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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生平] 于志学传(长篇连载之八)

4 已有 4237 次阅读   2012-04-01 14:17   标签连载 
 于志学传                                          

                                赵春秋

画完了,他很得意地穿上,背着小手故意到“歪脖儿和尚”前面晃悠。“歪脖儿和尚”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胡站,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师弟,你怎么变成花和尚了?!”胡站也哈哈大笑起来,俩人笑成了一堆。                                                   

                          (八)

    认了干妈,胡站的身子骨儿依然没有好起来,反倒更加瘦弱了,瘦弱得一阵风都能刮跑。老大家的想起邵铁嘴说的当庙童的事,在心里掂对半天却又始终狠不下心来,只好眼看着胡站一天天瘦下去。于耀洲老伴和老三家的倒是提过几次,老大家的只拿“等上秋再说”这样的话来搪塞。

上秋的时候,胡站的八叔八虎子都能帮大人干活了。大人们忙着收割高粱和苞米,八虎子就跟着田财和李大楞两个半大小子去放马。胡站见八虎子骑在马背上威风凛凛的样子,眼馋得不行,哭闹着要和八叔一起去。老大家的死活不同意,说现在山上狼多,万一遇到了,胡站跑都跑不掉。胡站见哭过闹过都不行,只好自己闷在家里,整天无精打采的样子。八虎子的表现给了老大家的强烈的刺激,八虎子现在都能有模有样地放马了,胡站比他大近一年呢,还病病怏怏的什么都做不了,做妈妈的心里能不急吗?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把孩子送到庙里去了。等秋收忙完了,老大家的先去庙里找了然老和尚说好了,又让老二去宋站赶集的时候扯回几尺黄布,自己亲手给胡站缝了黄袍子、黄裤子和黄鞋子,准备让胡站出家。

这天清早,老大家的早早就把胡站喊起来,换上崭新的黄裤子黄袍子黄鞋,坐着老二的大车去甜草岗。胡站是第一次坐大车出远门,也不知道去做什么,只感觉挺新鲜挺好玩,一路上兴致勃勃。他一会要玩二叔的小鞭子,一会指着远处的屯堡好奇地问妈妈那是哪儿,显出从没有过的兴奋。老大家的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一边暗暗在心里自责,这孩子自打出娘胎到现在,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总是病歪歪的,现在要离开家门生生给送到人生地不熟的庙里去,做娘的怎么能不心疼呢?

甜草岗庙属于道释合一的寺庙,小庙不大,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四合院子,但功能很全。南屋一进门就是天王殿,供奉弥勒菩萨和四大天王,后面居中是供奉释迦牟尼佛的大雄宝殿,右边是供奉观音娘娘的送子殿,左边是供奉关老爷的财神殿,东西厢房还有土地殿和城隍殿,分别供奉着土地老爷和城隍老爷。各殿除了供奉的主神泥塑之外,四壁上都有壁画,画满了神佛鬼怪人物。别看庙小,香火却很旺,据说这里的送子娘娘和关老爷最灵验,所以甜草岗庙在方圆几百里的名气还是很大的。

 胡站跟着妈妈进了庙门,抬头就看见四个呲牙咧嘴的高大泥塑对着他横眉立目,吓得哭喊着就往外跑。老二本来在外面照看车,听到侄子的哭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忙跑过来,迎头截住了边跑边哭喊的胡站。老大家的追过来,蹲下身子哄胡站。正忙乱间,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阿弥陀佛”,一个干瘦的老和尚领着一个歪脖子的年轻和尚,手拿念珠,边颂佛号边大步走来。这老和尚就是本寺的庙祝了然师傅,后面跟的是了然的弟子,人称“歪脖儿和尚”的觉清和尚,老大家的忙迎上去,合掌施礼。胡站没有听明白妈妈与和尚说的什么,但他好像突然猜出来几分,死死拽住妈妈的袖子,哭闹着不肯留在庙里。妈妈边抹眼泪边掰开胡站的手指,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哭着走了。胡站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要去追,无奈被“歪脖和尚”抱住了,怎么挣都挣不脱,眼睁睁看着二叔赶着马车,拉着妈妈飞快地消失在远处的土路上。

等胡站哭够了,老和尚才轻声细气地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好孩子,别哭了,你也是与佛有缘啊!从现在起,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是你的师傅,这个是你的师兄,法名叫觉清,你的法名就叫觉生吧。以后你就跟你师兄睡一铺炕,做什么都由你师兄领着。去吧,觉生,先让你师兄帮你把行李安置好。”“歪脖儿和尚”过来拉胡站的手,胡站恨透了“歪脖儿和尚”,甩了一下没有甩开,只好乖乖地跟“歪脖儿和尚”去安置睡觉的地方了。

从此,胡站就开始了做和尚的生涯,他的活儿就是打扫庙堂,每天早上,钟声一响,他就要起来跟着师兄扫院子。由于个子矮,他上下台阶都很吃力,更别说还拖着个比他高出一大截的扫把了。好在师傅和师兄对他很好,从来不责骂他,尤其是歪脖子师兄,相处时间长了,不但不感觉讨厌,相反倒觉得挺可爱。“歪脖儿和尚”比胡站大十来岁,家离这不远,因为家里穷吃不上饭才舍到庙里出家当和尚的。“歪脖儿和尚”读过几天书,能念经写符,了然师傅给人做法事的时候都带着他。他看胡站老想家,吃不好睡不香,一天天消瘦下去,心里很着急,没事的时候就给胡站讲故事安慰他。“歪脖儿和尚”讲的都是从师傅那里听来的佛经故事,胡站听着听着就入迷了。晚上有时候“歪脖儿和尚”讲着讲着就睡着了,胡站还等下文呢,听半天没有动静了,就问他:“师兄,那后来呢?”“歪脖儿和尚”猛然惊醒,反倒问胡站:“师弟,我刚才讲到哪里了?”胡站就告诉他讲到什么地方了,他再接着往下讲。有多少个夜晚,胡站就在他故事的陪伴下进入了梦乡。

