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画美丑论 张迪华 近百年来,中国书画几次被认为到了“衰蔽”和“寿终正寝”的地步,皆因为西学东渐的缘故。最厉害的两次,一次是1919年的五四运动,一次是改革开放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想想也是,视觉疲劳之际,忽然看到了新鲜的画法,眼界被打开,难免喜新厌旧。但是植根于中国传统七千年的中国美术,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被否定。尽管现在的中国书画市场相当混乱,但总的来看,中国书画的的确确还是迎来了她的大繁荣、大发展的历史新时期。无论是紧贴现实生活的主旋律创作,还是古贤仕女、山水形胜、花鸟蔬果的遣兴抒情之作,好作品时时涌现。在继承优秀传统的基础上,不乏创新和时代印记的精品力作,已是前人作品所无法类比。那些断定中国书画已走入末路的人,在事实面前,已经缄口多年。因此,不必担心中国书画前景黯淡,被中国几千年文化熏陶的中国书画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可是,我对书画界眼下日益“猖獗”的以丑为美的“潮流”,倒不免有一点忧心忡忡。尤其是不少以丑为美的所谓大家、名家已然登上了圣殿讲堂,具有了威力相当的话语权,以致将以丑为美变为一种书画界的时尚,这就不得不令人深长思之。此篇拙文,我就要直言不讳地来论一论中国书画的美与丑,以及以丑为美的歪风形成的原因和危害,以使中国书画界为此惊醒,进而使追求至真、至善、至美的艺术精神发扬光大,让那些追求奇丑怪诞的“艺术精英”们和他们丑陋不堪的艺术作品逐渐失去市场。 我们知道,早在公元前5800多年前,中国便有了精美陶器制作的历史,史称新石器时代。无论是从各个历史文化名城的博物馆还是从名目繁多的美术图册上看,新石器时代的陶器不管是从造型还是彩绘纹样,均含蕴着无穷的艺术魅力。即使是那些能力不足、工艺欠佳的陶制品,我们也能深刻体会到制陶人那颗追求美的心愿。后来出现的漆器和岩画,同样是人类之初对美的向往研制而成的。 翻开中国美术史7000年来的各样图鉴,你会明显感觉出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进步,人们对美的追求真是越来越高明,越来越多元,也越来越精到。其实认真一想,艺术产生的根本原因,不就是人们对真善美的不懈追求吗?人类在现实生活中遭遇太多太多的困惑、迷茫、寒馁、灾难、病痛、虚妄、不测、算计、陷害、杀戮等等等等不美的事物,常常会觉得人的降生似乎就是来到世上吃苦受罪来了。怎么办?总不能让现实生活老是充塞着失望和阴霾吧?于是艺术产生了。艺术的产生就是人类用对美的希冀来安慰、愉悦自己那颗被现实生活折腾的疲累不堪的心。 艺术是美的。艺术之美源自于人们对现实生活美好事物的陶冶筛选和提炼加工,也源自于人们对美好事物的憧憬和梦想。当然,艺术中难免也会出现一些丑陋、龌龊、卑鄙、下流的事物,但到头来还是为了映衬美的主题。我想,这应该是一种共识吧?那么,作为艺术最主要的表现形式——中国书画,自然更是对美的一种反映和追求。 令人遗憾的是,在当今中国书画界,偏偏有不少人好像对美有看法,一看到那些端庄、精美、宏丽、嫣然、曼妙、多姿、启人遐思、形神兼备的美的书画作品,立刻会撇嘴斜视,扭头便走,叱之曰:俗不可耐!那么他们笔下生产出来的所谓高雅的书画艺术形象又会是什么样呢?凡俗如我辈者,横看竖看,竟看不出个什么样儿来,只觉得生涩、怪异、丑陋、不堪入目,其审美价值不知从何谈起。就我所见所闻所思,那些所谓的“先锋”书画家们判定雅俗的标准就是:主题积极、神完气足、形色悦目、大众喜爱的作品为俗;而思想颓废、形神变态、胡涂乱抹、谁也不懂的作品则为雅。你看,那些号称当代书法大师、名家、精英和许多获奖者们写的书法,鄙夷地全然不顾地将优秀传统踩在脚下,斥传统为垃圾,通篇不讲运笔、墨色、结体、章法,往往是狂乱地犹如盲人挥笔,生拙地好似老外临帖,再不,偏要搞一些墨猪、墨团、墨块或一堆找不出头绪的乱线给你看。一句话,决不能让人识得他的字并说他的字写得好看,那等于骂他。那些所谓的“大家”、“新锐”和“前卫”画家们画的人物,完全不管人体比例、衣着穿戴、形象表情,造型上不如幼儿、少年,或者故意夸张变形人的丑陋,非让你看着恶心不可。这样的人物画,何来审美情趣?莫非画家喜欢这样一些塌鼻鼠眼、相貌狰狞、佝偻罗锅、体型怪异的男女人物吗?