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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论·研究] 不入其门,讵窥其奥

3 已有 2359 次阅读   2012-01-09 11:46

——书法神韵断想之三十

书法是一门独有的艺术,许多人天天看之不入其门。发现一件好作品,拍案叫绝,细问之又茫茫然。书法为什么妙不可言,书法的艺术属性到底是什么?历代尊崇的王羲之书法,为什么能够“摹蹋日广,研习岁滋”,原因就在于书法是一门传递情感可被欣赏的艺术。孙过庭说,“写《乐毅》则情多佛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史箴》又纵横争折,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惨。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对于孙过庭的这段话,有的翻译为,“王羲之写乐毅则……”这是错误的。因为,孙在这里是解释为什么王羲之的书法被人们所竞相摹拓的原因,是“试言其由,略陈数意”的内容。当然不排除书法作者在创作这些作品时,受了特定环境的影响,书法是当时真实情感的挥洒。但这里孙强调的是书法作品欣赏者的感受。这就如同一段优美的乐曲,它之所以被广泛接受并传唱,是因为它能持续地带给人们美的感受。孙进一步说,“岂惟驻想流波,将贻啴嗳之奏,驰神睢涣,方思藻绘之文。”不仅只有伯牙的弹奏让人想到高山流水,华美的文章让人心旷神怡,精美的书法作品同样能给人美的享受。但孙过庭仍没有说明书法是什么,而是转而又说“虽其目击道存,尚或心迷议舛。莫不强名为体,共习分区。”是啊,书法应该是分立于绘画、音乐等艺术形式之外的一种独特的艺术。在孙过庭看来,书法是人的内心情感的表现,书法肇于自然。他认为,“情动形言,取会风骚之意,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人受天地自然环境的影响,有乐亦有悲,而情动于中而形于言,笔划的舒展与拘束,都是性情和顺乎自然的表现。魏晋以来,书法家往往将全部生命倾注其中,以至墨成池、笔成冢。这种生命感外化成为节奏感、奔放感、苦涩感。有的温文尔雅;有的落魄放荡;有的微笑圆润;有的故作潇洒;还有的如董其昌的故作淡雅。其中都洋溢着书法家的生命感。生命感在顶尖级的书法家中,除了王羲之父子,还有颜真卿的《祭侄稿》、苏东坡的《寒食帖》都更强烈地表现了生命感。还有如徐文长的丈二狂草、还有如王铎的草书……

书法的独特性还在于书法的生成律。“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况云积其点画,乃成其字”。这是书法生成发展的铁律。一件书法作品,千笔万画,但生于一点,积点成画,积点画成字,积字成篇。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是中国祖先的最高智慧,也是中国书法创作的奥妙之所在。清著名书画家石涛在其《画语录》中说:“法于何立,立于一画,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这种道生于一的观念,对于认识和掌握书法的义理或许有所启发。近代法国大雕塑家罗丹曾说:“一个规定的线(文)通贯着大宇宙,赋予了一切被创造物。”这种“一切生于一,一贯通一切”的观点与中国的美学思想惊人的相似。把孙过庭向我们讲述的这两点合起来,就是:书法的点画线条是有象的,其象法于自然,故书法肇于自然;书法是由“白与黑”、“无和有”而生成的,它是人类创造性劳动(书写)的结晶。

孙过庭认为,实现书法创作能力的关键是摹效。他认为“曾不傍窥尺犊,俯习寸阴,引班超以为辞,援项籍而自满,任笔为体,聚墨成形,心昏拟效之方,手迷挥运之理,求其妍妙,不亦谬哉!”班超,字仲升,扶风平陵人。永平五年。兄固被召诣校书郎,超与母随至洛阳。家贫,常为官佣书以供养。久劳苦,尝辍业投笔叹曰:“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壮士志哉!”项羽(公元前232——公元前202),名籍,字羽,汉族,下相(今江苏宿迁)人。楚国名将项燕之孙,中国古代的农民起义领袖,著名军事家,史上最强武将,号西楚霸王。年少时项梁曾请人教他书法诗歌,籍学了没多久便厌倦了,后梁又请人教他武艺,没多久又不学了,梁大怒。籍曰:“学文不过能记住姓名,学武不过能以一抵百,籍要学便学万人敌!”于是梁便教授他兵法。但其学了一段时间后又不愿意学了,梁只好顺着他不再管他。孙引述班超、项羽两个人弃笔的事例,是在告诉人们,不入其门者,是永远也弄不懂书法的。

