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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歌赋] 五四青年节丨生于1990年代的诗人们:深渊与球形闪电

2 已有 174 次阅读   2021-05-05 10:05
五四青年节丨生于1990年代的诗人们:深渊与球形闪电 

这次五四青年节专辑,飞地邀请了36位生于1990年代的诗人。他们的写作各有脉络,整体阅读下来会惊讶年轻一代的诗人们写得竟如此优秀,他们才能耀眼,语言与思想之光皆汇聚在笔下。遗憾的是,我的视野有限,本专辑或许错失了一些我们尚不了解的成熟诗人,但这36位足以呈现这一代诗人的大致写作状况。谢谢他们的支持!(杜绿绿)

吴泳泳 何骋 李琬 王年军

曹僧 颖川 王子瓜 马骥文

彭杰 康宇辰 曾璇 秦三澍

林子懿 风井 苏晗 王彻之

越槟 玉珍 陈陈相因 李尤台

方少聪 更杳 蔌弦 李海鹏

张小榛 余幼幼 甜河 张铎瀚

王江平 砂丁 九生 马贵

叶飙 徐振宇 刘阳鹤 霁晨

快乐如一叶障目的时候

吴泳泳

事物最终击中我的方式还是幽灵般轻巧。

拆掉屋顶,拆掉栏杆,绿树叶进入存在

并告诉:拆掉视力,拆掉嘴唇

才能感知警惕的心。

吴泳泳,1995,祝福大家。

新雨诗

何骋

新雨初下,而我走上旧途。

艰难的日子似乎已经过去,生活

看起来光洁,如水汽缭绕的草坪。

梧桐恢复了往日的绿,小鹿

涌现在街道,练习她们渴慕的颤音。

“远道而来的挫败感,你好,

愿我们夏日的手风琴能为你拂去一些倦意。”

穿过那些人群,我很清楚:

红叶李仍然密谋着深渊与球形闪电,

唯有自行车永久,忠于每一位伤心的骑士。

去肮脏的镜中忏悔,受洗

三分钟的光辉。去江西,去湖北,

去宿命的圆上远游,去前程似锦,

再万念俱灰。我紧攥钥匙,疑惑

它能打开哪一扇乌云?那天上午,

母亲俯身摘下一株野草,嘱咐我

回去后不要分心。雨珠从公交车窗上滚落,

我无法想到,多年后它将成为一道惊雷

在无数个清醒的夜里滑动。像一块顽石,

又像一个玲珑的结局。

何骋,1995年生于江西临川。求学于华北平原。

自然

李琬

或许辽阔的国土

也会在四十平米的房间展现,

它此时是沙土。

窗外的色调,正渐渐融入梦中的末世,

把困厄分配进每一个账单。

许多珍宝在大地上失去主人,

无人继承。

日历翻动着,众多面孔

被画面里雷同的微笑涂抹。

你环视房间,理解了

熟悉和亲切,也意味着漠视,损耗和麻木。

心灵所需要的一切,都萦绕于此,如此稀少。

想到生命在枯萎,别无他法。

也许多年后,他们会发现

在粗厚的废料和众多过时装饰下面,

藏着值得一提的事物。

那就是一切挣扎的核心。

或许以凹陷存在:枕头的中央,

木头的印痕,烟缸的凹槽,

因为脂肪而露出小坑的身体部位。

仿佛证明主人和万物的联系,

触痕与质地的联系。

这沉默紧紧地积聚、皱缩,只是在外面,

在他人的门槛前伸展。

在爱人的凝视前结晶。

无论在哪里,或如何迁移,

你都携带着它,比财产更持久的

四十平米的沙土。

就像我们对自己所做的那样,

就像时代对回忆所做的那样。

喧哗会被喧哗替代,

而沉寂终究得到了保存。

李琬,1991年生于湖北武汉。写作诗歌,散文,兼事翻译和批评。

干草垛

王年军

干草垛,就像一个小小的天堂

是由无用的事物构成的

刚刚收割完的麦秸,堆放在墙角

麦粒已经被打掉

因为无用而显得金黄

仿佛是刚刚做完供奉

又干燥、又生脆,在阳光中被暴晒过

没有任何暂时无用的事物比它更洁净

被草叉叉过,散乱地堆积

它的秩序无可替代

像无数的针

落在阳光上

没有税收

无人争抢

就成为孩子的天堂

高高地在墙角堆放

王年军,1992年生于湖北,现为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

©Ken Danby丨The Mill Cat (1968)

沙漠

曹僧

该如何开眼?走进

神的内心的一日。

万物的攀谈消磨为颗粒,

咒语冲迎藏匿凤凰。

只有巨象载重山踏震,

只有坚冰普种无限蓝田。

谁能起死,能绝意?

手绘圆中圆,走穿

随身铺涌的壮图。

神的自我慰藉的一日,

浸熄金乌火红的尾陆,

太息而复吐精魂化形万亿。

该如何聆听?暗中的

闪着黑温的野先驱。

2021/1/29

曹僧,1993年生于江西樟树,先后就学于复旦大学哲学学院、中文系,现为博士生在读。

晚宴

颖川

已是新的一天了,城市也迎来新语言

未曾现身的雨具,像蝙蝠在暗中期待

听见吗:当的士游过路口,那异响

仿佛海的声音逼近落水的船员:

迎来又送离,也擦亮隔岸低空的冷

遥远。此刻对望的幻景,也有一瞬间

奇崛、陡峭,斑斓如冥想的晚宴,但

——风暴拥有它克制的美德

可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声音?迎来

又召唤?仍还在叮咬、追逐,不放过

茫然无穷向黑暗伸出的每一双手?

