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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生平] 于志学传(长篇连载之九)

6 已有 4701 次阅读   2012-12-06 10:33   标签连载 

于 志 学 传

                        

                               赵春秋

八虎子瞪着眼睛,对胡站吼:“胡站,我是你八叔,你得听我的,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明白吗?”胡站也火了,扯着脖子喊:“八虎子,我告诉你,这是我做的,你凭什么抢我的?”八虎子一听胡站喊自己的名字,火气更大了:“胡站,你敢叫我的名字?!我告诉你妈去!”

                              

(九)

胡站被送回来了。

据来送他的“歪脖儿和尚”说,胡站晚上老做噩梦,经常半夜哭醒,小身子骨儿越来越弱。了然师傅怕他在庙里继续待下去会出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不好向家里交代,只好打发“歪脖儿和尚”给送回来。

大家把胡站从“歪脖儿和尚”后背上接下来,轻轻放到炕头上。胡站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围着他的一圈儿亲人,懂事地挨个叫了一遍,然后轻声儿地说:“妈,我饿。”老大家的嗷的一嗓子就哭出了声儿,于耀洲老伴和闻声赶来的老三家的、老四家的也跟着抹起眼泪来。八虎子也跟着咧嘴哭,哭了两声突然想起什么来,转身跑出去了。不大一会儿,从仓房里拿回一个用黄泥捏的小公鸡来,往胡站眼前一送,说“胡站,给!这是八叔给你做的,一直放在仓房给你留着呢。”胡站接过来捏在手里,对八虎子说:“真好看!八叔”八虎子美得“噗嗤”一下笑了,鼻涕泡儿都出来了。于耀洲老伴拽了八虎子一把,大声说:“去,八虎子,洗洗脸,到地里喊你爸和你哥他们回来吃饭,就说咱胡站回来了,今儿个不送饭了,都回家来吃!”八虎子答应一声,转身蹦跳着跑出去了。

回到家的胡站,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身体慢慢好起来。尽管还不很强壮,但也不像刚回来那样病怏怏的了,跟八虎子玩起来也有说有笑的,有了欢实的模样。老大家的终于放下心来,可以跟男人们下地忙农活儿了。现在正是农活儿较劲的时候,今年地又多,全家能干活儿的都得下地,只留下于耀洲老伴做饭,八虎子陪着胡站看家。

院子里静悄悄的,其余的狗都跟着人下地了,家里只剩下一条老黄狗趴在门口晒太阳;春天新孵的一群小鸡翅翎都长长了,还跟在老母鸡屁股后头转悠,满院子刨食吃,偶尔找到个虫子,必然激烈争斗一番才作罢;风吹着破旧的房门,不时发出吱扭扭吱扭扭的响声;门外倒是热闹,一群呼啸而来的蓝大胆儿,在门前的柳毛子丛中唧唧喳喳地闹个不停。八虎子缠着妈妈讲故事,于耀洲老伴边择菜,边给两个孩子讲她那个都讲过八百遍的看家故事:“夜黑了,起风了,星星都跑出来了,老虎妈妈也下山了……”两个孩子刚听个开头儿,互相对望一下,同时长长地哎呀了一声,胡站打断说:“奶奶,怎么又是这个故事啊?我们不想听这个老虎妈**故事啦,这个故事我们都快背下来了!”说着和八虎子递个眼神儿,冷不防俩人同时“噌”的一下就蹿出屋子去,于耀洲老伴忙喊:“八虎子,你回来!不许领胡站出去疯!”俩孩子根本不听,边跑边回答:“放心吧,我们不跑远,就在房头儿玩一会儿。”

房头儿有一堆盖房子剩下的黄土,就堆在那里没人注意,前一阵下雨,黄土变成了黄泥,因为背阴,别的地方都干了,这堆黄泥还没有干。八虎子出来赶小猪儿的时候发现了这些宝贝,送胡站的小泥公鸡就是用这些东西做的。八虎子领胡站来到房头,指着黄泥堆很认真的说:“胡站,这些宝贝就是咱爷俩的了,别人谁也不给。我爸说了,泥土是老天爷给咱们的宝贝,老天爷为了不让人饿死,特意让泥土长出五谷杂粮来。我妈说人就是泥土做的,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因为没有人,女娲娘娘就用黄泥捏出人来陪着她。所以我们得保护好这些泥巴,坚决不让别人玩儿。”胡站不明白,问:“别人是谁啊?”“别人?别人就是傅二尿、田财、李大愣,对了,还有还有何大豆包子家的长山!”八虎子扳着指头,严肃地说。听了这几个名字,胡站多半儿不认识,他只知道田财是爷爷给大姐大英子定下的未来女婿,傅二尿、李大愣、长山的名字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看来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八叔认识了不少人。八虎子看胡站有点发蒙,就自豪地介绍说:“这些都是我朋友,放马的时候认识的,都是马倌儿。傅二尿就是傅大脊梁他儿子,老吸溜着个大鼻涕,尿唧唧的那个;李大愣就是住在郭黑小子屯后边那家的,他爹李大胡子,你叫大舅的那个;长山嘛,是何大豆包子家雇的马倌儿,又瘦又矮像个猴子似的那个,这小子猴精着呢,何大豆包子你不是知道吗?”八虎子这样一说,胡站就明白了,李大胡子和姥姥家属于出了五服的本家,街坊辈上胡站要叫他大舅,他儿子胡站也见过的,比他们大好几岁呢,跟田财差不多大。傅二尿他爹傅大脊梁在郭黑小子屯里赫赫有名,对胡站来说真是如雷灌耳啊,村子里都知道傅大脊梁身大力不亏,是方圆百里抓狼的好手。至于何大豆包子,那就更是四乡闻名了,他出名不是因为他地多、牲口多、家里长工多,而是因为他的吝啬和小气,他的外号也就是来源于这个。据说何大东家出外办事讨债从来不在外面吃饭,每次出门,都让老婆把豆包儿蒸大点儿,揣在怀里上路。有时候在外面三、五天,豆包儿吃不完,都捂臭了,也不舍得扔。别人问:“何大东家,怎么这么臭啊?是不是怀里揣着臭豆腐,不舍得拿出来给人吃啊?”何大东家嘿嘿一笑,说:“不是臭豆腐,是豆包儿,豆包儿……”边说边从怀里掏出来给人看,大豆包儿都发霉了,一股更加浓烈的酸臭味儿扑鼻而来,熏得大家都掩鼻躲闪。何大东家却不在乎,自顾自津津有味地啃起来。从此,何大东家就有了何大豆包子的绰号。胡站在屯里也见过几回何大豆包子,瓜皮帽,破棉袄、开花破棉鞋,腰里扎根稻草绳子,除了一张油汪汪的大脸,你怎么都看不出是个有田有地的财主东家来。

