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四大名著之中,作为四大名著之首的《红楼梦》,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它充满了语言艺术。在这篇小说中,其优雅的文字,配上众多的写作手法,让它在四大名著之中脱颖而出,稳居四大名著之首的位置。
而要论《红楼梦》中最具代表性的语言魅力,相信以下这三段对话,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因为它极具深意,在字里行间,充满了利益和算计,谋略和城府。
一、薛宝钗安慰王夫人。
服侍了王夫人十多年的金钏儿,因为与宝玉的一段亲密举动,不幸成为了王夫人发泄的对象,在遭到羞辱后,被撵出了贾府。
遭受不住如此打击的金钏儿,没过几天,选择投井轻生了。一时之间,在贾府掀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贾府,素来以宽厚、善待下人闻名,金钏儿因为贾宝玉的主动勾引,却成了牺牲品,这样的事一旦传出去,不仅会影响宝玉的名声,对贾府,也是名誉上的损失。
因此可想而知,贾府的上层主子,在得知这件事后的反应。
薛宝钗与袭人正在路上闲聊,被婆子告知这个消息后,都感到震惊。袭人出于与金钏儿多年的情意,瞬间流下了眼泪,而薛宝钗,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便第一时间来到了王夫人的房间。于是,一段经典的对话、一段富含语言艺术的一幕便出现了。
却说宝钗来至王夫人房中,只见鸦雀无闻,独有王夫人在里间房内坐着垂泪【独坐房中哭泣,是发自内心,只是为何而哭呢?】。宝钗便不好提这事【不好提起这事又所为何来呢?】,只得一傍坐了。
王夫人便问:“你从那里来?”【故有一问】宝钗道:“从园里来。” 王夫人道:“你从园里来,可见你宝兄弟【点出宝玉,是点出“金玉良缘”之意】?”
宝钗道:“才到看见了。他穿了衣服出去了,不知那里去。”王夫人点头哭道:“你可知道一桩奇事?金钏儿忽然投井死了!【明知故问,当属王夫人对她的第一次试探(按薛宝钗一向的做派,一天之内,她仅会在早晚这两个时候前来问候王夫人、贾母,然此时前来,定有缘故)】”
宝钗见说,道:“怎么好好的投井?【好奇心害死猫,渐渐入港】这也奇了。”
王夫人道:“原是前儿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他几下,撵了他下去。我只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一条人命,却能用几句话轻轻抹去自己的罪孽,难怪她是被公认的佛口蛇心之人】!”
宝钗叹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是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强行替王夫人开脱,突出了她前来的目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不懂他人苦,莫言它人德。简单一句话,突出了薛宝钗对生命的漠视,为了讨好迎合王夫人,毫无下限】”
王夫人点头叹道:“这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我心不安。【进一步试探】”
