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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访谈] 青年画家米巧铭对话著名艺术评论家邵大箴

7 已有 4578 次阅读   2015-08-12 14:56   标签Microsoft  normal  评论家  style  title 

 

     【访谈】青年画家米巧铭对话著名艺术评论家邵大箴

  

      邵大箴1960年毕业于苏联列宁格勒列宾美术学院。历任中央美术学院教师、美术史系副教授。长期从事西方美术史和中国现代美术的研究,在研究中大办培植中国现代美术,力促中国美术形态从传统走向现代,其中对西方现代美术的发展及中国当代美术研究尤为深入,成就卓著。在国内外学术界享有极高的声誉,堪称为美术界泰斗级的美术理论家。


  米巧铭毕业于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油画系,萨卡洛夫(现尤里.戈留塔)工作室研究生,在俄罗斯七年的留学时期里她被称为“涅瓦河畔的中国玫瑰”,受到院校教授的充分肯定,并以满分毕业于著名的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2013年,米巧铭成功的在联合国举办了个人油画展,展出了她创作的《京剧人物系列》油画,并被联合国收藏。同年,她成为中国美术家协会最年轻的会员之一。在今年刚刚结束的春季拍卖会中,作品《京剧人物系列春香》更是以120万的高价卖出,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和纯熟的油画技法,受到了市场和藏家的追捧,成为80后青年艺术家中的一颗新星。



  近日青年艺术家米巧铭专程拜访了老一辈美术理论家邵大箴教授,作为时隔数十年的列宾美院校友,米巧铭向邵先生虚心请教了他对自己油画作品的意见,并就中西方美术的发展与当代艺术现象进行了深度探讨。


  米巧铭:邵先生您好,我2005年考入列宾美院,您是1955年在列宾美院学习,数十年间我们作为不同时期的两代人先后到列宾美院学习,您认为苏联和俄罗斯美术对中国美术来说意味着什么?曾经中国美术的发展极大地受到了苏联和日本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年代的转换,他们对中国美术的影响有什么变化呢?


  邵大箴:对,中国的艺术很大地受到俄罗斯和法国艺术的影响。在20世纪初期,尤其二十年代三十年代,中国派到日本的留学生很多,但是中国艺术受它的影响比较少。尤其是油画,因为当时日本的老师基本上也都是从法国学习的油画,所以严格的来讲,中国的艺术是法国和俄罗斯的艺术。但是中国画虽然没有受到日本的影响,日本对中国画的研究却是走在中国前头的。


  俄罗斯艺术对中国艺术的影响可以说是非常之大的,这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当时两个国家的政治体制和意识形态相近,都是社会主义国家,这是第一点。第二点,在1949年之后,中国和西方的联系割断了,国外艺术传来的方式主要是通过苏联。俄罗斯的油画艺术实际上是西欧体系的一部分,他的体系是从法国、意大利引进的。俄罗斯艺术的十八世纪、十九世纪初期,就很明显是受西欧的影响,比如当时的伊万洛夫,或者博迪洛夫,当时虽然已经有俄罗斯民族文化的特点,但是还不鲜明。经过十九世纪,艺术与俄罗斯的现实生活、社会变革相结合,尤其是十月革命运动,他的艺术发生了改变。到十九世中期,俄罗斯油画明显的显示出自己的民族特色,包括这个时期的音乐、戏剧都反映出是俄罗斯艺术的高峰时期。这个时期的艺术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受到西方的影响,而是呈现出自己的民族特点和民族文化的面貌,与当时法国写实主义、浪漫主义、古典主义、印象派都是有交流的,已经形成自己的民族画派,像他的文学、音乐、戏剧一样,都形成了自己的体系了。这个体系对中国艺术的产生影响的原因,有政治体制的关系,也因为中国与西方交流受到了限制,只有通过苏联艺术才能与西方艺术交流。苏联艺术对中国艺术最重要的影响就是技巧、油画的色彩以及为“人民大众服务”的信条。所以说苏联艺术最重要的特点就是“现实品格”,用艺术流派来说就是“现实主义”,实际上就是关注现实生活,表现人与人之间友好的关系,显现大自然的风貌和社会生活积极的一面,这是苏联艺术给我们的印象。这个印象是符合1949年以后中国社会发展的需要,即表现对社会的热情,表现人与人之间的和谐。


