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儒家不似佛家那样,把世间与出世间、此岸与彼岸、俗世聪明(经验智慧)与圣智般若(先验智慧)等对立起来、分割开来,而是将一切出世间摄入世间之中。孟子曰:“圣人者,人伦之至也。”儒家成就圣贤,并不悖离人伦日用,而是就着此世间人伦以成就之、圆满之。
圣人者,人伦之至也
“亲民”有多重涵义,无我地成就他人,至诚地关爱别人,担当起时代和社会的各种责任与义务等等,只要做与他人有益之言行,皆在“亲民”范畴之内。虽佛家也盛言“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但其慈悲落实了讲,是引领众生走向出世之路,是引领众生到彼岸世界。
儒家从来没有西方极乐世界,更不倡导出世,其“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其亲民爱人,皆在人伦日用间实现之,皆在现实世界中落实之。
儒家不似佛家那样,把世间与出世间、此岸与彼岸、众生与诸佛、俗世聪明(经验智慧)与圣智般若(先验智慧)等对立起来、分割开来。
在儒家,则将一切彼岸摄入此岸之中,将一切出世间摄入世间之中,将一切净土摄入此五浊恶世之中,将一切神佛摄入此众生之中,以成就之,以圆满之。孟子曰:“圣人者,人伦之至也。”儒家成就圣贤,并不悖离人伦日用,而是就着此世间人伦以成就之、圆满之。
参天地,赞化育
亲民之心与爱人之行起于何处?起于性体之自律性,此自律性内含真、善、美三类创造规律与运行法则。儒家偏重其道德行为和道德创造之律则。此道德律为性体之无上命令与绝对命令,依循此无上命令,对内得心安,得解脱,得永恒,得圆满,得(先验)智慧;对外实现一切道德创造,成就一切道德行为。人生之价值、生命之意义,合赖此道德创造与道德行为得以成立,得以实现。此价值为人生之终极价值,此意义为生命之究竟意义。
“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中庸》)后朱子发扬之曰:“此儒者之学,必至参天地,赞化育,然后为功用之全也。”(《白鹿洞志》)
“赞”具三义:①帮助、辅佐义,如赞助、赞成等;②主持义,如古之“赞礼”;③夸奖、称扬义,如赞叹、称赞等。
“赞天地之化育”即辅助、主持、称扬天地之化育,就是将我们内在的心体、性体自发而出的道德之创造,与天地之化育(创造)贯通相应,融合为一。天地之化育与个人之道德创造本来即一。心体、性体在天地间,即表现为生化养育万物;心体、性体在人际间,即表现为一切道德创造和道德行为。故吾人之道德创造与道德行为,本来就是天地生生不息、化育万物的一部分。在儒家,道德秩序即是天地秩序,天地秩序即是道德秩序(天地是依循着道德法则而化育万有的)。
“参”者,三也,意为如此之人,可与天与地鼎足而三。天地为化育创造之源,与天地鼎足而三的人,同样是化育创造之源。“可以赞天地之化育”之“可以”二字为假设语,意为如果我们对内在的心性不限、不束、不塞、不离,反而时刻扩充之、彰显之、显扬之、贞定之,如此则可以达至“参天地,赞化育”之圣贤化境,以圆满地实现亲民爱人之道德创造与道德行为。
亲民即化民
亲民即化民。此“化”字有教化、转化、通化、感化以及化境之化义。
教化者,以古圣先贤之思想和德行,教导民众,令民众生有所由,死有所归,言行有则,创造有源,所谓化民成俗者也。若此,则民风归厚,文明畅达。
转化者,将一切世间不平、气质之偏、本能兽性(生物性)、物欲之私、自我无明、虚假幻妄、暴戾邪魔等,皆正之以心性之光明而扭转之、化除之。
通化者,将一切身心痈疽病患、社会颠倒混乱、天地晦暗失常,皆以心性之自然、自律、自明、自足、自生等之力而畅达调适之。
感化者,“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周易·系辞传上》)。寂然不动者,心性为体;感而遂通天下者,心性为用。心性既为体亦为用,心性全用为体,全体为用。圣贤者,心性之化身也。圣贤以心性之自然、自律、自明、自足、自生等之力,于内而为形体精神、言行举止,于外则感物化民。
“夫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孟子·尽心上》)意为,儒家之君子或圣贤,其为道德之化身、心性之化身,他们的思想言行所被之处,身形举止所至之处,一切人与物,无不感应而转化。虽千万里之外,或千百年之后,随感赴应,无远弗届。
佛家称此心性之自然、自律、自明、自足、自生等之力,为佛力,为法力,为般若力,为三昧力,为大悲力,此力最为不可思议,神鬼莫测。佛家又称此力为“加持力”,加持力通俗地讲,就是影响力、感化力。在此加持力之影响下,一切不正之事物,悉皆归正;一切贪嗔痴,在此加持力感化下,悉皆转化为戒定慧。
文字丨摘自潘麟先生著作《〈大学〉广义》,复旦大学出版社,2015年8月;美国学术出版社,2019年3月
图片丨印立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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