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生平] 于志学传（长篇连载之七）

邵铁嘴伸出三个手指头，慢慢悠悠地说：“要破这个关，说不容易也容易，别人破不得，但我老瞎子能破得。我是谁啊？我乃邵康节大师的嫡传子孙，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邵铁嘴啊！不过呢，要破此关须得依我三件事，有一件做不到，这孩子的命休矣！”老大家的没等他说完，就抢着说：“先生，依你，依你，俺什么都依你，只要你能救得了这个孩子，要我的命都行啊！”邵铁嘴摇摇头，说：“谁的命得谁认，可不是谁想替就替的。这孩子要想好，第一件，须得认个木干娘，不是姓柳就姓杨，甲乙木旺丙丁火，保得孩子寿命长；第二件，须得请个保家仙，胡黄长白柳齐全，从此随着仙家姓，改个名字叫胡站；第三件，须得许到庙里当庙童，三藏经上有佛名，佛法无边谁敢欺，从此不登酆都城。”

三个女人听他哼哼唧唧唱得有趣，感觉合辙押韵朗朗上口，仿佛唱戏一般，却对他的话朦朦胧胧的不太明白意思。邵铁嘴呷口茶，清清嗓子，接着说：“按这个孩子的命来说，占了个命运多磔的领袖命，将来名闻天下，领袖群伦，贵不可言。”于耀洲老伴儿别的没有听懂，这“贵不可言”她听明白了，忍不住插嘴问：“先生说我孙子将来贵不可言？”邵铁嘴用食指推推眼镜，说：“老太太，你的这个孙子命里有官运，将来扬名四海光宗耀祖，这个没错儿。但这是个变数，就像唐僧西天取经，中间九九八十一个洞，洞洞有妖精，说不定半道儿上那个妖精出来，一口把他吃了，他就取不了真经成不了佛了。你孙子也是这样，命里注定他将来有官运，但他占的时辰不好，关口太多，必须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一波未平一波起，一难过去一难来。要是咬牙熬过去了，他名扬四海；要是熬不过去，后面的就一切都不存在了。”他这个比喻，三个女人都听明白了，眼前幻化出白骨精、牛魔王那样的妖怪来，看看身边瘦骨伶仃病歪歪的装子，一股凉气从心底油然而生，齐声问：“先生，你和俺们详细说说这关到底该怎么破啊？”

邵铁嘴接着说：“要破这个关，就得按我刚才说的这三件事。第一个呢，要认个干妈，姓杨的姓柳的都行，只要姓氏里带木字旁的都行，五行里讲木生火就是这个道理。第二件，你们家得请个保家仙。咱东北的仙家分胡黄灰白柳五大家，这第一家就是胡家。”说到这里，老三家的忍不住问：“胡家是谁家啊？”老大家的忙拽她衣角，轻声说：“胡家就是狐狸大仙，别乱问，听先生说。”邵铁嘴倒不以为意，耐心地解释说：“这五大仙家俗称“胡黄灰白柳”。胡家就是狐仙，指的就是狐狸大仙、黄家就是黄鼠狼黄大仙、灰就是老鼠大仙、白就是刺猬大仙、柳就是长虫大仙。对这五大仙家，必须尊敬，这个孩子必须改个名字跟着仙家姓，就叫胡站吧。姓胡，胡大仙保佑，叫胡站，就在这世上站住了。”一番话说的三个女人直点头。邵铁嘴接着说：“这第三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就看你舍得不舍得了。”老大家的一个劲点头，说：“俺们舍得，俺们什么都舍得！”邵铁嘴微微一笑，继续说：“这个孩子本不该是尘世中人，不小心误落凡尘，还有一段佛缘未了，必须得许到庙里去当三年和尚，在佛前了却这段因缘，才可以保俗世平安。甜草岗有个小庙，我先前答应庙祝了然师傅给他度化个有缘的小孩当庙童，你们可以带孩子直接去找他，就说是我邵铁嘴介绍来的。”邵铁嘴说完，见三个女人半天都不吱声，知道她们犹豫了，就说：“呵呵，俗话说，师傅领进门，成事在个人。该说的我可都说到了，做不做就看你们自己的了。”老大家的看他有些不乐意，忙说：“我们一定按先生吩咐的做，绝对不敢有丝毫含糊的。”闻听这话，邵铁嘴枯瘦麻木的脸上才略微有了一丝笑意。