没有师兄讲故事的时候,胡站依然想家,一个人在墙角呆呆地发愣,脸上显出一种明显与年龄不相符的神情。“歪脖儿和尚”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领着胡站挨间大殿看壁画,并绘声绘色地给他描述壁画的内容。这些壁画都是在修庙的时候找外来画匠画的,由于年头久远,很多地方都脱落了,斑斑驳驳的看不清楚,很多内容胡站只能听师兄描述,却根本看不到。胡站就问“歪脖儿和尚”:“师兄,你说你那么大的能耐,都会写符子了,为什么不把这些看不清楚的画给补一补啊?你要是给补上了,这画不就清楚了吗?”“歪脖儿和尚”一拍后脑勺,兴奋地说:“对啊,师弟,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好主意!走,咱俩弄墨汁去,弄来墨汁我就给它补上。”

“歪脖儿和尚”领着胡站跑到厨房,把锅底灰小心翼翼地刮下来盛到盆里,又收集了一些油灯灰,凑了小半盆。找来明胶,用温水化开,倒在灰里搅和均匀,一盆墨汁就出来了。“歪脖儿和尚”挑了支画符子用的大白云笔,兴冲冲地带着胡站开始了浩大的“壁画修复工程”。“歪脖和尚”让胡站帮他端着墨汁,自己站到凳子上,照着原来的模样往上描。原先暗淡的地方描完就清楚了,原先漫灭不清的地方,“歪脖儿和尚”就根据自己的理解往上画,看着原先模糊不清的壁画清晰起来,俩人乐得手舞足蹈,很有成就感。胡站看时间久了,心里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老想自己也拿笔画一画。“歪脖儿和尚”也看出来他的心思,就微笑着把笔递给他,让他也涂抹几笔试试,没想到胡站还真不含糊,竟然画得有模有样,乐得“歪脖儿和尚”直拍手,一个劲儿夸胡站手巧心眼活。胡站受到了鼓励,干得更欢了,手拿画笔,像模像样地做起了画匠,暂时忘记了想家的痛苦。了然师傅早课的时候发现了两人的成果,把他俩大大地勉励了一番,俩人的心里美极了。早课完毕,俩人进行了合理分工,约定俩人一起画,高的地方由“歪脖儿和尚”来画,矮的地方由胡站负责。随着工程的进展,俩人越画越熟练,工程进度也明显加快了。

这天,俩人正忙着呢,“歪脖儿和尚”站在凳子上,喊胡站给他递墨汁。胡站举着墨汁盆,脚下一趔趄,手一抖,墨汁晃出来了,泼了胡站一脸一身。“歪脖儿和尚”回头一看胡站的狼狈相,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胡站先是一愣,接着也不由自主地傻笑起来。胡站洗完脸,再看自己的黄袍子,黑一块黄一块地成了花袍子。胡站撅着嘴愣了半天,越看越觉得难看,心里懊恼不已。他瞅半天,突然来了主意,他迅速脱下袍子,认真端详一会儿,就着原先墨迹的形状,画上了自己喜欢的青蛙和蝴蝶,画完了,他很得意地穿上,背着小手故意到“歪脖儿和尚”前面晃悠。“歪脖儿和尚”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胡站,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师弟,你怎么变成花和尚了?!”胡站也哈哈大笑起来,俩人笑成了一堆。了然师傅在禅房听到俩人笑得开心,也忍不住过来看看,一见胡站的袍子,也哈哈地大笑起来,边笑边夸胡站心灵手巧。

老大家的送走胡站后,整天吃不下睡不着,心里惦记又不敢说出来,怕家里人难受。有几次婆婆忍不住念叨起来,老大家的没敢接茬,生怕自己一接茬就忍不住哭出来。老大家的中间也借送衣服的机会悄悄去看过胡站几次,却连句话都没有说过,只能躲得远远的望望就回来了,不敢让胡站看到自己。老大家的几乎每天晚上都做梦,每次梦里都是胡站,好多次半夜在梦里哭醒,被天喜发现了,安慰她说:“胡站他娘,别哭了,哭坏身子可不是玩的。你要是实在想孩子,天明就让他二叔去接回来吧。”老大家的听了这话,边流眼泪边摇头,咬着嘴唇压抑着不敢哭出声来。

这天中午,老大家的正帮婆婆做午饭,八虎子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妈……大嫂……,胡……胡……胡站回来了……”娘俩吃了一惊,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于耀洲老伴呵斥一声:“八虎子,不许胡说八道!”八虎子委屈地说:“妈,我没胡说八道,不信你们看看去,一个歪脖儿和尚背着他,都到屯子外了!”娘俩这才相信,跟着八虎子撒腿就往外跑。

老大家的跑在前面,心跳得“嘭嘭”的,似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感觉自己两条腿软软的,要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又像灌满了铅,干着急迈不动步子。刚到村头就远远看见“歪脖儿和尚”背着胡站过来了。胡站有气无力地趴在“歪脖儿和尚”后背上,两只胳膊像面条似的耷拉在前面。老大家的暗说不好,心底一股火腾地窜上来,就感觉嗓子发紧,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土路上,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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