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大那句“每日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把宁国府的遮羞布扯了下来。
这个焦大,被鲁迅谐称为“贾府的屈原”;迅哥儿认为焦大眼睁睁看着贾家败落下去,恨铁不成钢地骂出惊人的言语,完全是为了贾家人好,这一番话里藏着一种忧患意识和提醒。
这种揭露出自老奴之口,可贾府的男人依旧荒淫无度,表明这个家族已经病入膏肓。
“爬灰”的是秦可卿和贾珍,这是完全没有争议的,那“养小叔子”的是谁?这么多年争论不休,有人怀疑是秦可卿和贾蔷,还有人推测是王熙凤和贾蓉,甚至一小部分人把怀疑的目光转移到尤氏身上。
其实,这三种推测都是错误的,笔者细读红楼认为,“养小叔子”的人是贾惜春的母亲。
先说上面三种观点,最滑稽不过的是有人猜测是尤氏。尤氏的父亲在世时为正六品的官职,六品官在贾家人眼里就是“小小公务员”,尤氏位卑人微、话语权有限,在与贾珍的婚姻里受尽委屈。
尤氏既无娘家人撑腰,又没有子女可以依仗,只好装作“锯了嘴的葫芦”在宁府里得过且过。她性格柔和、谨言慎行,求的不过是一个贤良的名声,基于这样的背景和动机,借给尤氏十个胆子,她也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丑事。
一些红学爱好者猜测是王熙凤,加之八七版电视剧把贾蓉向凤姐借玻璃炕屏时的场景演绎得非常暧昧,所以更多的人认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正当。
尽管王熙凤与贾蓉之间的互动看似亲密,但他们并未超越婶侄关系的界限。那为什么凤姐如此关照贾蓉呢?
细读可以得知,这两人不仅是婶侄关系,贾蓉还是凤姐信得过的合伙人,这二人就是互利共赢的关系;贾蓉虽是宁国府的人,但由于两府之间的密切联系以及贾珍的托付,他有时需要替王熙凤办事,例如凤姐面对贾瑞的调戏时,她就找的贾蓉和贾蔷做帮手。
王熙凤从小被当成男孩儿养,性格外向开朗,喜欢说说笑笑,这种性格使得她在与贾蓉贾蔷交往时有些随意与亲近。
在笔者看来,二人年龄相仿、辈分不同;凤姐天性直爽,她对待贾蓉,就是调皮地摆摆谱、耍耍当长辈的威风而已。而贾蓉对王熙凤的讨好与撒娇,就像是亲戚之间打感情牌,来掩饰彼此的利益纠缠。
王熙凤是一个十分喜欢权力的女性,她成天管着荣国府的里里外外,殚精竭虑,在侄媳妇秦可卿香消玉殒之时,还跑去宁国府理事,积极主动地趟这滩浑水,实则是想显示自己的才能,也想借机立威,让众人心服口服。
凤姐喜欢卖弄权力感,最典型的便是铁槛寺弄权那一回,馒头庵中的老尼静虚有求于王熙凤,凤姐最初并没有想要插手金哥与守备公子的事,于是婉拒了。
老尼姑静虚太懂得人性,她清楚王熙凤的性格弱点,就用“倒像府里连这点手段都没有”来激将她,凤姐果然上套了,要强的她怎会承认一手遮天的贾府连一个小小的婚事都解决不了呢?她马上说:“凭是什么事,我说行就行,你叫他三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
凤姐的价值感来源于权力,她日理万机,又十分好面子,根本不会把心思沉浸在小情小爱里,贾琏甚至讲出让她改个样儿,凤姐就扭扭捏捏的事情,由此可见,凤姐人生最大的兴趣是弄权和搞钱,不会在情欲中沉沦。
贴身丫鬟平儿曾说王熙凤“行的正走得正”,王家高门大户,一个通晓事理的大家闺秀肯定看不上这档子事,进一步证明了王熙凤与贾蓉之间并无私情。
更何况,焦大口中所骂的“养小叔子”,骂的是宁国府的人,而王熙凤是荣国府的人。凤姐和贾蓉也不是嫂子与小叔子的关系,贾蓉是凤姐的侄子,不是“小叔子”。所以,他们的互动更多是基于家族情感、个人性格和利益合作等多方面因素决定的,很多人怀疑凤姐“养小叔子”,实在是冤枉她了。
那秦可卿与贾蔷呢?难道“爬灰”的是秦可卿,“养小叔子”的还是秦可卿?