胡站和八虎子每人挖了一大坨黄泥,扛到房前的土道上来。来往的人多,地都踩实了,太阳一晒,钢钢硬。他俩就光屁股坐下,在地上摔泥,摔实成了,做成大瓦盆,在地上摔响儿。看谁摔的响,谁摔出来的窟窿大,要对方用泥巴来赔,俩小子玩得不亦乐乎。胡站说:“八叔,你摔这个像个鸟儿窝,我捏个小鸟儿吧!”随手用泥巴捏了个小鸟儿给八虎子。八虎子笑了,说:“胡站,你再捏个公鸡,八叔给你摔个鸡窝!”说完,做了个更大的瓦盆,蘸唾沫把底抹得溜薄,高高举起来,猛地摔到地上,只听“啪”的一声,爆裂的泥巴甩了胡站一脸,果然摔出一个大坑来。八虎子得意地说:“怎么样?胡站,八叔弄出鸡窝来了,你快捏公鸡赔吧!”胡站顾不得擦脸上的泥,小手儿灵巧地捏出一只趴着的公鸡来,冠子、嘴巴、尾巴都很像。八虎子笑着说:“胡站,你弄得倒是很像,就是没有眼睛,是只瞎鸡,我给你找个眼睛去。”转身到路边的沙子里扒拉着找了两粒黑的,递给胡站。胡站很细心地安在眼睛的位置上,一只活灵活现的公鸡就出来了,爷俩儿这个高兴啊!又是蹦又是跳的,比得了什么宝贝还开心。

八虎子说:“胡站,你看我的,我给你做一头小猪羔子。”说罢就低头自己弄起来,胡站也不示弱,捏了一只小花狗儿。爷俩你一个我一个,比赛着捏小动物,不一会儿就捏了一地。俩人合计着拿回院儿里,放在窗台晾着,等干透了再玩儿,可就在分的时候,两人发生争执了,有一头小猪儿,胡站说是他的,八虎子说是自己的,爷俩吵起来了。八虎子瞪着眼睛,对胡站吼:“胡站,我是你八叔,你得听我的,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明白吗?”胡站也火了,扯着脖子喊:“八虎子,我告诉你,这是我做的,你凭什么抢我的?”八虎子一听胡站喊自己的名字,火气更大了:“胡站,你敢叫我的名字?!我告诉你妈去!”转身就要去地里找大嫂告状。胡站也不示弱:“谁让你抢我东西的,你爱告诉谁告诉谁,我不怕,回头我告诉我二叔去,让他揍你!我就叫了怎么的?八虎子!八虎子!八虎子!!!……

两个孩子正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老五于天春从地里回来了,看他俩在那里瞪着眼睛对峙呢,老五上来就给八虎子一脚,大喊一声:“八虎子,你是不是闲的啊?让你在家陪胡站,你不好好玩儿,吵什么吵啊?下午跟我打羊草去!”八虎子委屈得小嘴儿直瘪,眼泪在眼眶里打圈圈儿。于耀洲老伴闻声出来,嘴里喊着:“怎么了?怎么了?这又怎么了?”八虎子一见妈妈出来,“哇”的一声哭出来,一边哭一遍委屈地告状:“胡站抢我的小猪……还叫我八虎子……我五哥打我……”于耀洲老伴厉声喝道:“哭、哭、哭,哭什么哭?你是叔叔,胡站是你大侄儿,你就不知道让着你大侄儿?你五哥为什么打你?我看是打轻了,给我憋回去!”八虎子辩解说:“我是叔叔不假,可胡站比我还大一岁呢,凭什么就得我让着他啊?”老五说:“你是叔叔,你是长辈儿,你就该让着大侄儿,这个道理你不懂啊?回头我告诉二哥,看二哥不揍死你!”说完,老五进院了,高声问:“妈,午饭装好了吗?我爸他们饿了,让我回来取。”于耀洲老伴顾不上两个孩子,转身回家给地里的装午饭去了。

奶奶和五叔都训八虎子,胡站突然感觉很对不起八叔,看八虎子还在委屈地抽泣,胡站过来歉意地小声说:“八叔,别哭了,要不咱俩别分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咱一起玩儿好吗?”看八虎子还没消气儿,胡站又说:“八叔,别哭了,下午我跟你一块儿去打羊草,咱还掏鸟蛋去,回来让我奶奶给咱俩煎了吃,好不好啊?”八虎子一听掏鸟蛋,立马破涕为笑,用手背儿抹一把大鼻涕,说:“好啊,胡站,下午咱一块儿去,咱不掏鸟蛋,咱跟你五叔掏小狼崽子去!”说完还调皮地冲胡站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的。

“掏小狼崽子?”胡站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嘴,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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