宝钗叹道:“姨娘也不必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主仆之情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原来出自商人之口,也是,薛蟠纵使豪奴打死冯渊,最终不也是拿钱解决的吗?】” 王夫人道:“刚才我赏了他娘五十两银子,原要还把你妹妹们的新衣服拿两套给他妆裹。谁知凤丫头说可巧都没有什么新做的衣服,只有你林妹妹做生日的两套。【短短一段对话,却能脸不红,心不跳,接连说两次谎,王夫人真非一般人(林黛玉生日在二月一十二,如今端午节过去不久,怎会是她的生日?)】
我想你林妹妹那个孩子素日是个有心的,况且他原也三灾八难的,既说了给他过生日,这会子又给人去妆裹,岂不忌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点出林妹妹是关键】因为这么样,我现叫裁缝赶两套给他。要是别的丫头,赏他几两银子也就完了,只是金钏儿虽然是个丫头,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儿也差不多。【此时想到了情意,撵她的时候干什么去了?】”口里说着,不觉流下泪来。
宝钗忙道:“姨娘这会子又何用叫裁缝赶去,我前儿到做了两套,拿来给他岂不省事?况且他活着的时候也穿过我的旧衣服【仅此一句,便知宝钗笼络人心之法】,身量又相对。”
王夫人道:“虽然这样,难道你不忌讳?【再次试探,情绪拿捏得死死的】”
宝钗笑道:“姨娘放心,我从来不计较这些。【一句放心,似有得胜之意,此行目的达到了】”一面说,一面起身就走。
王夫人得知金钏儿投井而死,担心贾政一旦追究起来,宝玉难辞其咎,自己贤德的名声也会因此受损,故有悲伤。
薛宝钗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来到王夫人这里,既是为了安慰姨娘,也是为了探听真相。所以到后来,她才会特意亲自送来衣服,又碰巧撞见王夫人数落宝玉。如此一来,金钏儿投井而死,自然经不住她的揣测了。
二、薛宝钗嘱咐袭人。
贾宝玉被打,被众人抬到怡红院后,薛宝钗第一个来到怡红院,并带来了薛家祖传的专治棒疮的药丸。在关心宝玉后,话锋一转,问起了宝玉被打的缘故(还是好奇心害死猫的做派)。
袭人从小厮茗烟这里得知,宝玉被打是因为贾环与薛蟠告密。贾宝玉听见这话,为了避免宝姑娘尴尬,忙着出言解释,一语点醒了袭人。
所以,在薛宝钗离开的时候,袭人特意亲自送出,离别之时。她对袭人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袭人赶着送出院外【赶着送出,是为了弥补一时口误】,说:“姑娘到费心了。改日宝二爷好了,亲自来谢。”
宝钗回头笑道:“有什么谢处。你只劝他好生静养,别胡思乱想的就好了。要想什么吃的、顽的,你悄悄的往我那里取去,不必惊动老太太、太太众人,倘或吹到老爷耳朵里,虽然彼时不怎么样,将来对景,终是要吃亏的。【作为一个丫鬟,有关贾宝玉与贾环之间的兄弟纠葛,你怎敢去参与?因为“金玉良缘”一说,作为一个丫鬟,若想生存下去,你又怎敢得罪薛家?如此理解,方能体会薛宝钗在此点醒袭人的用意和苦心】,”说着,一面去了。
三、袭人向王夫人汇报。
贾宝玉被打后,作为她的母亲,王夫人也特意让丫鬟来到了怡红院,叫一个丫鬟前去问话,袭人想了一想,选择了主动前去。【是为表明心迹,外加弥补得罪宝钗之过。】
于是,她与王夫人之间,便有了这样一番对话。
王夫人正坐在凉榻上摇着芭蕉扇子,见他来了,说道:“你不管叫个谁来也罢了。你又丢下他来了,谁伏侍他呢?”
