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丽华
【作者简介】张丽华,女,笔名丽华心语。天津市人,曾从事政府研究室工作,曾任《溪流文化月刊》网络刊物的副主编。散文随笔作品曾发表在在《天津日报》《渤海早报》《名镇世界》等报刊杂志。也喜好历史人文,有100多篇文章被推荐新浪博客首页和新浪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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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翻阅读张爱玲的作品,总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甚至产生错觉。看到张爱玲的心中有一红楼梦情结。也感触到她深藏心底的那份感情,张爱玲迷《红楼梦》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读红与续红(十四岁创写《摩登红楼梦》)、研红(十年写就《红楼梦魇》),也因此形成了张爱玲纠结在心的复杂情绪。
大凡这种复杂情绪的形成原因也是很复杂的,有先天性情禀赋、后天教养熏陶、社会环境的浸染及亲友交往的影响等等,究其她形成的根源,不妨我们可以从主客观两个方面去看。
(一)张爱玲出生在显赫的家庭
祖父张佩纶是清末的名臣,祖母李菊耦是朝廷重臣李鸿章的长女。一个名门之后,贵族小姐。张府和贾府都是显赫的大家族,但到他父亲这一辈已然家道中落。
张爱玲的父亲是一个表面上洋化西派、实际上却陈旧老派的标准遗少。他饱读诗书也通洋文,但是始终一事无成。一般民国遗少吸大烟、讨姨太太等新旧陋习一应俱全。张爱玲的母亲黄素琼(后改名为黄逸梵)为贵族之后,却是那个年代的前卫女子。这位喜欢穿高跟鞋的小脚女人,“踏着这双三寸金莲横跨两个时代”(张爱玲在《对照记》话),从清朝走到了民国,又从中国走向了世界,成了那个年代出走的“娜拉”。
张爱玲的父母是中西碰撞下的夫妻。一个西洋化与一个旧习气显然是格格不入的,张爱玲没有赶上前朝显赫、繁华的热闹,却赶上了父母无休止的争吵。张爱玲的童年就是在这样一个封建化和西洋化畸形交织的家庭度过的。父母失和给张爱玲造成极大的伤害,但父母又同时成为张爱玲文学创作的启蒙老师。
父亲张廷重虽然生活堕落,但家学渊源,古学根底甚厚,常在闲暇时给她讲解《红楼梦》,并为之撰写《摩登红楼梦》的回目。母亲黄素琼让她接受现代教育,使张爱玲同时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也就是说,张氏家庭虽然有着浓重的封建气息,但还是受到时代潮流的影响。于是,张爱玲既拥有深厚的中国文化根底,又能很好地理解西方文化,这使她可以自如地将两者融会贯通,从而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
客观地讲,这个家庭对张爱玲的影响远不止如此。张家是个大家庭,成员之间关系复杂,父母离异,继母入门,由此构成了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多角关系,父亲与前妻、续妻之间,张爱玲与父亲、继母之间,以张爱玲为核心而构成的母女之间、姐弟之间、姑侄之间,在加上亲戚之间,甚至家中的仆人之间等等,现实中的张家——这个没落的贵族家庭已经俨然是一个贾府了。
因此,复杂的家庭生长环境,大家族生活的经历,直至后来生活上富贵与困顿的强烈对比,在大起大落之间,张爱玲心里的落差以及对世态炎凉的感悟也就比常人深刻得多。这样特殊的生存境遇不仅形成了张爱玲的性格,也使她很容易在《红楼梦》中找到与曹雪芹相同的感受,就是盛世繁华之中掩盖不住没落和衰颓,于热闹之处眼见荒凉与沧桑。
(二)张爱玲有着和曹雪芹同样的生活的经历
