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新锐诗人诗歌作品联展（一）

《诗 篇》

☆ 王志彦

1

最后一瓣雪花

降落的样子，缓慢、无力

如你所知，关心粮食的

也是软弱、单薄

迎风走在连绵阴影中的事物

2

欲望的断头台上，拥挤的人心

都不饱满，一具肉身

被坚硬的谷物打败

又臣服于欲望的锋芒

你看，大雪寂寂，像白发的母亲

她不敲门，只是咽下寒冷

趁夜色中明晃晃的暗涌

为我们填满灵魂中剩下的空隙

3

博学的水是不透明的

他的傲慢一定是肺腑最阴暗的部分

而裸泳者，正背着空空的江河

行走在词语的裂隙中

4

一个人活着，可以在鸟鸣中发呆

一群人活着，就诞生了寺院

而诗篇从此折断了翅膀

5

有翅膀有什么用

黑夜暗藏着锋利的剪刀

有剪刀有什么用

心中已装满了尸体

6

我们要吞噬多少诟病

才能剥离出枯木承让出的一线光明

给这些光净身，加冕，捋下虚空的部分

能剥离出多少温谦和良知

现在，我们谦谦恍若君子

除去这身最终腐烂的皮囊

能留下多少母亲子宫淌出的血

给羸弱的她，佝偻的大地

迷失的事物太多，在最后的

沸水之上，多少人能流露出一丝

来自心灵的愧疚

【作者简介】

王志彦（山西雁），山西屯留人。曾获得第二届李白诗歌奖、第二届中国天津诗歌奖、第三届中国曹植诗歌奖等，诗作入选百余种选本，出版诗集《低处的火焰》《雁行书》《像虚词掉进大海》等。