当然不!他们的模特和他们的夫人、学生,一个比一个漂亮呢!这且不说,人物画的背景更是胡涂乱抹,什么山水花木、门窗桌椅、家畜宠物、瓶瓶罐罐,都让你看不出个眉眼儿来,真让人怀疑他们的造型能力怎么会如此之差!整幅画作虚实疏密关系全不讲究,笔墨技法更无从谈起,最后却给作品一个高深莫测或干脆是《无题》的画题,让人看了不是不知所云,如坠五里雾中,就是食不下咽,睡觉也会做恶梦,奈何?画山水的大玩家们,要不黑压压一片点线,彷如把笔墨搅乱了放锅里煮,哪里能够看得出水云舟楫山石草木的样貌来?要不就用概念化的几何块面、颜色,堆积出谁也看不懂的所谓山水;要么用自认为的个性笔墨程式,涂抹出“极具现代意识”的所谓画家心中的山水;还有的纯是笔墨的把玩,自我陶醉在笔墨的浓淡干湿之中,寥寥数笔,谁管你看得懂看不懂,喜欢还是不喜欢。总之,让你看了这样的山水画作之后,一点儿可观、可赏、可游、可居的感觉也找不到,只剩下惶惑、烦躁、沉闷压抑、心神不宁、摇头太息、无可评说。这样的山水画家,好像就是要故意给人添堵似的。画花鸟的大腕们,更是一个个比赛看谁的笔墨野道、张狂、出奇。不仅不求形神、情趣,也让人看不出丝毫的抽象美,完全的野狐禅。原本缺少基本功的锤炼,又不能扑下身子去向优秀的传统认真学习,却总想一举成名天下知,便“独辟蹊径”弄出自己一套所谓的笔墨程式,然后花大力气千方百计去钻营炒作,居然还就真有一批人成了气候,被各种大展大赛和新闻媒体冠以名家大师,招摇于书画界尤其是书画市场,好不威风。再不然,干脆来一个彻底复古,醉心于什么荒寒、禅道的况味,一味玩弄笔墨,使作品散发出一股酸腐气味。最最令人纳闷的是,不论是书法、山水、花鸟、人物,不少原来的确属于名家大师的书画家,也一改自己原来的书风画貌,硬生生把自己原本美好的、过硬的笔墨形象,涂抹成时尚的丑陋怪异,算是跟上了形势。呜呼! 坦率说,我在这里原本要挑选一些美丑对照的书画作品,让读者一看就泾渭分明,可是考虑到太伤人,而且所伤之人皆为现今的大腕玩家,还是含蓄一些,让他们扪心自问、自省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为什么书画界那么多人偏偏祭起了丑而丢弃了美?细思之,大概有这么几个缘由: 一、艺贵创新。没有创新,便没有艺术的发展。作为一个真正有创意的艺术家,当然不会满足于已有的成就而固步自封,天天重复着自己而沾沾自喜。但创新谈何容易?!古往今来艺术名家名品灿若星河,欲在优秀传统的基础上包括在自己已有的成功的笔墨之上有所突破,没有坚毅的进取精神是很难做到的。可如果把创新理解为仅仅是不循常规、与众不同,这样就简单多了。于是我们看到,有人用胡须、用头发、用扫把甚至用女人体代替毛笔书写,有人用脚甚至用阴户“握”笔书法,有人用杯子、瓶子、脸盆、水桶“泼墨”给你看……这些当然是比较极端的例子,更多的人则是故意和优秀传统的笔墨技法和艺术之美唱反调,或者搬弄一些西方当代艺术的东西塞进自己的作品标榜创新,弄出来的东西非驴非马、狂怪奇丑,叫你观之懵里懵懂、不忍卒读、难于接受。创新是为了突破传统、自己和他人已有的成就,让自己的作品更新更美。如果缺乏创新的基础和条件,却为了标新立异、哗众取宠而硬要去创新,这样的创新是要不得的。其实创新是自然而然的。基础牢靠,条件成熟,创新便是水到渠成。例如杨刚和方增先,他们现在的作品面貌和以前的写实大不一样,但无论是抽象水墨还是泼墨大写意,你都能从中窥到艺术之美,那是他们数十年来对笔墨的反复锤炼而逐步达到的。 二、雅俗之分。书画艺术自然有雅俗之分,但这和书画题材无关,或雅或俗,是和书画家的自身修养密切相关的。一个功力、学养深厚渊博之人,即使临写他人楷隶或画牡丹、裸女,也不会显露俗气,而一个功力、学养浅薄之人,就是书写狂草或画兰花、墨竹,也难免会俗不可耐。但长期以来,雅俗标准却是如此这般:凡工细、秀美、艳丽、整肃之作皆被视为“俗”,凡丑拙、率意、懵懂、戏耍之作则被视为“雅”。何以至此,皆因文人书画使然。宋元之时,文人书画萌芽生长,明清以降,文人书画肆行独秀。何谓文人书画?文人所作之书画也。纵观流传下来的文人书画,作者多为官宦之人。这就说明了为什么这些业余书画家能够左右书坛画界数百年之久,因为他们掌握着足够的话语权。逸笔草草,不求形似;戏墨染翰,是谓高雅。这就打破了宫廷官办画院和民间画匠一直以来的循规蹈矩,使中国书画面貌焕然一新,倒也功不可没,但文人画排斥形象、色彩、细腻和宏大,却也给中国书画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以致现在哪位书画家注重形神、美感、色彩、细腻或宏大,便被冠之以“俗”,导致那些不注重内功修炼、画外修养的书画家们胡涂乱抹以忽悠世人有了借口,堂而皇之地占有了市场。