是的,晚归者收伞的动作无限长:

只还有寥寥数人,在寒雨初降的夜。

2016.11.25 深圳

颖川,1991年夏生于上海。写诗,做策划。

与空书包谈X射线

王子瓜

一种单向的观看:

我们胡乱地张望而它短暂的

访问,已经结束,

鲜艳的脏器已被把握。

护士小姐请我们尽快离开,

以免它对人的内部

造成难以觉察的伤害。

每年去体检,我们仍然

不了解它,正如不了解

灵魂为何甘居此身中。

不是我们的眼睛,为了

欣赏尘世的美妙或者

长久地凝视罪恶

而睁开;它匆匆一瞥,

为了纠察某些局部

潜在的、对于体系的威胁——

那些撒旦般的细胞,

或者携带着水果刀

挤地铁的愚蠢的好人,并有意

忘记它们究竟何以至此。

它困惑的时候:有一回你被

我丢进低声嗡鸣的安检机,

它怀疑自己是否已见弃于

那伟大的灵视。

什么也看不见,甚至

感到反过来正被你观看,

从你的开口处泄漏而出的

空气中,一道来自

世界内部的目光。

它野蛮的辐射因为触及

你那浩瀚的深奥而耗散,

你给了它一种类似

虚空曾赐予每颗恒星的教育。

王子瓜,1994年生于江苏徐州,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

雪地中央的红椅子

马骥文

整个十二月,我们都在为遗失的珍宝

而难过。有时你倒在我的怀中哭泣,

炉火燃过一遍又一遍,而我抱着你,

却毫无办法。秒针,在我们的肉体里

来回穿行,将玫瑰带去,只留下刺,

供你我长久磨练。夜空正撒下新的雪粒,

雄心壮志的海员却逐渐衰老,他的

手掌,在时间的拉扯中晃抖如金属。

你渐渐睡去,像个从野地归来的孩子。

而我作为你鬓发灰白的伴侣,将继续

在无数夜晚陪护你,像个温柔的战士。

让我点燃马灯,提着它,走进这长夜,

独自寻找被你我怀念和期待的事物。

让我向雪地提问,并且请它来回答我,

什么是未来?什么是热爱?

当我走过土壤、暴风、星辰和芨芨草,

也请它们接受我的问答,并给我启示。

有时,夜的冰冷手臂会紧紧扼住我,

透过你绝望的皮肤,我变回一滴水,

吊坠在草尖和脸颊,消失,然后飞升。

如果不能,如果海浪涌得够高,

我也希望在最高的雪地中央,变回

一只红椅子:纯粹、洁净并且神秘。

当日光和月光演奏我,当蚂蚁和羊群

从我身边浩荡穿过,我也该重新发明

新的乐章,这几乎就像一种天命。

2020.7.20-22,同心

马骥文,1990年出生,曾获十月诗歌奖,出版有诗集《妙体》《唯一与感知者》。

©J. E. H. MacDonald丨Snowfields, Evening

每天

彭杰

雨水操纵人群,街道推开商店

占据绝大部分表情的水面很快就会醒来。

然后一些故事经过我并被遗忘,

像家具被安置和运离房间的过程。

在那之前,我们沿着小路向山谷深处行进

它装饰的脚印,也曾有名字和性别。

快到深春,我已经快跟不上即将到来的

一天了,夜晚总是像大海般倾泻。

良辰中的星光,从不同人身上找到落点

也是秋蝇停在枯草尖,不再摇晃。

当弦月的上端触入虚空,下端

抵着眉梢,它接引的事物,使你数次醒来。

彭杰,99年生于安徽六安,现就读于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

关于克里奥佩特拉

康宇辰

再多说一句就嫌感伤了,

我抬头努力看最远的地方。

真的,走这条路回家去,

可我不能这样一无所有回去。

所以在腊月,读克里奥佩特拉。

我的衣兜里缺少过冬用品,

也缺少防霾、防病毒、防人心

的一切新款武器。说批判的

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

是什么意思呢?我在想。

美的字典里端坐着安东尼,

美的代言人克里奥佩特拉

也失望过吗?不会的,

她那么骄傲、那么挥洒、

那么富裕。请大人看看我们,

不是说贫穷矮小不美的

就不配生而为人吗?