宋清芳诗歌10首

《在恒山》

把石头踩实了，就是一级一级的台阶

把心踩空了，流动在脚底的全部是白云

如果你不用力，只用仰望呈现恒山

你就能听到风穿过树梢细密的呼吸

闻到迥然不同的甜味在每一滴露水里发酵

阳光藏于云端，隐于树丛

那些散碎的小花，各有各的模样

在恒山不用强求任何行走，你要散漫地位移

从下而上蜿蜒，不为使命

只为路途

胸中的块垒喊出来，就有回音

仿佛三五成群的自己，立于对面绝壁

所以，独行并不落寞

有石头化成人形，你只需微微一笑

心领神会是需要勇气的，你必须有大山的骨头

才能暗合天造地设的灵气

偶尔有庙宇插在岩石上，你不会惊奇

推开门扉，瞪眼的金刚头上落下灰尘

有石洞封口，有玉帝落座，有两个人眺望南天门

把对话压到喉咙

顶峰在顶峰之上

俯瞰村落，它们都是被圈养的事物

这是桦树上的眼睛替我看到的

云雾流转，日光穿过缝隙射下来，都是利剑

而你无需躲闪

潮湿的植物，慢慢咀嚼就品咂出了恒山

路转一次，就有一处风景旖旎或峰峦叠嶂

你顾不得镇定，顾不得留恋，顾不得回头

对于庞大而美好的事物，除了流泪

已找不到最合适的表达

忽然，你冲出了恒山遮天蔽日的怀抱，傲立天空之下

除了长出翅膀的渴望

除了想飞，除了长久地盘坐岩石沉默

你脑子里所有的空白，都不足以填满天地

因为渺小的羞愧，因为伟大的激情

在这一刻，都如此寂然

《白露》

伊人已远，凭栏过的亭台也人去楼空

江河滔滔，还是他年模样

更多的草木面临萧条

再提伤感惊觉时间须臾静止，白发纵横的人

俯瞰露水在草叶上裸露、徘徊

它折射出的世界，弯曲，呈椭圆形

人间浓缩的时候，一盘棋里的走卒纷纷后退

秋日，敏感之人总有苍茫覆盖繁华

她们不敢提及山峦，更不敢独立风中

《在响沙湾》

在响沙湾，被细密的石头包围是喜悦的

被落日牵着目光游走，脚印陷下去，心跳升起来

是自在的

天边晚霞烧得火一样红

一蓬郁郁葱葱的沙漠植物，安静扎根

在响沙湾，我没有听到细沙发自肺腑的喧响

没有在夜晚空冷的月光下聆听他们细密的腹语

那些铺天盖地的金黄，努力掩饰疲惫

淹没植物浩瀚的思维

一个人傲立沙丘眺望，是一个人听风的习惯

两个人背对着背盘坐，是两个人沙漠的道场

一群人就是一堆沙丘，被自己从上到下俯冲出沟沟坎坎

从下到上攀爬出大汗淋漓

随着夕阳落幕、退场，是奢华的

克制着重新拥抱的惆怅离开，是相见恨晚的

《和顺山路十八弯》

拐一次弯，就应该有一处抵达

我所说的不是路，不是石头，也不是心里的谜底

而是那些参差的，婉转的，让你不止醉一次的

颜色

如果再详细一点，就该谈到那些树，石壁上的

沟壑里的，包括心上的植物

放弃隐忍一些的话，还要提到树下的沟里的草

她们铺天盖地地覆盖着你

在一个坐标上把山路抽出来

供你进入

如果没被震撼，就会被俘虏

就像一辆车载着过去，回到未来

你的身体一定会长出枝丫，所有的叶子都在反光

有的深如尘世

有的浅到透明

《在山里》

在山里，我遇到的蓝不是天空

而是一朵不知名的小花，从石壁上探出的蕊

我遇到的石头，不是从沟壑弹出来的突兀的棱角

而是接近大地的那一块

它稳稳地落座，耐心地等

山花一茬茬开了，败了

草木之心，须臾就删除了季节的注脚

我们吼出来的尘埃，不断上升

违反了时间，也违反了空间

《灵应寺之夜》

没有风吹动停泊的经幡

没有虫鸣辗转于崎岖山路

灵应寺依然静默，如打坐月光里的僧人

她的呼吸，比沟壑低

中秋夜，月色普照群山和楼阁

山下灯火辉煌的城市彻夜不眠

凝聚在寺院周围的檀香从夜色里溢出来

慢慢越过草木、山峦

然后，轻轻地消失

《你听，寂静在唱歌》

屏住呼吸

你听，寂静在唱歌

这庞大的清醒，从重合的影子里向外漫延

山谷满了，水轻轻地濡湿黑暗

一枚纽扣清脆地凋落，没有尽头

沟壑里回音空洞

遥远处谁吠了一下，倏忽间就咽了回去

如宣纸上泼洒了浓墨

漫不经心，却又急促地互相追逐

无字之歌被渲染着

宽阔的时间里，一尾鱼任意漂浮

无始，无终

《退场》

再退后一步，就回到了自己

像花蕊回到根部，雨水回到云朵

像一场大戏只留下了背景，那些唏嘘和锣鼓声

只剩下了回音

把土地、古道、月夜的惆怅、暗夜的迷茫

一点点收藏起来，和她们握手言和

把梦里梦外的情节，归类，不分彼此

是时候了，所剩不多的时间里

我们都是轨道上的流星，一闪而过后

没有白发黑发的落寞，没有有情无情的区别

没有风雨，也没有闪电

《村东大杨树》

村东那棵大杨树

活了几百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已经被一桩小木屋收藏

人来人往中，它嶙峋的枝丫一直朝着天空生长

树洞里仿佛有洞察秋毫的眼睛

看遍俗世灰尘

树旁那条陡坡载满了童年的惊险

上坡时竭尽全力，下坡时惊心动魄

而今，生活逐渐慢下来

那些经历过的爱恨和遗忘

仿佛杨树一茬一茬的落叶和褶皱的树干

让一个走出故乡的人

终于有了一颗平坦的心

《缺口》

坐在黄昏深处，我就是时光的缺口

缺了水分，缺了釉质

逐渐缩小、微弱、无所适从

再往前一步，我的缺口就是田野

风声辽阔，稻草随着季节潜伏

大面积的谷地迎着天空举起断茬的空秆

或者，一生中最大的缺口

就是夕阳西下时，把一杯茶倾倒了几次

忽然发现那些沉浮的事物那么微弱

那么不值一提

像所有的喜悦，像所有莫名的伤感

《落叶》

到了季节，就自然地变黄，像金子一样

就尽力地红，像晚霞一样

慢慢地安静，轻轻地离别

时光无悔最好，无论你怎么追

刃口如齿，蚕食掉的倾城砖瓦堆积成殃

一茬茬风景游丝般失忆

还好，深山有小径直上云霄

每一次剥离都是警示，香烟弯曲

香烟垂直，都能让冷寂的日子回光返照

都能给永远凋落的事物，悲怜和祝福

【作者简介】

宋清芳，曾用笔名山丹芳子，山西省作协会员，山西省诗歌研究委员会朔州市分会秘书长。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等刊物，作品入选全国各大刊物年选，多次获得全国诗歌大赛奖项。第十六届全国散文诗笔会代表。现为《朔风月刊》编辑。

主 编 ：岁月有痕（xmzhangjianxin）

编 辑：林花月（ai1307-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