秦可卿的判词里那句“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被视为她行为不检的证据之一。
可书中并未明确提及秦可卿与贾蔷的正面接触,他们没有直接的情感交流或暧昧行为,作者在写秦可卿时,更多地是突出了她与公公贾珍之间的复杂关系,而对她与贾蔷的关系则几乎未加着墨。
再有一点,贾蔷与贾蓉的关系非常亲密,他们常相共处,在王熙凤设局捉弄贾瑞时,贾蔷和贾蓉联手行动整蛊此人,堂兄弟间的默契和配合度极高,看得出来,他们比亲兄弟还亲。
兄弟俩在参与兴建大观园等家族事务中朝夕共处,也一起为贾府的利益出谋划策。若说秦可卿与贾蔷有私情,实在说不过去,贾蔷真有如此不厚道?
贾蔷在书中的行为表现并未显示出明显的滥情或花心,虽然他的容貌风流俊俏,却并没有像贾琏那样屡次地与多位女性发生不正当关系,也没有像多情公子宝玉那样与很多女孩儿产生深厚的情感纠葛,可见此人并不会深陷于女色。
贾蔷聪明伶俐,有一定的管理才能;在元妃省亲时,他受命聘买教习与戏子,而书中唯一与贾蔷有交集的女子就是龄官,他们之间的爱情真挚而热烈,若去推断贾蔷与可卿有染,实在违背了曹雪芹的本意。
从脂批本来看,曹雪芹可能是想要将贾蔷安排为在有了独立的经济能力后接走龄官,所以,贾蔷眼里的女子只有龄官一人,他深爱着自己的心上人。
大家推测他惦记秦可卿,还与嫂子私通,的确为过度解读和主观臆断了。
而笔者认为“养小叔子”的人是贾惜春的母亲,主要有五点证据。
第一,惜春从小被贾母带到荣国府,很不符合常理。书中介绍惜春是贾珍的同胞妹妹,是宁国府的千金,若说贾母是因怜悯惜春自幼丧母,不放心由他人负责,才将她抱到荣国府亲自抚养、精心照顾她,还讲的通;可大家都可以看出,贾母也不见得多么喜爱和关照这位孙女,除了命惜春作画,她们很少会交流,这点就很怪异。
冷子兴在介绍惜春时是这样说的:“四小姐乃宁府珍爷之胞妹,名唤惜春。”
可贾珍在书里出现的时候,应该接近40岁了,而贾惜春出场时,描述她“身量未足,形容尚小”,那这兄妹之间年龄差距也太大了。
冷子兴并未明确指出惜春的父亲,而只是称她为贾珍的胞妹,这确实令人感到疑惑。他介绍元春、迎春、探春的时候,都明确提及了各自的父亲以及出身嫡庶的情况,而介绍惜春的身世时,隐晦地避开了其父亲,而用哥哥贾珍说明身份。
父亲贾敬活的好好的,冷子兴怎么能不守规矩这么介绍呢?就算是贾敬去世了,惜春作为未出阁的女儿,也不能脱离古代礼法,由哥哥那里介绍。
这就不由得让笔者联想到焦大对宁国府男女关系混乱的指控。那就是惜春并非贾敬的女儿,而贾惜春的母亲,就是“养小叔子”的那个人。
她的小叔子有两个,荣国府的贾赦和贾政,贾政的可能性很小,他正统迂腐,一直秉持着封建礼教的规范,而贾赦呢,他是彻彻底底的好色之徒,名声本来就臭,他与嫂子乱了纲常是极有可能的。
第二,贾敬辞世,看不到女儿贾惜春的身影。按曹雪芹的描述风格,细微末节皆不放过,怎么会忘记写女儿在父亲丧礼上的表现?
