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论·研究] 没有尽头的修行（5）

路是走出来的

我学习书法的消息在朋友圈里传播开来，同样也在战友中传播开了。战友中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声音是我学书法必有所成，原因是我有很强的学习能力，鼓励我坚持下去；一种声音是我学书法不可能成功，原因是一心不可二用，认为我在文学方面已经很成功了，而且没离开过文字工作，再学书法多此一举，而且也会分心。在书法上小有成就的军校同学更是苦口婆心地劝我，要学书法，玩玩也就行了，不能当真。他认为书法没有几十年硬功夫是练不出来的，要是想加入这级那级的会员，更不是单凭书法本身能够解决。言下之意，没有几十万块钱作资本，要想得到社会的承认是不可能的。

面对这样那样的议论和劝说，我并没有在意。路是自己走的，坡是自己爬的，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了好的开头，就必须争取好的结果。无论别人怎么说，也无论其他成人班学员对待学习是什么态度，自己必须有明确的学习目标。其实，我的目标很简单，不一定非成为这样那样的会员，不一定非去争这样那样的头衔，但所学的书法必须正宗，决不走旁门邪道。正所谓“书法”有“法”，其实所谓的“法”就是一个传统继承问题，决不走现在很多不想下苦功夫的人标榜的所谓“现代流派”，有人推崇所谓的“丑书”，还有人独创所谓的“性书”。为了成名，可谓费尽心机、耍尽聪明，甚至不惜输掉人格。

无论学习什么样的知识，专心、专注是成功的必由之路。兴趣是最好的学习催化剂。学习书法，除了刻苦，每天临习字帖，体会各种字体中的转、折、提、按等用笔之外，更重要的是博学强记，学习古人在创作时的心得体会和经验。古人探讨书法，就象很多国学知识一样，多用形象和比喻，比如颜真卿比喻笔画和线条时，用了“屋漏痕”这一普通的生活现象。这对现代人尤其是城市人来说，很难理解。即使是像我在农村经历过大雨屋漏的人来说，也只能理解成“线画像大雨天屋漏时的痕迹”，但如果真把线条写成屋漏痕，肯定不成。仅这个词，就让我琢磨了大半年。最终，还是在一次不经意和不光彩的事件中得到体会。

阳春三月，春寒乍暖，万物复苏，窝居了一个冬天的人们自然也焕发了青春，身体和心情都萌发走出去的冲动。很久以来，对我来说，春天似乎只是一种记忆。没有少男少女们那种在手机面前的沉着，没有壮男壮女们那种在微机面前的奔放，更没有老男老女们通过现代化信息组织起来的那种痴狂。面对万物萌发的三月，我依然选择的是在音乐声中一遍遍临习老祖宗给我留下的字帖，或偶尔在上班途中停下车来，尽情享受一下春风，享受大自然里的那一片片绿。在这个过程中，也会偶尔展开想象的翅膀，看到山上的怪石，就会想到哪个字帖中的哪个点象“滚石下坠”；看到天际的云团，就会冥思这是古人论书中的哪一横、哪一画。然而，这一切似乎都很遥远，古人与我的隔膜立刻显现。

    丰富的想象也有和古人撞击在一起的时候。有一天一个人骑行20余公里来到孝妇河畔，在一处坚实的土质田埂上放松下来，就地小解。说实话，一个人在人迹罕至的旷野无拘无束地小解，是一种难得的放松和享受。一边小解，一边欣赏着水流沿着土坡缓行的样子，这让我突然想到了颜真卿，想到了颜老爷子说到的“屋漏痕”，想到了小时候老家的土屋，想到了大雨之时雨水漏在屋内石灰墙面上的情景。

也许，正是这种无拘无束的狂野暗合了古人们的生活，才让我对颜老爷子书写笔画的论述有了深刻理解。回到家后，再找来颜真卿笔迹作品进行对照，他所述的“屋漏痕”形象立即显示在他的笔画里。以至在那以后，每每拿起毛笔，我都要刻意放缓书写速度，用力铺下笔毫，力求做到中锋行笔，在这一过程中，我又理解了什么是“万岁枯藤”，什么是“入木三分”！它们无非都是古人对书写笔画的一种形象化描述。在这之后，再去网上搜索人们对“屋漏痕”、“万岁枯藤”的解释，却让我笑掉了大牙。有人把这些说成了古人的用笔，有人把它理解成笔画的形状，从此在书写时追求所谓的“顿挫”、“缠绕”，怨不得现在市面上有那么多怪字怪书。学习古人，如果不去从根本上理解和应用，而单凭自己的想象，不如不去学习，而直接知道个中锋用笔足矣！

一泡尿理解出的“屋漏痕”，实在与高雅的书法难以相提并论，甚至会被人认为亵渎了书法这门纯洁的艺术。然而，世界就是如此复杂，很多高雅的发现并非就不能与污秽结合在一起。比如中医中药中的“人中白”、“人中黄”，有几个人能知道那是人体排泄物提炼后的产物！

既然说到了中医，不妨再回到国学层面。为什么中医中药和国学的处境一样，时而被人们崇拜如神，时而又被人们弃之如履？其实，这本身并不难理解。我们古圣贤的智慧其实非常严谨科学，富有大智慧，他们创立的中医中药学体系是建立在哲学基础上的科学，但在描述疾病与治疗原则时，则又和其它国学一样，喜用比喻；不像现代医学，即使是错误的结论，也要用貌似正确的仪器检查数据作依据，在精确到小数点后面若干位的数值面前，即使是我们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却感觉那就是科学。

大家如果见识过真正的国学泰斗，见识过真正的中医看病，见识过真正的大书法家写字，相信这种看法立刻改变。这时候，你会发现，老祖宗貌似不够精准的语言比把话说死的语言更科学。因为科学和艺术本身就是变化发展和没有尽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