人都是趋美如趋光的。

如果这样,我要做一个职业

的哭丧人,把天地间一切

正义的事业大包大揽。

女王和夜光杯,也有无奈

长夜,她终于启动美的死,

安东尼知道。可安东尼

知道吗?这多么短命的豪爽。

康宇辰,1991年生,求学北地,执教四川,工余写诗。

在马尔康醒来的那个早上

曾璇

因为呼吸了一整晚冷空气

而疼痛的鼻腔和喉咙

让我睁开眼睛

在马尔康醒来的那个早上

冷得不敢把手指伸出被窝

因为等待一天一次的班车

我在汽车站对面的山上

坐着看小溪流过鹅卵石

看了一上午

我想

不论如何

我终究跑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曾璇,1998年生于重庆梁平,现就读于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行政管理系。

逆鳞

秦三澍

1

他脱险的可能性很小。被叮咬过的噪音继续往低处滑行,适应着这个新学会的动作,直到它适应了补偿无法升级为“圆形补偿”的事实。

他与它成了彼此的顾客。反噬作用下发酸的牙齿已经在欣赏它的釉质了。再下滑一点,我们看到的将不是最微末的荧光在幽暗里无望起伏,而是过于白的物质被另一些白终止。下滑到一个能让礼物适时弹出的戏剧性的位置。

2

他不会机械地按成像原理把绿衣服挂在舞台上,虽然气候给他的活动范围并不小。他留下一个帽檐,以防受弹射的误伤。“我运动,但不会远离”,他刚听到的噪音似乎是从喇叭里播放的,但很难想象不是整整一组喇叭围成完美的圆形。

果真那样的话,事情会容易很多。他早年临摹过的模型里,鳞片都是正圆形且圆心已事先连缀在一起;逆向的事物的确是可逆的。

所以,他并不畏惧、甚至故意在人群中做这项实验(但不至于太显眼):他希望他本打算拔出的椅腿能假装是被自己绊倒的,但最好能真实地躺伏在地上,对抗它有限的视力能捕捉到的最多的绿线头。它视线的边缘轻擦过马蹄和警靴(并没有协助抓捕)。有一些徒步者的裸足,像好闻的旗帜沿着路线图播撒。

他不得靠着同样不愿离地的椅背,他的背部也深受后者的影响。他的视线几分钟内就挖凿出一小块圆形东方,皇家的围猎场。他第一次发现厌食症少女果然比乐器更适于覆盖着少女,即便比漏斗更尖刻,继续在音量擦洗过的目光里。

秦三澍,1991年生,现居巴黎,专事写作、翻译和文学研究。

©Arne Quinze丨Uchronia (2007)

盘羊

林子懿

六年,春王正月,子懿问诗于孔子

天人老矣,该如何诚实面对衰落与枯竭

而不至于自欺。孔子噤声,向泰山走去

巨石为门,他躲进松树里,子懿掩面哭泣

二年,吴季隐设帐魏国西河,君子三变

虎狼之道大行,为兵,为法。此去泰山

骐骥七日有余。廿四年,卜子夏裂儒为八

主尊王攘夷之术,经公羊、谷梁二家

传至无终韩、马。廿六年,韩相篡国

杀熹公,血溅庭柱之上

曾于立春日献幼驼一只,腿锯,载于铜盘

四人抬上,油烹过半,不死

腹背、颈项、眉眼皆以面粉糊之,使不能睁

进曰:昔闻孔子走陈蔡,七日不尝肉糜

子懿偷羊以奉,仁孝不能全矣。今此盘羊

东海金龟所化,王试以肉,不受

则吾自省为谋身之法矣

熹公大骇,见盘中之物浑身焦脆

然脖颈犹自左右摆动,头部微微仰起

面狭而悲,以血当泪,自眼隙出,涓涓不止

似强视左右,预寻生路去也

熹公之后,是卫公

《连山》之后是《归藏》

《子张》之后连着《子懿》

这才是,《论语》的最后一章

三哭之后,还有第四哭

墨翟哭练丝,杨朱哭歧路,阮籍哭穷途

而活的幼驼被烹,被装盘,跪在君臣面前的

这一次默哭,活活哭成了现代新诗

尚未触及到的隐喻,和它即将湮灭的历史

林子懿,1991年出生于河北唐山,河北师范大学研究生在读。

失败者们

风井

“安全了”。将入睡时,被那声音惊醒的我

开始阅读这种不安,充斥临终告解

之必要,拉瓦锡眨眼的频率,《诗经》,

《新华字典》与《人民日报》,如此等等。

远处,货车对减速带的迁怒,也是一声

不计后果的抗议,想要发生些什么

的欲望,向来存在于年轻的速度之中。

寄托于被动的,落俗的窗帘之舞,还想

偷渡更多月光吗,那些刻意的天花碎影

不过是窗玻璃对自我的移情,看样子,

不会有一双在半空搅动硬币的手阻止我

搜寻证据,揭发彼此对美残忍的浪费,

但当下,与生活的伙伴关系将因共同的

假想敌而得以存续。它从未给过我

更多,二十年了,我没有要逃避什么。

2019.4

风井,1999年生,西南财经大学经济学本科在读。

学徒期

苏晗

十三层,气压再归纳不出任何经验。

菠萝躺在地板上,轻微的重力

暴露生活并非平整,而是有待论证的凹面。

像鸟类,以饼干碎屑为生,

却练习着拼图的技术,练习自我克服

直到局限成就出远景。

穿过丛林时我疑惑,这是内心的雾

还是尚不可见的进步史?

暗柳拂烟的时刻,也恍惚

学区是永恒的异地,一口密匝的巢,

玄黄时伸出主义的触角采露。

从园内到园外,要几次斑斓的蜕变?