  但是有一点我们学的不到家的地方就是,俄罗斯的艺术在18世纪开始到十九世纪二十世纪有三百年的历史,这个三百年的历史,它最值得我们珍贵的就是就是人文精神,从对人的关注,到人性、人道主义的关注,这点我们学的不够。因为1949年我国的政治比较左,意识形态比较左。有人说中国艺术是受苏联的影响左,不是!中国本来就左,我们共产党当时的革命政策、文艺政策有左的一面,这种左的一面使我们的艺术呈现这样的面貌。当然苏联的40年代50年代美术也相当左,但是没有中国的僵化,尤其是中国文革的那段时期。所以我们讲中国的艺术受到苏联的这样那样的影响,所以有许多不足,实际上不是这样,中国1949年之后的艺术左,是要和大环境联系起来的。当然苏联艺术也有左的一面:只重视题材,不重视形式语言。这对我们也有影响,但是你到俄罗斯学习,会注意到,俄罗斯的艺术从1917年之后,虽然是表现革命题材,但是大多数艺术家都坚持人文主义的立场,坚持人道主义的立场,坚持对人性的关注,这个是我们中国所缺少的。


  米巧铭:在列宾美术学院学习期间学院严谨的教学,繁多的解剖、透视等考试和高强度的基本功训练,对我的影响很大。但是现在我更倾向于探索自己的风格,我现在画的这种风格就是一种中西结合的方式,但这一直是一个很有争论的话题,从上世纪初就开始,您认为放到现在是否依旧有讨论这个问题的必要性,您怎么看待中西融合这种风格?


  邵大箴:我写过一篇文章,就是专门谈中西融合。20世纪中国文化艺术的主流就是中西融合,这点有人反对我的意见,说中西融合是个伪命题,但这是一个真实的历史,一个真实的现实,你想我们现在生活中的哪一点不是中西融合?马列主义到中国,并和中国的实际相结合,这不是中西融合?虽然我们中国不实行西方的议会制,但是我们人民代表大会不也是受西方影响,这难道不是中西融合?受西方影响,但是我们中国有我们自己特色的体制,我们不实行西方的议会制,但是我们受到西方的影响,这就是中西融合。


  中西融合不是将两者嫁接起来,凑合在一起,不是!而是把西方的东西与中国的现实的需要融合起来,与中国的文化传统融合起来,这叫中西融合。有人讲中西融合不是中西嫁接吗?我们是要形成自己有中国特色的文化意识形态,就比如我们的油画是从西方引进的,但要在中国的土壤上生存,必须吸收中国土壤的资源,让她成长开花结果,这不就是中西融合吗?所以不要把中西融合看成简单的中方、西方的东西放在一起,不是!是要把西方的东西拿过来为我所用。


  那么中国画是否也一定要中西融合呢?中国画可以不中西融合,不吸收西方的技巧,来按照传统的方式来画。当然也可以吸收西方的观念,将西方的写生、素描、速写,与中国的笔墨结合,这也是一种中西融合体的绘画。所以你画你的京彩,也是运用中国画的渲染的方法,吸收水墨的技巧,这完全是可以的。但是你要保持油画的特点,像跳芭蕾舞一样,中国跳芭蕾舞他可以吸收一点民间的舞蹈的特点,但是不能离开“脚尖”,不能离开芭蕾舞的特点。油画也是,油画最基本的造型结构、色彩不能丢掉。把你的京剧系列画成和水墨画一样,那就不是油画。既要是油画,又要吸收中国画的技巧,这是中西融合的应有之意,是中国艺术家在作画。


  米巧铭:您曾说“20世纪中国油画的主流面貌是写实主义的,写实主义之所以流行,是因为变革中的中国社会现实的需要。”那么您认为现下中国社会现实迫切需要的是什么样的艺术?