加之长期以来,雅俗的定义含混不清,似乎也真的是剪不断理还乱。你说齐白石的那些花草虫鱼俗不俗?就连《大富贵》、《事事如意》之类的画题也不能算得上雅吧?可理论家们说了,那叫大俗,大俗则大雅也!说实在的,那些自以为高雅之作,雅到谁都看不懂,甚至有时连作者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这还叫雅吗?这叫欺世盗名,怎一个俗字了得? 三、盲目崇信。漫长的封建社会,使“官本位”、“为尊者讳”的认识扎根于中国人的思想之中。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如果会弄两下子笔墨,那么抬轿子的人便会蜂拥而至,非把他或她塑造成名家大师不可。即便这位位高权重的人不弄笔墨,但他一言九鼎,却可以把人抬举成名家大师。一个人一旦被权威们或舆论认定为大师名家,盲目崇信之人就会纷纷投靠门下,以求进身捷径,谁还敢说三道四?如今,自上而下的书协、美协换届为什么那么难?就因为主席、副主席、秘书长的位置不好摆平。君不见一个省的书协主席、副主席居然有数十名之多吗?令人悲哀的是,如今的金钱人情社会使那些会搞关系敢于并善于炒作的人,居然凭着自己那些欺世盗名之作攫取了书画界的大名重誉,成了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当了美院的硕导、博导,坐上了各级书协、美协、画院的领导宝座,不仅使自己的作品润格直线上升,更可怕的是他们还要贩卖自己那一套艺术理论。譬如“流行书风”,将堂皇端正曼妙迷人的中国书法艺术引导成何种面目?!再譬如很多美院所谓的“纯学院派”们倡行无忌的所谓“前卫”观念,跟着西方已然没落的所谓当代艺术或者叫后现代艺术亦步亦趋,已经把中国书画之美挤得无立脚之地。之所以丑陋邪性的书画作品其势汹汹,就在于庙堂之上那些谬种的倡导和大众的盲目崇信所致。但是明白人都知道,那些大行其道的丑书邪画,除了展览、拍卖、上网、发表、出画册以供炒作升值之外,再就是冠冕堂皇的以供教学和学术研讨,谁愿意把它们悬挂起来认真欣赏呢?你看到国家和各地那么多高雅堂皇的楼堂馆所,哪里有这些丑陋邪性的作品的身影?就是这些作品的购藏者家里,恐怕也看不到它们的踪影。之所以购藏,是被忽悠住了,认定所藏之作会大幅升值而已。 这里需要说明一点,我所强调的书画之美,并不排除那些抽象的、构成的、装饰的、大写意的、探索性的作品。朦胧意象的形色之美,但凡有一点艺术眼光的人,谁会看不出来呢?如前所述的杨刚先生,便是从具象写实过渡到抽象水墨的,可他的这些抽象水墨却让人欣赏品味,爱不释手。还有贾浩义、施大畏等人的作品,虽然一改过去那种专注笔墨以塑造生动感人形象的画法,可他们的创新确实突破了自我,达到了一个新的、美的艺术高度。 中国书画以丑为美之风,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再不大声疾呼,我们的书画家们将被更多地卷入以丑为美的狂潮之中,我们的书画爱好者和收藏者们,也将会把更多的废纸视如珍宝。更令人不可掉以轻心的是,我们的年轻一代甚或下一代就会深受戕害,以致美丑不分,岂不哀哉!这里需要着重指出的是,我们的书协、美协、画院、美院,尤其是我们国家的书协、美协、画院、美院,一定要大力倡导美的作品,抵制那些挂着各种理论名头的丑的作品,杜绝那些投机钻营、虚张声势、拉帮结派、故弄玄虚、哗众取宠之人进入各级领导和教授、研究员等岗位,以免贻害众生。我们的各种艺术新闻传媒,不要给那些以丑为美的书画家们任何的宣传机会,多多宣传那些美的追求者们为人、为艺的品行和他们的作品。我们广大的书画家们,一定不要被那些貌似惊人、新异的邪理歪论所迷惑,也不要迷信那些名不副实的名家大师,盲目地成为他们的粉丝,壮大他们的声威。相信我们那颗追求美的心灵,虚心向古往今来那些真正的书画名家大师们学习,汲取国外任何有益的艺术思想和形式美感,深入生活,扎实基础,努力创作出有益于社会、人生的美好作品。如此,则苍白、贫血、虚妄、迷乱、丑书脏画横行的病态书画界,就一定会很快强身健体,使中国书画走向一条美轮美奂、婉丽大气之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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