一次从故里到北平,

一次从林语堂到鲁迅,

再攀紧西园的密竹,有勇气

对着河山陈情。

谈完这些,我们便走去湖边,

一塔也看得糊涂

是偶然拼出的两颗字母,

等待词句的判决。结论呢——

被烟霾包裹的音的刺戟。

无法说出的,只能由丢失的群众证明。

那缺口拒绝了有形之物,

无力占有更无力放弃。

金丝的暗影中,石榴仍急着结籽,

轮廓因清晰而扮演中立。

我停下拍照,假意到来或即将离开。

就在这微汗的一瞬,

长风万里吹开发炎的深心。

20201011

苏晗,1994年11月出生于湖北,现居北京。

褶皱

——赠蒋浩

王彻之

“我们总保留着我们来处的特征”

——玛丽安·摩尔

非个人的,非历史的,

非东方主义的,到头来,

这一切并非我们所愿。在海口,

一棵树为独木舟的形状心碎,

一艘船恹恹地从远方归来,

倾泻着昔日满载乘客的欢乐。

整个夏天,潮水都全力挽回

本来触手可及的事物,最后

什么也抓不住,包括

它自己尽可能伸展的一部分。

只有鹅卵石历数激情磨尽的时辰,

而对尚未开始的毫不在意。

就未来的可靠性而言,一首诗

并不比天气预报准确更多,

其中精心设计的褶皱

也经常可能少于一张床单。

后者有时是天使,考虑到

其习惯接纳疲惫灵魂的特征;

但更多时候像空头文件,

爱的协议被书写,却从未生效。

当然也就不存在有效日期。

每次我独自返回旅馆,

雨正飘落,在未来的不远处,

而未来似乎厌倦了雨水的本地口音,

让它说出的事物逐渐模糊,

像窗后的眼睛,像钟表停摆了,

但表针叉开腿,如同妓女。

明天准时到来,但不会因为爱。

2021/2/25

王彻之,1994年出生。诗人,青年学者。牛津大学文学博士。著有《诗十九首 19 POEMS》(纽约,2018),《狮子岩》(海南,2019,新诗《丛刊》第23辑)。

©Elina Brotherus丨Measuring the Water Level in the Sea (Full Moon) (2016)

四岁的海骝马

越槟

一整个下午它都被绑在神柱般

不倒的寂静上,谁也无法牵走它

除非是一种更大的寂静。大风

抵达全盛时,它仍没有一点遮挡

因为没有必要遮挡。宇宙只剩

佛像完成后神木松散的刨花

算了,随风而去是万万不敢的

它从草中第一次抬起头来望天

那一刻比永远低着头还神秘

想要保住马背上的永恒并不难

需要的只是足以赶走一切蚊虫的

一条小尾巴,保持沉默只是想

做自深深处那些长啸的主人

湖水全信了什么似的平下来

头顶的小型鸽群也首次拥有了

验算者,正一圈一圈消耗着

飞行的大神秘。写在此刻就是

爱,就是把我们身上背负的

全部不死性翻译出来,事实上

它是而且只能是一个无止境

变轻的过程。只有在爱中我们

可以去享受自己作为存在的

无形和无名,并小剂量地吸食

那份谁都没有见到过的永恒

真正的生命是从我觉得自己

再也不会死的那一刻开始算的

你可听见我在最里面哗哗地

命自己永远流下去。到中间来

到怜悯这里来,你说,河水

能洗涤我们,但海水容纳我们

我望向夜空的时候,是我什么

都不想望的时候,我注视着某颗

星辰的时候,那星辰主要由你

构成,保持着摘录般的肯定

和所有无限之物一样无需伴侣

说实话,全部文学都只是在

保住大风中一个看不见的朋友

当我一个人站在大风中,我

其实并不在那里,只有那匹马

马飞驰得如此快,只是为了

治好背上那个不愿下来的骑手

题注:蒙古族牧民把黑蹄黑尾黑鬃但身上是乳白色的马称作海骝马,这些受驯的马一般在四岁时抵达成熟期,那也是确认主人的神圣时刻。

越槟,1993年生,青年诗人,并不总是青年,并不总是诗人。

玉珍

我是牛。有时我觉得

我比那些牛仅仅多了

一些痛苦,来自

人的那部分。

他们对着那忧愁的眼睛喊她:

灵魂。

我有个很重的灵魂,而人不知道

牛拥有怎样的想法。我只在牛眼里确认过

牛的空洞:一切毫无意义

吃草,活着,然后去死

它像我,一部分像

另一部分仍然

只属于牛,笨拙,不屈服。率真。

但仍然比较沉重

我爱我属于牛的那部分

与之相反的敏感

是新长出来的。为这个

你得离我远点

有时候我是斗牛

大多时候是这样

所有的斗争都没有意义

有一天我明白了人生就是苦难,充满了

生不如死的自我修养

创造!创造更好的,是牛的

那部分。人的那部分却在好吃懒做

我们最终跟一头牛没什么区别

牛感到没有意义

我也是

深深的不幸曾被我吃得很饱

人们赞美一头牛

:它真踏实!真倔强!真好啊

可我厌倦了赞美

我没在三十岁之前

完成某些理想

好像一切都白白遭受了

而遭受属于神迹,这纯洁属于

牛的那部分,它如此义无反顾

好像没什么眼泪

牛从未哭泣,它站在那儿

看上去不太具有感情

而死亡也不吭声,死亡

骑在那坚实的牛背上

与温柔的眼睛平行,那是温柔的眼睛

那是牛身上

最人类的部分

玉珍,1990年生于湖南。

她,作为一个主语

陈陈相因

就出现,保护撷芳人不解的悔怨

在段落的家庭内部出现,句号执空杯

投出月弧影的草戒,待红酒

出落猫狸,邀她相约环伺比翼

识她的生人如织,当她篡改定义

便蔑奏她兽盾的乳孔,并自以为亲密

女萝的双睛言轻,僧肉般可危的华年

不自觉乞枝,婉约穿针必然的将死

若注定隐谢,何不将她作为主语一次

爱秋水应得的袖,恨短见如盲,而旧俗

太多遗孀无助。珍视她风情失手的蜡滴

有甚于每日真空中看似从容的飞行

陈陈相因,1998年生于黑龙江,毕业于吉林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诗歌见于《诗刊》《星星》《诗林》《诗歌月刊》《青年文学》等。

1962年的屏风

李尤台

你备受煎熬地

看着,一个个同类们

肌肤口子轰出一个大洞。

成行的蜿蜒的污迹

曰好东西。加一个力把

好东西惊动出来。

极度阴暗与极度光明的相会

造成强大的气流中飞起来。

粗糙所以很真切的热度

带来满意如瘫痪。这禁锢里

的美未必挣脱,挣扎就可以了。

你跟着拐弯,充满失踪的大厅。

“我知道我已落后了四千多年”

请嫦娥自白,当莫斯科发射卫星

“我要诚心诚意地改造我自己

努力学习,一点也不厌倦”

千万居民多面手,十年创业一心肠

当你想转身,手就往上伸——

开始你轻得没有力气,后来

你重得没力气。昏盲中曾经的

左右发挥。请看东风依旧无限饱。

强硬的浑浊,展览在孔雀的

庞然红透的无面目之中。

李尤台,男,汉族,98年生于上海,现居上海。

©歌川国芳丨Kansaki Yagoro Noriyasu seen behind a transparent screen

磎鼠给冰上人的信

方少聪

我是你冰房子里的朋友呵

写信问诉你 有没有什么法子

能让日光消逝得再快一些 更快一些

连日长久的曝晒让镇子顶的冰层塌方

有几位巡逻员 他们的精神随着日光

在我不敢直视的一瞬化为乌有

我很担心 曝晒会持续 会到下一个季节

你的朋友就再也不能完成它的梦想

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为你献上诗

再也不能为你修筑冰下数公里长的工事

请你出面阻止 让日光消逝得更快一些

再快一些 不让那乌有的一瞬夺去你的朋友

我会继续写作 在挖工事的间隙里

在全然黑暗里 在亲人和工友扎堆里

我会感到愉悦的严寒保存肉体 我会为你

献上诗 为你把工事踏得更加圆整 宽敞

只要你能稍稍扬一扬帽子 给我

提供即使只容纳一人的荫蔽

我会感谢你 甚至用我肉体中的出产

我能够召来鼠群的长毛 我常被人们磨成

工艺碗的长牙 来附上诗献给你

只要你能让日光消逝得再快一些 更快一些

我的冰房子就不会再有水滴落

不会再有失去 只会有年年月月

让你冰凉 让你仿佛看到我 不被消失的诗

2021.4.18

方少聪,1996年生于佛山,写诗与小说,现居南宁。

小镇做题家

更杳

是什么使做题家的心熄灭在水下?

报刊亭读物透出灯火,

灯火中转出瑰丽。

来自都市的油彩,融化进双眼。

要来了,你的奇幻人生……

再快一些,做题的笔!

奋力疾划的日子

年轻得像一幕情景剧。

一如麻将桌上春风刮向母亲,

你把胜利圈定在考桌。

一张张雪白的卷子啊,送往妙手的品控。

不歇的题册铺地成毯,别停下

到十二年的末尾迎接绶带。

领过绶带的人,被期待支出家乡。

后来呢,新生活到了哪一帧使期待跌停?

是家庭?满地果壳堆积如山的闹剧。

是爱?一块冰凉的枕头……

是缺失的一课,越变越宽

是折弯的世界,持续向两极堕去。

而今,你站在更正式的会场上,

更正式的春风,舔向人们的衣香鬓影。

更正式的挑选中,童年缺光的畏缩

把你推向角落。“文化不是你的朋友”

口红管旋不出华尔兹,吐罢难堪故事

还差一行数据,冰镇犹疑。

那曾被油墨寄生

又滚过好多惊雷的地方,

像一片谢顶的草地。

就在此,安置人生任务的巨石?

被打回的原形正变得热辣,

你说,还需要一次较为全面的失败,

把你阻隔在更多失败之外。

2020年9月6日

更杳,1992年发源于安徽铜陵,流经北京、南京及未来的城市,汇入深不见底的震颤中。

论被芯的洗涤

蔌弦

先是在平面上掀开另一个平面,

旋即,堆叠为涅墨亚的雄狮。

你驯服它的姿势,犹如分心的半神,

但依然精通利爪对铁皮的分解。

灵体出乎肉体,主要源于自身不洁。

你抚慰它被纤维填充过的状态,

像摩挲着同温层的切片,白云悠悠。

妻子如赫耳墨斯,递来神使之手。

为了在跻身星宇前熄灭残留的怒火,

或在横渡冥河前,率先习惯

愁苦的漩涡,以及漩涡对记忆的祓濯,

此刻,你必须预设洗衣机的时点。

直到轮回的程序被打断,号角声

在浴室的角隅升腾,你将手探入滚筒,

如探入潮热的地宫,受炼者羞赧地

答复你:「死,竟是一场误会……」

那么,不妨从阴影中操起廉价的

双叉戟,执迷于仿效哈德斯的威仪。

作为权杖,它匹配强光的布道,

但作为刑具,它逼供流风的妄语。

随后,你终要将它带回我们中间,

这种还魂涉及空气里泪水流失的速率。

进一步,被救赎的有待被束缚?