  邵大箴:写实主义或现实主义不论在西文还是在中文的艺术词汇中,都有两层意思:写实的方法和现实的精神。这个来自于西方的词语,在20世纪之后传到中国,广泛运用于文艺理论与批评之中。两层意思在西文中都用一个Realism来表示,在中文里则用“写实主义”与“现实主义”分别来加以表达。当然,这两者之间有一定的联系,因为现实主义的艺术一般是用写实的方法来表现的。采用别的方法,如用象征寓意的或抽象、荒诞语言的艺术,即使有现实的品格和精神,常常被归入到别的主义里去。


  20世纪以来,我们先后提倡过现实主义、革命的现实主义、“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方法。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普通接受的观念是人类艺术史贯穿着现实主义与反现实主义斗争,还用西方流行的现实主义原则去衡量中国传统文人画。在那样一个社会面临重大变革的时代,忧国忧民的仁人志士深刻反省国家、民族衰败的原因,希望以西方的民主和科学来振兴中华。当时的艺术先驱们引进欧洲油画有两个目的:让它在中国这块土壤上扎根、开花结果,用这种语言来反映中国社会现实,推进社会的进步,建立中国的油画学派;从西方写实的油画艺术中吸收养料,以改良中国艺术。


  现在我们新时期的艺术是多元化的,这表现在艺术以风格的个性化和表现手段、技法的多样化来表现表现多元的观念,所以我认为只要是有“现实品格”的画不论是写实的、表现性的、象征性的、写意的、抽象的,只要是有现实品格的都是符合中国现实需要的。什么叫“现实品格”?就是艺术与现实社会有联系,与大众有联系,而不能脱离大众的需求,这就是有现实品格的,所以这路就很宽。


  现实主义艺术具有的关注社会现实和关注人生的品格,有永恒的价值;它采用的是易于大众理解的直接写实手法,是艺术创作中的重要方法。当然,现实主义不是一成不变的法则,它有一定的原则和规范,但它是一个开放的、发展的体系,它不断从社会现实中吸收养料,从新的艺术实践中撷取能够补充和丰富自己的经验。


  米巧铭:您曾说“中国美术的多元化局面逐渐形成”,请问您认为我们应该如何适应这让人应接不暇的多元艺术的冲击,当代艺术家应怎样适应这派别林立的艺术潮流,并立身其中?


  邵大箴: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艺术家一定要有主见,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这理想与追求需要一意孤行,认定自己的目标,不要朝令夕改。比如你要画京彩系列就要认认真真地在这方面作深入的追求,要挖井挖的深,不要追求时尚。时尚是一种好东西,但是时尚也要分析,因为有的时尚就是一阵风就过去了,有的时尚可以留下它的可以让人回忆的,让人记忆的,可以延续下去的一种思潮。所以不要赶时髦,画要与时代相结合,与社会相结合,但是不要赶时髦,这是我们的坚持多元化,多样化的过程里面,对青年艺术家来说要坚持自己的方向!


  米巧铭:有人认为抽象是中国水墨画最后一个高峰,没有超出西方抽象主义和抽象表现主义的语言模式,对此您怎么看?


  邵大箴:中国画的抽象艺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看到很多高峰。比较好的就是赵无极,他用油画颜料或画画的材料画的抽象画,确实是达到一定的高度。中国画不是抽象艺术,中国画是“抽象性”的艺术。有人说中国的书法是抽象,不是,中国的书法是“抽象性”,是“意向”,中国画是介于“似与不似之间”的一门艺术。“似与不似之间”并不是抽象,但他是有抽象性的。中国的书法就是很有的抽象性的,但你不能说中国的书法是抽象性的艺术。但是中国的草书,它确实是相当抽象,但也有字的含义,有研究的人能看懂。虽然一般的大众看不懂,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是抽象主义的艺术,所以中国的艺术是意向性的艺术,也必须在意向性的道路上发展。


  米巧铭:您怎样看待艺术批评和美术史论在艺术市场和美术界的地位和作用?有人说当下的艺术批评力量日渐衰微,您怎样看待这个问题?有不少艺术家发表声明声称自己不承认“第四代批评家”的“广告牌批评”,您对此怎么看?