书法究竟有没有秘诀

   书法应因时代。但古今阻绝,无所质问,遂令学者茫然,莫知领要,徒见成功之美,不悟所致之由,这是孙过庭所担心的。孙公已去1300多年,而他的担心依然存在。书法是什么,书法究竟有没有秘诀。尽管从古到今,书法论著汗牛充栋,但“古今阻绝,无所质问”的状况依然存在。对于今人来说,读懂古人尤其不易。一是书写工具的演变,使毛笔书写从实用中游离出来,人们不用毛笔书写,因此,也就失去了毛笔那种意韵的传承;二是语言文学本身的演进,由文言到白话,古人用古汉语写成的文章,今人多数读不懂;三是汉字书写字体的演化,由甲骨文、金文、篆书演化而来的各种书体,特别是古人书法作品的草化字体,今人若不专门研究,也是不认识的。读不懂,如天书,何谈传承。再加上当代人的“好溺偏固,自阂通规”,更加剧了这种阻隔。

   很显然,孙过庭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他说,詎知心手会归,若同源而异派,转用之术,犹共树而分条者乎?在孙的《书谱》中,普遍联系的观点是值得称道的。“心与手”,“转与用”,以及前面的“点与画”、“字与篇”,后边的“真与草”,“回互虽殊,大体相涉”。他试图告诉人们,书法是有规律可循的,不同书体是相互联系的,各种用笔的方法,不过是一棵树上分出的枝条而已。同源异派,万条共树,这是自然界的规律,也是书法艺术所应遵循的义理。“草不兼真,殆于专谨,真不通草,殊非翰札。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草乖使转,不能成字,真亏点画,犹可记文” 。在孙过庭看来,不同书体都有自己的形质与情性,而这种形质与情性的表现方法不外乎点画和使转的兼通。而学书之人,应明白不同书体的适用范围和美之所在——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流而畅,章务检而便,然“伯英不真,而点画狼藉,元常不草,使转纵横”,原因就在于不同书体是互融互通的,把它们冶于一炉,方可尽善。这是学书的义理所在,也是书法品评的标准所在。

   书法是有规律的。验燥湿之殊节,千古依然,体老壮之异时,百龄俄倾。磋呼,不入其门,讵窥其奥者也!

  “当仁者得意忘言,罕陈其要,企学者希风叙妙,虽述犹疏。”得意忘言语,出自《庄子·外物》:“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这是古人关于语言与语义的表述。语言的产生是人类在社会实践活动中表情达意的需要,语言是人类交往的工具。在人类交往中,“得意忘言”既是一种常态,也是一种美德。不然就不会有“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理仁》),也不会有孙过庭的“当仁者得意忘言”的表述。但正因为此,如何“弘既往之风规,导将来之器识”便成了问题。孙过庭的想法是:“除繁去滥,睹迹明心”。 “自汉魏已来,论书者多矣,妍蚩杂糅,条目纠纷,或重述旧章,了不殊于既往,或苟兴新说,竟无益于将来,徒使繁者弥繁,阙者仍阙”(《书谱》语)。他列举了传王羲之《笔阵图》,认为“尚可启发童蒙”;而诸家势评“莫不外状其形,内迷其理”;而发端于轩辕黄帝的六文之作,起于始皇嬴政的八体之兴,这些虽然不用特别光大,但“今古不同,妍质悬隔”,加上在历代传习中的一些诸如“龙蛇云露之流,龟鹤花英之类”的描述,使人们对于书法的认识有如雾里看花。而代传的王羲之笔势论十章,“章则顿亏”,“宜从弃择”。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孙过庭的治学思想及其对他所在的那个时代书法理论状况的担忧。如何使书学发扬光大,是孙过庭《书谱》所要着意探究的问题。

   “夫心之所达,不易尽于名言,言之所通,尚难形于纸墨。”孙在这里提出的,是一个关于意(心之所达)、言(言之所通)与书(形于纸墨)三者的关系问题。是书法著述的难题,也是书法创作的难题。古往今来,关于书法的著述,大多言不达意,文难表语。这一方面是书法本身有奥妙所在,而这种奥妙是一种长期积累探索的体验,是一种“顿悟”;另一方面,书法鉴赏品评本身也是一种学问,诸如“屋漏痕”、“锥画沙”,又如“鸟兽峙”、“龙跳虎卧”之类,至今让人见仁见智。孙过庭力求排解这类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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