它的柔软再度证明二元论的必要性。

困扰你的,毋宁是重塑或然的关系。

床单四角开始像幼兽肉感的掌心,

轻轻一提,足以复原意料中的错位:

饱满其所不满,又震悚于日常的神迹。

同时,不排除你要将这过程推进到

更开放的结局:转生者的形象

越充实反倒越扁平,服帖在理念的

深度里,抵抗前世可复制的原型。

说到底,你视必死为神谕最莫测的

部分,孤悬在哀荣将至以前。但当你

屏住呼吸,为未来积蓄造物之力,

它热寂如一片宇宙,痛失了全部理由。

蔌弦,1993年生,著有诗集《入戏》。

新棋手

李海鹏

车站是乱得不能再乱。

——阿城《棋王》

鼠年的客厅,是静得不能再静了。

半个月未曾出门,室内

宛如封冻已久的湖底,三十年来

第一次被他捂出生命的微澜。

临时储备的春韭,噙着水珠,

堆在狭窄的厨房里,虚拟出

五十年前,知青在火车站泪别的

混乱。安静,终被收割成同一种贡献。

钻进书房工作半日,捏鼠标的手

休闲时更擅长魔兽:尽管年少时

曾为此受罚,被捏铁钳的手。父亲

跑业务多年,闲在沙发里轻声打着盹。

窗外连日阴沉,酝酿着雪意

与至暗时刻。每日新闻如暴风雪

从网络袭来。而瘟疫早已渗入日常,

就像捏铁钳的手早已丢失了工厂。

被一种残忍诱惑着,他想尝一口

时空的魔幻。抖开旧棋盘仿佛

抖开某个真相:一门战争的手艺

开始发酵,伴着餐桌上驯服的烈性啤酒。

天地玄黄,残暴的光阴,每一刻

都在棋盘上变换着表情,河界

蒸起云影。一种阴晴移动着,从他

眉心的皱纹,到父亲抿起的嘴。

噢,这抽象的网格,竟成了

两代人都来不及照的镜子:室内的

纵横,无非是苦熬一剂迟到,世纪初

临终的病容,正定格在楚河之滨。

“该过河了”,他想,捏紧手中的

卒,像捏紧自己的葬礼,“如果

不够高明,这就是毁灭的缘起。”

光阴松开镣铐,他依然不相信自己。

高明又如何!他想起童年时的

那个茫茫雪夜,一位老工人惨死

在操纵多年的机器中。旧新闻

已走脱了暴君,而新棋局正上演着

惨败的格律。究竟是天命注定了

规则,还是规则篡改了天命?

电视剧里年轻的新皇帝:腰悬着

骄傲出征,却沦为骄傲的囚徒——

杀无赦?败局里都是必死的棋子。

过后的几天,那场雪最终落下。

小区里幽禁的枯树,深夜里被路灯

照成悲剧的布景。黑色垃圾袋

倒挂枝头,像蝙蝠被地狱栽赃的囚服。

酒菜快吃完了,而假期还未散场。

他进步很快,手指捏紧了更多

时空的戏法。餐桌前父子安静对坐。

棋盘上,光激战着劫后难猜的剧情。

人间事胜过神仙打架,夺命鬼

这一夜又要造访谁家?看不见的

戏,不知演到了哪一幕,巡夜的麻雀

以恶枭之眼凝视被铁栏围困的窗棂。

窗外,风如楚歌,悲悼室内的政治。

他再次陷入险境,牺牲的棋子唤起

多年前啤酒厂的惨剧。他看到

一个恶鬼破窗而入,揪住他的手,

厉声道:“交给我,明白吗?”

——该对谁说“明白”?!

2020年2月20日 于沈阳 塔湾

3月9日改 于南京 鼓楼

李海鹏,1990年3月生于辽宁沈阳,现居南京。

©Serinus

南方 其三

张小榛

冻在星河下若尔盖结冰的湖面,等待死亡时

海港仍出现在我们眼前:

那座城市在流动的大地上漂个不停,

像母亲无征兆地离去。哦,南方的傍晚

多么温柔,那些鹤踱步在花房周围,用粉红的

喙啄破草间蛋壳,注视我们从那里出来,

“你看那些将死的生灵,翅膀被寒冷铰断。”