贾敬的丧礼,连贾母那么大年纪的人都去了,关系隔得那么远的二尤姐妹也去了,可作为女儿的贾惜春,竟然不灵前戴孝,这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
两府仅一墙之隔,来往十分方便,惜春却从不回自己家,笔者在书中从未找到惜春与其胞兄贾珍、父亲贾敬之间的任何互动,好似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亲情可言。
这样不符合逻辑的行为,笔者很难不猜测,惜春极有可能并非贾敬所出,而是贾敬夫人和贾赦私通生下的女孩儿。
丑闻曝光后,贾敬夫人羞愧自尽,惜春虽是贾珍的妹妹,却不是贾敬的女儿,为了避免昔日丑事被人重新谈起,贾惜春故意不出席贾敬的葬礼,因为她的存在就是家族秘事最好的证据。
第三,贾赦是荣府长子,不住正宅,却住了偏院。母亲选择与次子贾政夫妇住在主宅中,而并非与长子贾赦夫妇同住,这明显是对大儿子的不满与冷淡。
贾母打破传统的长幼有序的礼教规制,将原本属于贾赦一房的管家权转交给了弟弟贾政一房,如此蹊跷的行为也能讲通了,那就是贾赦在年轻时犯过重大错误,导致他被剥夺了荣国府的掌家实权。
“赦”这个字,有宽恕的意思,谁宽恕他呢?贾母宽恕的。贾赦行为不当、荒淫无度,很可能与嫂子私通。
在书中,贾母对儿子贾赦从未有过夸赞溢美之词,甚至对贾赦送的礼物也表现得非常冷淡。
按理说,大家族的贵妇人应该是偏爱长子的,若不是出了这样的惊天丑闻,母子间会有这么大的隔阂吗?
第四,王熙凤对贾惜春的定位。在王熙凤小产之时,王夫人临时委派李纨、探春和宝钗三人暂行管理家务的职责。
凤姐同平儿在私下里讲道:“我正愁没个膀臂。虽有个宝玉,他又不是这里头的货,纵收伏了他也不中用。大奶奶是个佛爷,也不中用。二姑娘更不中用,亦且不是这屋里的人。四姑娘小呢。兰小子更小。环儿更是个燎毛的小冻猫子,只等有热灶火坑让他钻去罢。”
这段话中,凤姐对自己的小姑子和小叔子细数了一遍,并对他们的情况逐个进行点评。可诧异的是,她居然提及了贾惜春。
荣国府的事务需要宁国府的小姐来料理吗?更耐人寻味的是,凤姐讲到二小姐贾迎春时,特意强调出她“不是这屋里的人”,可接着却把惜春和贾环相提并论,那王熙凤就是在默认惜春是这屋里的人!
以曹雪芹的文学造诣,他肯定不会忘记贾惜春实际上是宁国府的千金。凤姐的话定是曹公有意为之,就是在告诉我们,贾惜春其实就是贾母的亲孙女,是贾母的亲生儿子贾赦所生。
第五,林黛玉进贾府后,她的待遇很好,原文这样描述:“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注意,“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
若惜春真是宁国府的千金,那就应该写她是贾母的侄孙女,而原文却说是“亲孙女”,定是曹雪芹留下的线索;这说明四姑娘惜春真不是贾敬之女,而是正儿八经的荣国府小姐——贾赦的女儿。
“养小叔子”的人,是贾惜春的母亲,四姑娘真是太无辜了。
作者:杨琥媚,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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