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诗

《我是一颗早熟的枣子》

作者:牛汉 朗诵：马露

题记：童年时，我家的枣树上，总有几颗枣子红得特别早，祖母说：“那是虫咬了心的。”果然，它们很快就枯凋。

人们

老远老远

一眼就望见了我

满树的枣子

一色青青

只有我一颗通红

红得刺眼

红得伤心

一条小虫

钻进我的胸腔

一口一口

噬咬着我的心灵

我很快就要死去

在枯凋之前

一夜之间由青变红

仓促地完成了我的一生

不要赞美我……

我憎恨这悲哀的早熟

我是大树母亲绿色的胸前

凝结的一滴

受伤的血

我是一颗早熟的枣子

很红很红

但我多么羡慕绿色的青春

赏析

对于一个诗人来说，独创性是最重要的。独特的体验，独特的发现，新颖的不落俗套的构思，常常决定一首诗的价值。牛汉很善于从平凡的事物中发现新意，善于用与众不同的眼光去看待习见的事物。他的这首诗，是从通常认为很好看、很耀眼、出类拔萃的事物中,看出悲伤。通常我们不是赞扬早慧的天才吗？超常儿童，大学少年班学员,甚至“拔苗助长”的古老寓言，都是期待一个生命的早熟。

从这首诗来看，早熟其实是某种病态，有时还是因为很深的很难发现的内伤所致。现代文化人类学认为,一个人最好延缓他的人生高潮，过早出现高潮也就过早地衰老，这也就是中国古训“大器晚成”的意思。诗人不赞美早熟的红枣而赞美枣色青春，这是赞美常态,赞美青春，赞美健康地成长。诗的文旨是抒发对于早熟的调怅和悲伤，哭诉一个健康生命无端遭受的致命内在创伤。一个看上去那么美丽耀眼的枣子,心灵却是被虫子噬咬了，很快就会死去。因此,这也是一篇"伤痕文学”。

诗的“题记”所引，祖母讲的是真的“枣子”的故事，诗人写的则是作为象征和比喻的“枣子”，虽然它也来自那个真的枣子。童年时代祖母的话，牛汉到了自己作祖父的年岁，即经过了六十载月，突然闪光了。这是诗人用自己的生命体验照亮了祖母的话，赋予了它深刻的人生哲理与情感。早熟的枣子这个意象里投射了诗人的体验与情感。就像我们现在称颂牛汉的诗，而他的诗真是有些美得伤心的。虫子噬咬他的心灵，他经历过一夜之间仓促成熟的极度痛苦，这才有这样一首读之令人下泪的好诗。因此，我们说好诗是生命泉水里流出来的，而不是写出来的。

（内容来自蓝棣之《现代诗名著名篇解读》仅供交流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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