雨自七月的第一周汇成瀑布,

他洁白,干净,他身上有芦苇的光泽。

树虬结在万物头顶,高过支撑世界的桁架。

我凝视这盆景,见到候鸟在空中

排成一种又一种语言。世上总有些人在年轻,

趁船漂走之前,我的祈求这样单纯。

张小榛,出生于1995年,毕业于“樱花大学”。铁打的机器妹子,写诗。

大于一个数字

余幼幼

让我大于一个数字

要如何大才算大

如何一个数字

当我大于它之时

浩瀚的宇宙为之一颤

缩小成它也能

大于的一种物质

或是一种渺茫

让我大于一切

山的棱角,湖的深度

动物的伪装与自恋

闭上眼睛

生命即成为平面

或斜坡

睁开眼睛

世界已经变了一个样

不再是刚刚目睹的

我也不再是刚刚的那个人

我应该大于新生、混沌和倒退

大于所有存在的总和,以及

必然发生的崩塌

余幼幼,生于1990年,出版六部诗集,作品被翻译为多国语言。

野火

甜河

永恒略大于一日。

白茫茫的日色,剪取

变幻的波脸。料峭堤岸,

也止不住宴饮的心

提读窄小耻骨,迷人者

且自迷。溽热的口音打湿

致密尾羽,可曾心事崎岖?

你嗫嚅着假扮了过客,

你顽强着隔空答应,

多情的是我,从此杳无风波?

呵,且打破膏腴的沉默

任时运的手,覆弄抖擞衣衫

是如雾的品德*吞吐不息

长亭更短亭,娇滴滴。

是雨润的咽喉含住

平地峭拔的野火,扑拉拉

汇入日渐零落的合唱:

“松柏的火,死心的火

正如你我的晚年?”

我环绕你如同死结

我看见:从今往后,

每一张脸都是古代的脸。

* “如雾的品德”出自万夏《水的九首诗》

2020.12.9

甜河,本名汪嫣然,1992年生。青年诗人,策展人。现为复旦大学艺术哲学系博士候选人。

张铎瀚

神嗔神喜,白云观里我不见鹤。

门非门,留一席广场发甜发狠发

神经。生辰欢庆时,祝福是一种

黑话,意在非攻。当男德和南方

的句法刹进冬储菜,你怒你悲你

叹「书剑两不成」。而此处是农

民葬身之所,青春日将暮,班长

欲感染儿童:向教材自首,为无

爱自杀。戊戌秋老,舌间种假花,

人怒人悲且只换一句空远的「冇啊」

一八年十月五,北京,给锕朱

张铎瀚,九九年生,写作,艺术工作者。公号:夺铎堕。

©陈以轩丨静物研究II:岛民 (4)

登望海楼巧遇大雾天气

王江平

大雨后,树丛一团团坠着

走过的人群,变得又凉又轻

沉默时,雾气从海水、草坪和我们的呼吸中

升起,并将一切物象聚集到这碗大的应许之地。

“当心,我们正在上楼,上不可见之楼

或可伸手,去解开大雾的纱衣

里面有海,倘若仔细,还会有鲜嫩的小岛。”

(我闭上眼,开始用想象抚摸这无边的胜景……)

那时,我们坚信,每个人的耳中,都藏有

一只飞行的船舶,好让空心的海面,拉响汽笛

而浪花是小的。在近岸,当它们层层递推

又一次次拍碎。我们会接纳它们,也原谅自己

2019.4.27

王江平,1991年生于湖南衡阳,现居丽水。

野游

砂丁

至少连成一线的模糊让颓萎的绿、冬天的

花影和菜田,收拢在一个圆筒状的罩子里

天地一下子变得开阔了。他们站在流云下面

满不在乎地谈论起一两个朋友,袅袅地抽烟。

衬衫系在肚围上,手臂上的汗毛迢遥在金光里。

这是他们第一次开车去乡下河边,在郊区公路很小的

加油站上争吵。那些动荡的快乐像过隧道一样

让人想起过往散漫的手势,多少带着细小的野蛮。

一些言辞不具备的、过于稀疏的,丛林一般

将他们胀满。他们在大学边上的小咖啡馆见过几次

相约周末去拍些照片。两个人,不多不少

又或是三五个人,重复一些相同的动作

头发长长地披散下来,逆光里的脸庞

被柔和蓬松的曲线穿透。那崎岖不平的

小小试探和冒险,在运动中,被垂直的空旷

慢慢展平。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广播里

反复播着邓小平逝世,三峡工程,殖民地

回归,他们散落在汽车后座上的

不大不小的爱悦和撒谎,轻佻佻地

又漫不经心,烟云雾里的一次拽紧。

2018/1/23-24 走马塘初雪

2021/4/9 畅春园

砂丁,1990年出生于广西桂林,北京大学中文系在读博士研究生。

非正常哀悼

九生

我和K的最后一面是这样的:

他正站在616路公共汽车后面的敞开平台上

胸前口袋里别着一小枝铃兰,那是莱松先生给他的

他就这样站着,向我挥手告别。616永远人是满的

在深夜,其实并不悲惨,也不光荣

无法忘却的,是始终让我们困惑的不幸

在晃动中,这种困惑已适应等车时周围嘈杂的空气

并从根本上消解了我们热风里告别的声音

2020-04-15

九生,本名余航,1990年生,安徽宣城人,同济大学2019级哲学博士在读。

新月在流动

马贵

原野上,新月在流动。

茶树,绿蛾,田埂

两侧,是比赛长高的燕麦。

傍晚,孩子们吃

椰枣还有蓬松的云朵。

原野上,新月在流动。

流动的新月。原野上

洁白的圆点像水母般汇聚。

星星放哨,风是信使。

时间扫过树影,沙沙生长。

为何要不知疲乏地传播

春天之门向人们开放的讯息?