 送走了喝得醉醺醺的邵铁嘴，全家人基本认同了他提出的破关方案，装子正式改名叫胡站，由老大家的负责给孩子找干妈。至于送到庙里当庙童的事情，眼下孩子还太小，等稍微大点儿再说。本来找个姓杨的姓柳的妇女做干妈，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这样的姓氏在周围十里八乡的很好找。无奈胡站名声在外，大家都知道老于家的长子长孙命硬克人，克得自己妈妈没奶不说，还克死了给他引奶的女人。给这样的孩子当干妈，任是谁都要犯合计。所以，当老大家的打听着上门去找人家的时候，吃闭门羹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态度好点的找个理由委婉地拒绝，脾气直爽的干脆就明说：“哎哟，这事可不行！俺们八字软，可不敢招惹你家那孩子，谁不知道你家那孩子克人啊？”老大家的鞋底都跑漏了，嘴皮子都磨薄了，还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给胡站当干妈，急得她长吁短叹却又无可奈何。

都说急中生智，人被逼急了，什么主意都有可能想出来。老大家的在碰了一圈壁之后，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冒出个好主意来。老大家的不禁为自己的主意感到莫名的兴奋，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巧妙，那是绝对不会遭到拒绝的。老大家的在货郎摊上买了香烛和五色头绳，从箱子底上找出一串子铜钱，从里面挑出两枚字划饱满清晰金黄铮亮的，用头绳细心地编一个锁子。做完这一切，她又弄来一小半瓢白面，小心翼翼地蒸了十个拇指大小的馒头。胡站看到小馒头，吵着要吃，老大家的蹲下来，搂着他说：“胡站啊，这个馒头咱可不能吃，这是给干妈的供品啊。给干妈上了供，干妈就保佑咱胡站百病不生，长命百岁。今天是六月初一了，妈妈带你去拜干妈去，好不好啊？”胡站一听，高兴地说：“好啊好啊！妈妈，他们不是说我命硬克人吗？我干妈是谁啊？”老大家的苦笑了一下，旋即换上一副高兴的样子，说：“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俺们胡站好着呢？对不对啊？你的干妈呀，就在郭黑小子屯西头呢。”胡站好奇地追问：“屯西头谁家啊？”老大家的一脸神秘地说：“胡站啊，妈妈给你找了个世上最好的干妈，到了你就知道了。”胡站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跟着妈妈往外走。

正午的阳光热辣辣地照在上空，屯子里静悄悄的，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有几条狗在墙根晒太阳。当老大家的领着胡站从它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它们连头都懒得抬一下，只是慵懒地睁一睁眼皮，又舒服地睡去了。老大家的领胡站来到屯西头大柳树下站住了，指着树影婆娑的大柳树对胡站说：“胡站啊，这就是你干妈，这可是世上最好的干妈，明白吗？”胡站看看大柳树，又看看妈妈，懂事地点点头。老大家的解下腰上的围裙，平展地铺到地上，把供品一样一样地摆好，把香烛点上，把锁子挂在柳树枝上，自己站到柳树后，让胡站跪下磕头叫干妈。胡站见过当知客的哑巴大舅李文玉领人跪拜，知道三跪九叩的规矩，他像个小大人似的学着大舅的样子认真跪下，挺直腰板，双手合十高高举起，随即弯腰，双手扶地有模有样地磕头。每磕一次头都高声叫一句“妈”，老大家的在树后就答应一声。磕完头，胡站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浮土，规规矩矩站着。老大家的从柳枝上取下锁子挂在胡站的脖子上，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说：“大柳树啊大柳树，这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请你保佑孩子一生平安无事，顺顺利成长吧。”然后低头看着胡站，说：“胡站，从现在起，这就是你的大柳树妈妈了，你要像对我一样对待大柳树妈妈，大柳树妈妈会保佑你一生平安的！”胡站一直默默看着妈妈做这一切，他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似的对老大家的说：“妈妈，胡站记住了！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好好孝顺你和大柳树妈妈，我要挣好多好多钱，给你们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买好多好多花衣服！”老大家的听了孩子的话，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窝一热，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来。胡站抬头看到了，问：“妈妈你怎么哭了？”老大家的慌忙抹一把眼睛，仰起头说：“没有，妈妈没哭，妈妈是高兴，从今天起，俺们的胡站就有两个妈妈了，俺们的胡站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成大小伙子了。”

胡站也学着妈妈仰起头，大柳树妈妈硕大的树冠像一把大伞罩在头顶上，那长满绿叶的枝条柔软地垂挂下来，像一头美丽的秀发披散而下。耀眼的阳光从枝条的缝隙里穿过，一点点，一片片，闪闪烁烁的，幻化出一片光明的世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