因此,红学家周汝昌在他的大作《定是红楼梦中人》中不无感慨地赞叹:“我是才华智慧崇拜者,尤其是倾倒于曹雪芹所说的‘正邪两赋而来’之人,‘其聪明灵秀之气,在万万人之上’的才男才女。……若论真才女,张爱玲其庶几乎?未见第二堪与比肩者也,这就是我想写写她的夙因。她给自著小说所绘人物像,充分流露出一种英俊之气,是我所仅见的画像高手,令我折服。
可见她绝非一个作家之名义所能‘框’住的,她若从事任何一门艺术创作,都会是第一流的大家,对此我是深信而赞口不已”周汝昌的溢美之辞并不为过,张爱玲的灵气和卓绝才华,早已在她的作品中得到了印证。
张爱玲对《红楼梦》情有独钟,反过来《红楼梦》也深刻地影响到她的生活与创作,张爱玲自己也承认,《红楼梦》是她的创作源泉。评论家夏志清对《红楼梦》和张爱玲都予以过极高的评价:他赞《红楼梦》“就写世态的现实主义水平和写心理的深刻而言”,“堪与西方传统最伟大的小说相比美”;誉张爱玲是“今日中国最优秀最重要的作家”,其代表作《金锁记》是“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总之,都是文坛最丰硕的成果。
张爱玲总能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走进红楼梦的情境当中,因此她的小说创作深得《红楼梦》的真传:无论是人物、情节、语言,还是风格、意境、韵味等等,都可以找到与《红楼梦》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就是深入张爱玲骨髓里的那份红楼梦情结。
(三)《金锁记》与《红楼梦》
《金锁记》小说的核心人物曹七巧,一个平常的晨省场景,就将婆媳、姑嫂、妯娌、叔嫂、夫妻、亲兄嫂、主仆等等诸多关系呈现出来,后半部则集中展现七巧家庭内部的复杂关系:与子女之间、与儿媳之间、与兄嫂侄子之间等等,在看似浪漫富贵的事件里面,那种种得失和利害关系,被张爱玲展现得如此真切、尖刻和冷酷。
《金锁记》中“七巧翻箱子取出几件新款尺头送与她嫂子,又是一副四两重的金镯子,一对披霞莲蓬簪,一床丝绵被胎,侄女们每人一只金挖耳,侄儿们或是一只金锞子,或是一顶貂皮暖帽,另送了她哥哥一只玦琅金蝉打簧表,她哥嫂道谢不迭。”对一段描写中,将礼物的数量、质地、分配交代得细致清楚。
颇像《红楼梦》中刘姥姥“二进”荣府时平儿将贾府送与她的物品,一一交割的情景:“这是昨日你要的青纱一匹,奶奶另外送你一个实地子月白纱作里子。这是两个茧绸,袄儿裙子都好。这包袱里是两匹绸子,年下做件衣裳穿。这是一盒子各样内造点心, 也有你吃过的,也有你没吃过的,拿去摆碟子请客,比你们买的强些。这两条口袋是你昨日装瓜果子来的,如今这一个里头装了两斗御田粳米,熬粥是难得的……”
张爱玲小说的人物语言更为明显受到《红楼梦》的影响,《红楼梦》四十六回中鸳鸯痛骂她嫂子的经典段落:“我若得脸呢,你们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封就了自己是舅爷;我要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忘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去!”,《金锁记》曹七巧与哥哥相会一段:她啐了一口到:“我靠你帮忙,我也到了楣了!我早把你看得透里透——斗得过他们,你到我跟前来邀功要钱,斗不过他们,你往那边一倒。本来见了做官的就魂都没有了,头一缩,死活随我去。”此段落已被张爱玲化用得得心应手,天衣无缝。
纵观张爱玲的生活经历以及性情禀赋与曹雪芹甚为相似,这就不难理解张爱玲对《红楼梦》的极度喜爱之情。那种洞彻人类普遍生存困境的荒凉感,家世荣辱兴衰的失落感,是两位天才作家可以跨越时空的最好切合点,也是其文人品格的共性,正所谓“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所以周汝昌说:“只有张爱玲,才堪称雪芹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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