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袁海善
一进腊月,随着“年”的一天天临近,“年味儿”也越来越浓了。
“年味儿”,似乎是老百姓常说的“人间烟火气儿”,也可能包括人们在节日里的生活方式,以及人与人之间所维系的情感与交流。“人间烟火气儿”,最能抚慰人心,无时无刻不在温柔着这个世界。“年味儿”则一半是烟火,一半是诗意,既是人们对辞旧迎新的期盼,又是劳累了一年之后“歇歇脚”的驿站。“年味儿”的浓与淡,似乎不完全取决于物质条件的好坏,好像是人们精神状态的一种真实反映。
许是年龄的原因,至今,我仍然感到在山东老家过“年”,“年味儿”最浓,也最有仪式感和喜庆感,让我一直念念不忘。
在山东老家,从小年开始,似乎“年”就到了。大人们忙着大扫除,将屋里屋外打扫得一干二净。天刚刹黑,父亲就开始祭灶了,先用麦麸子把“灶王爷”的“马”喂饱,在院子里点一捆谷草,将“马”烧了,说这是“灶王爷”骑马上天“言好事”去了。
锅台旁早贴了“灶王爷”画像,摆上了柿饼、点心、糖果等小吃,三柱香袅袅地飘着青烟。“灶王爷”画像两侧,贴有“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对联。“灶王爷”任务蛮重的。这点小小的贿赂,“灶王爷”不是白吃的。
赶集的人顿时多了起来。大集上人山人海。平日难得一见的鱼、肉、鸡、鸭,还有五谷杂粮、衣物鞋帽等等,摆得一溜两行。各式字体的对联、福字,一片火红。各种烟花爆竹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通咔”、“通咔”的爆竹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不时随风飘来一阵阵火药的清香味儿。我跟在父亲身后,父亲偶尔会把一块炉果或一粒糖果,塞进我的嘴里。
大年三十,是家家户户最忙的一天,也是最喜庆最欢乐的一天。早晨,父亲将“财神爷”画像,早早挂在堂屋的正面墙上。一张诺大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大鱼大肉各种菜肴。八仙桌前方两侧,两根大红蜡烛的火苗子,不停地一闪一闪,显得庄重、肃穆和神圣。
“财神爷”画像两侧,挂有笔力遒劲的“兴家立业财源主,治国安邦福禄神”大幅对联,向人们昭示着“财神爷”对发家致富舍我其谁的重大责任。多少年来,“财神爷”一直受人好酒好菜侍候着,不见村里哪家穷人发了财致了富。倒是贫富悬殊,两极分化日趋严重。看得出,“财神爷”也是一位欺贫爱富之神。
大年三十贴对联,是一项很有“年味儿”的内容。从我上学认识了几个字,便常给父亲贴对联当帮手,帮着刷浆糊,拿拿递递,我乐此不疲。对联贴在门上,映出一片通红,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墨香味儿,经久不息。我还常帮左邻右舍贴对联。时间一长,便记下了一些极具诗情画意的对联。“一树寒梅风带雨,几声天籁鸟鸣春”,“飞雪喜逢贺年贴,春风笑弹祝福歌”等上好的对联,都是那时记下的。
“迎家堂”,更是一件重中之重的大事,除夕这天,要把列祖列宗请回家中过年。
“迎家堂”这项神圣仪式,唯有大爷有资格主持。天刹黑,大爷便率领家族一众男丁,打着灯笼到茔地把列祖列宗迎请回家。大爷家堂屋的八仙桌上,也摆满了大鱼大肉各种菜肴。大爷亲手燃上三柱香,化了烧纸,再率众人依次给老祖宗们磕了头,“迎家堂”方告结束。
时近子夜,正是“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的时辰,全村的烟花爆竹骤然响成了一锅粥。无数的“钻天猴”、呲花炮,“嗖嗖”地冲上夜空“叭叭”炸响,各色礼花菊花般绽放,夜空顿时火树银花,璀璨夺目。这个时候,父亲净了手,把饭桌摆在院子正中,摆上三碗饺子,三双新筷,燃起三柱香,烧了纸、磕了头,便完成了一年一度的“敬天”仪式。
大街上,一队队以家族为单位组成的拜年队伍,打着灯笼,从最高辈分开始,依次一家一家给长辈拜年。进屋,喊一声给爷爷、奶奶拜年,便跪下磕了头。既使尊老爱幼的家风得以传承,又牢固地维系着这个家族的血脉联系。
我从十七岁至今,“年”,大都是在关东山里度过。由于地域和历史文化上的差异,关东山里过年,没有山东老家那些繁文缛节,“年味儿”逊色不少。
关东山里人家,办年有其大山里的特色。临近年关,早早将苞米大碴子、大黄米浸泡进缸里。泡好后,用石磨推成糊状。烙一大摞煎饼和一大盆粘豆包、粘火烧。有的人家还蒸年糕,做大豆腐,这是一正月的吃食。
那时,因粮食不够吃,养猪的人家极少。上级规定,养猪的人家,两家要上缴一头“任务猪”。另一家才允许自家杀猪。哪家杀猪,猪的嚎叫声传遍全队几十戸人家,村里人便抢着买几斤猪肉过年。猪的嚎叫声,杀猪的欢笑声,拎着猪肉的人那喜滋滋的模样,构成了关东山里特有的“年味儿”。
关东山里最显“年味儿”的,还是高高挂在灯笼杆上的大红灯笼。灯泡亮起,一片通红。放眼望去,山上山下,一盏盏大红灯笼闪闪发亮,像夜空中一颗颗明亮的星星,尽显大年的吉祥与喜庆。
生产队分面的场面,更是新年一景,那时,上级每年批准每人用苞米换二斤白面。打开面袋,一股香甜味儿扑面而来。现场的大人孩子都喜笑颜开,乐不可支。孩子们高兴得蹦蹦跳跳,手舞足蹈。有孩子高喊,“吃饺子啦!吃饺子啦”!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队长亲自掌称,说好了一斤只给九两。我家共分得七斤六两。能吃上白面饺子,便有了满满的幸福感。
除夕夜,把几碗饺子吃下去,吃惯了“瓜菜代”的胃,一时难以消化。大人孩子便“嗝”声不断,响屁连连。人多的地方,不时会听到“嗝”的一声,或“通”的一声,一股酸臭味儿便弥漫开来。冷丁捞着吃顿饺子,谁不放开肚子往死里吃。大街上的“饱嗝”味儿、臭屁味儿、爆竹烟花的味儿,汇成一股十分奇特的“年味儿”。
如今,物资丰富了,老百姓生活提高了,人们却说“年味儿”淡了。孩子们却依然喜欢过年。喜欢的不是吃穿,而是提着的小红灯笼,和各式各样的呲花炮。老年人是不盼年了,也不敢盼了。
(图片来自网络 致谢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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