那讯息来自星火,

来自对主的激情,

来自饥饿中扩大的天穹。

当大地披上浩淼的波浪

夜的唇,吐露芭兰花的香气

新月,流动在原野上

2020.9

马贵,1991年生于定西,现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博士生。

©Camille Corot丨A Pond with three Cows and a Crescent Moon (1850)

一位诗人

叶飙

他对空气产生疑问,

时间在消耗他。夜色下,

一排树木喃喃自语。

树的语言,他无法听懂。

空间需要用时间来呈现。

他感到疑惑,立锥之地之外

一切都在消逝不见。

消逝,是命运的战栗。

但他并不懂物理,

也不懂得人们,为了抵抗

这一份份对死亡的恐惧,

所发明的知识与实践。

是合作还是博弈?

他已经冥冥中选择了拒绝选择。

这一切又无孔不入,

在伤害、孤立他。他越发

感觉到内心的孤独。

他决定写诗,用本能来面对

一千五百多个夜晚。

天空从黑暗变得浅浅的暗蓝

再变成接近黎明的铁红色。

词句像魔法,脑中排列组合。

谁能读懂这些,并发出赞叹?

魔法是魔法。他的语言却总有所欠缺。

人心像是贝肉,赋予珍珠温度,

珍珠才能晶莹剔透。

他决定用白天寻找。

从寒冷的水池走到,翻卷着的

落下初雪的湖边;

从雾气的钟山,到上海夜色下的

阔叶煨暖的路灯下的便利店。

他认识了他们,他也

看到了当下和过去。他的见识

帮助他不再恐惧。

贝壳变得鼓鼓囊囊,充盈着美。

他知道,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什么会从未来飞过来,那是

他的珍珠最闪亮的点,是珍珠的高贵与喜悦。

2020.12.5 改旧作

叶飙,1994年生于安庆,2011年开始写诗,现在北京。

悬梯

徐振宇

又来了,像迎接一场早已预告好的台风

像延宕到结局,不可取消又必须面对的下沉

灰色的蛇,也顺着藤蔓,顺着枝叶

顺着还带有水分的咬合

被吞咽进她的身体

而根须,像马鬃在空气中毫无声息地吹起

还能怎么办?只是又来了,像夜晚终要到来

像风终要击碎

这吞下泥土猩红果实的结局

这受诱惑的终场,无法再拆出飘浮海面的渔火

这必须承担的,蛇的凌迟

一次漫长逃离所需的黑暗智慧

徐振宇,90后,青年写作者。

谒马雁墓

刘阳鹤

总有来不及攀升的云

在墓园上空,绕侧柏优游。

我们一行两三人,每一声鸟聒

均在干扰我的目光

往别处看:我最善分心,

将密集的墓碑看成了倾覆的维也纳,

或“细小的门”*。那年,你探入

并跃入,就像我只身介入

一场与诗互涉的逃逸。

之后,我仍会每每动念于

一颗颗樱桃涨落、翻滚时的

迷人情状。好就好在,

去时的气候总是捎带水雾,

而你比任何人都偏好编织朦胧的物。

他们喜爱你别样的叙述,

如同北京城叹息它难尽的责任。

我和他们一样,在颓败线上

写诗,默诵与你听。

* 出自马雁诗题,2002年夏作。

刘阳鹤,1991年生人,现为同济大学哲学系在读博士生。

静坐

霁晨

朋友,不要迷信现代,

去更古的风景撷来温情和暴戾,

所有林荫道就是所有的思想。

你应当夜读,怀念栽树的前人,

你眼里噙着泪水,让人怀疑是死者在读你。

漫漫长夜可供怀疑的部分已经不多,

只有户外灌木丛还瘙痒着地灯,

但天上的灯还照耀着你,为什么

我从你身上读到的不是一具受苦的躯壳

而是一颗澄净的水果?

我怀疑未来之甜就在今夜酿就。

原始的苦果到今天依旧幸存;

杯子的考古还能安慰一个新的饮者,

那海底升起的就不止是清凉的船。

什么是我们一再催动却不能冒烟的,

能从阵痛之中恢复过来的一定是海底的。

于是我们读到死最后成为化石,

生长不是为不死而已,快去清理管道里的海藻!

此时漫漫长夜通往讲座一般的虫声

敲门人你知道,此时让大风吹垮你的身体

不是好时机。你应该去认领一对翅膀回家,

尽管门后是着了魔的爱情,但谁能保证

自己能苏醒一生而不是一截着了火的木呢?

接受严肃的教诲,和规律的作息

都不一定能战胜那阵敲门声的暴力。

我家的门响起来格外严格,

但我恪守昔日做孩子时的惶恐,

我去门口照水人离开但脸依旧留在水上。

2021.01.14

霁晨,98年人,现居深圳,曾获第五届淬剑诗歌奖,第三届“快速眼动”诗歌奖。

©Ilya Isupov丨Untitled

题图:©Maxim Vorobiev丨Oak fractured by a lightning. Allegory on the artist's wife death (1842)

策划:杜绿绿 | 排版:阿飞

转载请联系后台并注明个人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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