袭人见说,连忙陪笑回道:“二爷才睡安稳了,那四五个丫头如今也好了【一语点出自己的功劳】,会服侍二爷了,太太请放心。恐怕太太有什么话吩咐,打发他们来,一时听不明白【事事亲力亲为,怎能不讨主子的喜欢?】,到躭误了。”
王夫人道:“也没甚话,白问问他这会子疼的怎么样?”袭人道:“宝姑娘送去的药【直点宝姑娘名姓,可见此时的她依然对失言之过耿耿于怀】,我给二爷敷上了,比先好些了。先疼的躺不稳,这会子都睡沉了,可见好些了。”
王夫人又问:“吃了什么没有?” 袭人道:“老太太给的一碗汤,喝了两口,只嚷干渴,要吃酸梅汤。我想着酸梅是个收敛的东西,才刚挨了打,又不许叫喊,自然急的那热毒热血未免不存在心里,倘或吃下这个去激在心里,再弄出大病来,可怎么样呢。因此我劝了半天才没吃,只拿那糖腌的玫瑰卤子和了吃,吃了半碗,又嫌吃絮了,不香甜。【原本一句话能说完的事,却在此长篇大论,所谓何故?卖弄之意十分明显】”
……
袭人答应着,方要走时,王夫人又叫:“站着,我想起一句话来问你。【仅为汇报一事,偏偏亲自前来,岂能无一问?】”
袭人忙又回来。王夫人见房内无人【房内无人是关键】,便问道:“我恍惚听见,宝玉今儿挨打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你可听见这个了【试探开始】?你要听见,告诉我听听,我也不吵出来教人知道是你说的。
袭人道:“我到没听见这话,只听说为二爷霸占着戏子,人家来和老爷要,为这个打的。【薛宝钗的点醒起作用了】”
王夫人摇头说道:“也为这个,还有别的缘故。”
袭人道:“别的缘故实在不知道了。我今儿大胆在太太跟前说句不知好歹的话。论理……”【欲言又止,成功引起王夫人的注意】说了半截忙又咽住。
王夫人道:“你只管说。”
袭人笑道:“太太别生气,我就说了。”
王夫人道:“我有什么生气的,你只管说来。”
袭人道:“论理,我们二爷也须得老爷教训两顿。若老爷再不管,不知将来做出什么事来呢。”【作为丫鬟,何来的资格对主子说长道短,论理,这番话就不该说才是。】
王夫人一闻此言,便合掌念声“阿弥陀佛”【成功套出袭人的心思】,由不得赶着袭人叫了一声“我的儿”:“亏了你也明白,这话和我的心一样。
……
说着,由不得滚下泪来。袭人见王夫人这般悲感,自己也不觉伤了心,陪着落泪。又道:“二爷是太太养的,岂不心疼?
那一日那一时我不劝二爷?只是再劝不醒。【再次邀功】偏生那些人又肯亲近他,也怨不得他这样,总是我们劝的到不好了。
今儿太太提起这话来,我还记掛着一件事,每要来回太太,讨太太个主意。【时机成熟,爆猛料】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话白说了,且连葬身之地都没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内有因,忙问道:“我的儿,你有话只管说。近来我因听见众人背前背后都夸你【这里的众人当指薛姨妈母女】,我只说你不过是在宝玉身上留心,或是诸人跟前和气,这些小意思上好,所以将你和老姨娘一体行事。
谁知你方才和我说的话全是大道理,正合我的心事。你有什么只管说什么,只别叫别人知道就是了。【此处的别人指的是谁?自然是贾母无疑,但袭人作为贾母一手培养的丫鬟,如此做是否合适呢?】”
袭人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叫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一语惊人,贾宝玉是贵妃娘娘亲自下的口谕住进大观园,得到贾母、贾政的首肯。作为一个丫鬟,袭人有什么资格插手此事?】
王夫人听了,吃一大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试探袭人的立场】
袭人连忙回道:“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
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薛宝钗年长,不按年龄顺序说话,用意太过明显了】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贾宝玉与林黛玉原是贾母有意为之,到她的嘴里,竟然成了不成体统,这番话自然不能让贾母知道,心机已露】,由不得叫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像一家子的事。
俗语说的‘没事常思有事’,世上多少无头脑的事,
……
我们想不到则可,既想到了,若不回明太太,罪越重了。近来我为这事日夜悬心,又不好说与人,惟有灯知道罢了。【成功表露心迹】”
王夫人听了这话,如雷轰电掣的一般,正触了金钏儿之事【或许还有宝玉砸玉的事吧】,心内越发感爱袭人不尽,忙笑道:“我的儿,你竟有这个心胸,想的这样周全!我何曾又不想到这里,只是这几次有事就忘了。你今儿这一番话提醒了我。难为你成全我娘儿两个声名体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这样好。罢了,你且去罢,我自有道理。只是还有一句话:你今既说了这样的话,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负你。”【一句口头承诺,换来了袭人的死心塌地,贾母培养的好苗子,就这样背主求荣了】袭人连连答应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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