而且还是描绘儿童与动物的奇才,因而声誉甚佳。
肖像画艺术在东西方均有悠久的历史,可追溯到远古时代,但只是在文艺复兴之后,将客观对象作为个体加以逼真的表现才得以重视。而肖像画作为认真的艺术形式,才开始出现。陈在肖像画中将准确逼真的刻画富有诗意的形式美相结合,塑造出一个个鲜明亮丽的形象。他笔下的人物尽管都是写实风格,但却具有一种思想化的特征,折射出对象最为吸引人的一面。陈的肖像画弥漫着一种炫目的光感,令人联想起十八世纪前欧洲的伟大画家的作品。他运用复杂的技法与对细节的高度专注,设计出大师级的构图,似乎要抓住对象生活中的一个自然地瞬间为其造像,情景真实可信得仿佛他在描绘孩提时的游戏。在刻画每一位人物时,他总要精心敏锐地选择他认为最适合该对象的姿势与背景构图。无论是描绘盛名显赫的实业巨子还是表现无忧无虑的青少年,他都全然怀着同样认真的美学目的深入的构思。
作为一个画家,陈无懈可击,已达到逼真的最高水准,然而形似仅仅是他为自己、为自己的艺术提出的最低要求。历史上看,中国画家师法自然,往往并不只是复制其形式,也不只是激发对自然美的感官体验,而是要把握其某种非物质特征的内在神韵。面对这一高难度要求,陈无论在订件肖像还是在风景、静物,中国民俗画的创作中,都忠实遵循了这种艺术传统。在他看来,一幅肖像画绝非只是现实的简单的复制,它必须是一件艺术品,既要勾勒对象的外貌,又要表现对象的人性和个性。而陈对客观对象的传神描绘则绝不止遇见什么就画什么,他的肖像作品永远都是那么爽心悦目。
因此,选择陈来为我们这个时代一些最杰出的人物造像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在美国,他曾为庄臣家族画像;在英国,他为理查.布兰逊,爱昵妲、罗迪克和霍华德家族画像;在英国历史著名宏伟建筑的纪录片中,详尽地报道了陈在霍华德城堡内为霍华德写生到完成肖像的创作全程。
陈应邀为缅甸民主领袖、诺贝尔奖金获得者昂山.苏姬画像,陈还应邀三进白金汉宫为英国女王王夫菲力浦亲王写生造像。
陈衍宁的艺术真正跨越了文化与历史,蕴含着一种宇宙的和永恒的信息。他从未接受过在他青年时代一度风行的无个性抽象派艺术的诱惑,一直坚持其民族传统中的人文主义价值观。今天,写实主义已为美术界重新接受,并在众多方面向美术爱好者再现其恒久的魅力。陈的写实既不属于菲利普.帕尔斯坦的粗糙冷峻的具象派,也不属于理查.埃斯蒂这类时髦画家的机械照相写实派。他的写实,呆着一种敏感,一种对于表现浪漫主义世界观特征的敏感。而他对光与透视的无懈可击的处理,他那具有震撼力与想象力的构图,以及他对所绘客体神韵的洞悉力,都在告示人们:这是一种坚实完美的审美结合,一个跨越空间的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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