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诗选 | 晏榕:从我面前延展开去的, 是一排又一排的海水,是黑色的小秘密
原创 2016-03-25 晏榕 诗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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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名家:晏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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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榕,中国当代汉语诗歌的重要代表,理论家、翻译家,文学博士,研究生导师。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坚持严肃的独立写作,作品3000余首,其中长诗30余首,代表作有《欢宴:晏榕诗选1986-2007》、《残简》、《抽屉诗稿》、《汉字》等,有诗选集、理论专著及译著多部问世,被称为“为中国当代诗歌赢得了尊严的诗人”。在《外国文学评论》、《文艺理论研究》、《外国文学》、《诗探索》等刊物发表专论多篇,近著有《诗的复活:诗意现实的现代构成与新诗学》等。现居杭州。
榕诗学理论摘录
我们必须对过往的幼稚理智和骚动情感加以掌控,同时又必须时时小心自觉力对语言和诗意构成戕害,在我看来,这就是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本质,也是我们不得不去经历看上去矛盾重重的这两个时期的原因。然而在诗歌被赋予构成力和呈现力的历史过程中,我们连续犯下了两个本可避免的错误——先是把本来应属同时存在的诗意现实的两个方面截然分开,接着又让其中一个去反对另一个。结果在两个时期分别出现了耐人寻味的一面——现代主义的掌控过度事与愿违地约束和伤害了诗歌,而后现代主义的反自觉力又在相当程度上恢复了过剩的喧哗与骚动。如今当我们站立于田野的边界,回望似乎已在身后的现代诗歌的两段坎坷路程——恰如两次世界大战并未完好解决人类文明的棘手问题一样——不禁会再次发出斐得若的疑问:我们可曾走出过城池?
——选自《诗的复活:诗意现实的现代构成与新诗学》
晏榕诗七首
铜
铜 悬置的铜
铜在千年的飘摇中
变轻 成为一个
喧哗国度 在它的内部
铜的意志扩张到了
每一畦经胳 直抵
皮肤 铜在杀害它自己
铜声铮铮 盛满了
花朵的哭泣 还有它们的
断裂 小小的
罪恶感 铜其实
时常遥望黑暗的闪电
它睁着双眼 洞穿了飘红的
春天 或者秋天
铜在上升的同时
也在下坠 但铜是矜持的
它严严包裹着自己的
身体 像包裹着那些纸
那些失去重量的秘密
连火也无法进入铜
连风也无法抚摸铜
而铜还在铜的内部
生长 长成树
长出叶片 真的像
肢体丰满的少女
哦 铜缠绕着铜
铜也揉碎了铜
铜在未出世就预约了爱情
是的 铜是猎杀者
在它的不远处 总是
摆放着一场场风暴
铜以骄傲的墨滴自白
铜也是被俘者 要经过
门内的门 才能目睹
它在花朵里思考的细节
(1988.11.6)
我离月亮很近
我离月亮很近
就像离一个女人很近
就像离苹果内部的寂静很近
是的在黄昏
我离那粒尘土很近
挑灯细看
原来在美丽云朵的后面
还有她浸湿的黑瞳
还有那么多受累的身影
还有一声咳嗽下的疑云重重
于是我觉得原来
我离整个黄昏很近
我离那座空房子很近
在空荡荡的时刻
我离那个名词很近
对我必须承认我离体内的
那阵骚动很近
我离墙壁上静静挂着的
而且落满灰尘的乐器很近
还有我离一个村庄很近
但琐事们朝我讪笑
它们有时跳跃在纸上
指着我的鼻子说
我离鱼缸很近
离鱼儿们的嚎叫很近
所以我不得不把一切
搅匀对把一切搅匀
尽量不让它们发声
这些碎片永远不会知道
我离它们的沉默最近最近
(1987.10.28)
远处的船队
波涛汹涌
而这就是整个夏天
它裸露着臂膀
云朵在远处
那丛蓝色的后面
是我的祖先
是泥土
是干瘪的月份
是一代又一代的波浪
他在远处
他的船队在远处
时钟不停地叫
礁石在远处
那些醉熏熏的啼哭
堆成了泡沫
(1987.7.8)
我们来比比傲慢
闹市
孤独的隐喻
我在镇子上把守秋天
把自己
远远抛出,像抛出
一个未曾说出的词汇
像石头滚动
倾轧痉挛的风
让黝黑的早晨阵阵发痒
而动物们
披挂着本性
团团围拢于菲薄时刻
来,我们比比
傲慢,比比
动听的沉寂的笑
我们来比比
什么是虚妄
什么是充溢光明的日子
荒芜的闹市
我行走在苍白的纸上
充当秘密的持有者
镜子翻转倒下
它盛满的不是黑夜
而是白昼
(1987.10.8)
黄铜的飞翔
黄铜的飞翔
把四月剥开
一道微光
殷红的弧线
充满整个屋宇
哦,躺满了呐喊
和它们的肉体
蜷缩的高度
和那么多的一生
蒸发的姿势
一秒一秒地
腐烂,冒烟,沉沉睡去
一寸一寸地
蔓延烧焦的味道
在石块上开出黑黑的月亮
在羞涩的纸边
刻下名字
让密闭的铅块的叫声
镶在春天的躯体上
把羽毛还给死水
把雪埋进花朵
(1989.4.19-20)
想法
五月的树刚刚醒来,斜视着
模糊或清晰的事物。它们
也许知道我全部的想法。
孤伶伶的几个词儿
荡漾着,那么简洁。
它们曾经穿过黑暗。
从我面前延展开去的
是一排又一排的海水。
是黑色的小秘密。
是蓝天。是我们的生活。
我们身居其中,一如花儿
在空气里绽放又枯萎。
(1997.7.16)
葬仪
我在尘土飞扬的三月写诗,可能
已经是春天了。没有谁曾经
前来造访。我独自一人在黑黑的黎明
狂奔。那么多灵感的叶片紧紧追随着我,
它们不知道我早已死去。
整个三月被我的阴影笼罩,亲爱的春天,
我的世界成了一头无依无靠的困兽。
我从它脸部肌肉的抽畜中获得了
某种信息。那次恋爱如此细微,足以
证明你们的存在和我的虚无。
我在一种纯粹如水的物质里写诗。
一切都尚未成形,但却生机盎然。
我嗅出从泥土漫溢出来的味道,意识到
某位前人可能思考过同一个问题。但它们
那么乖巧,对最后一次审判毫无戒意。
(1996年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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