  邵大箴:艺术批评应该是多样性的批评,可以是品藉,也可以是一种讨论当前艺术方向、思潮方面的批评,并不单单是否定。现在对于具体艺术人和现象的批评少了,就认为艺术批评不发达,也不是这样的,但是现在艺术批评也存在问题。现在的评论文章写的也很多,但是很多评论艺术家往往不指出,艺术家的特点、长处,我认为分析一个人我们不能只说问题,更应该说这个人的特点,这特点里就包括他的长处和短处。尤其在艺术的传播过程中,批评家的文章不能只说好话,而是要准确指出这个艺术家的艺术创作特点,而不是单纯的为他捧场,这也是一种艺术批评。“第四代批评家”也就是年轻的艺术家不被人承认,当然这个也不能一概而论,年轻的艺术家也有优秀的,所以我觉得不能绝对了。


  米巧铭:您怎样看待八十年代中期的“新文人画”潮流?


  邵大箴:新文人画这个词最早是出现在台湾。台湾70年代就有新文人画,我们是在80年代下半期,85新潮之后,才开始出现新文人画。中国的新文人画是想批判前卫思潮,批判85思潮,因为85思潮它否定传统否定文人画。新文人画就是强调文人画这个传统可以被继承,强调笔墨、意境,强调神韵、写意这都是他的特点。新文人画是一种复归,是对激进主义思潮的一种反驳,一种间接的批评,但他的不足在于,提出新文人画的本意是好的,这些画家对于传统的关注是值得鼓励的。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画家都有文人的修养,文人画要讲文人的文学修养、文化修养、艺术修养,还包括笔墨修养,有的画家这方面比较好,但并不是所有画家都能达到新文人画的内在要求。


  米巧铭:从“85新潮”、“星星画会”到秉承“中国画现代化”的吴冠中赵无极,再到现在的实验艺术、观念艺术,您认为我们怎样理解艺术的“现代性”这个概念?


  邵大箴:“现代性”这个词是一个西方的词,“现代性”是什么意思?就是说艺术要与现代相结合,与现代社会、现代的人民大众的生活,或者现代人们的思维,现代的科学技术相结合,这叫现代性。由于我们正在建设现代社会和走现代化的道路上行进,我们就无法回避现代性的问题,只是必须明确中国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现代性。我们不能照搬西方现代性的标准,“现代性”是与现代社会物质环境相适应的一种精神追求,一种艺术的审美追求。西方的现代主义不是西方的唯一方向,中国的现代艺术是在中国传统的基础上,也是在20世纪的艺术的基础上,逐渐形成的具有自己民族特色的中国当代艺术。这种艺术是在以中国时代特色的基础上形成的“时代性”,所以不要用西方的现代性来解释中国的现代艺术,那这样一解释就是抽象主义才是现代性,否定传统才是现代性,这是不对的,中国艺术从传统出发,从民间艺术出发,从大众艺术出发都可以作为现代。“新”,关键在于要求作品有时代的感觉和气度,有新的意义。传统艺术内容中含有的人性、人情等,具有持久的价值,在形式上的创造也有永恒的意义,并会随着时代的变迁不断有所变革以适应新时代的审美需求。今天我们说的“现代性”无非就是当今社会的时代性,历史上每个时代的人们都要求艺术和时代合拍,反映时代的精神。只是人类进入工业化、后工业化时代之后,时代变化的节奏加速,人的异化进程也随之变快,艺术语言发生激烈的变革在所难免。我们只有认真学习和研究历史,包括现代艺术史,研究艺术创作原理,自觉地遵循艺术创作规律,才能为真正有创新意义艺术之出现贡献自己的力量。



  邵大箴先生毕业于苏联列宁格勒列宾美术学院,对俄罗斯美术理论研究与其教学特色可谓了然于怀,深刻的指出了俄罗斯各个时期的艺术特色与发展,及其在时代精神和形式语言上对中国美术的影响。通过生动的事例,剖析了中西艺术融合的应有之意,并就青年艺术家米巧铭中西融合的绘画风格给予了鼓励与支持。邵先生轻言轻语又思维敏捷、条理清晰,时不时的抛出连珠的妙语,对一位在油画领域崭露头角的年轻画家的淳淳教导,又让人感到随意又亲切,充分体现了老一辈对新生代艺术家的鼓励与关心。通过这次的学术探讨,使青年艺术家米巧铭受益匪浅,不仅是在艺术理论上有了进一步的深刻理解,同时也将以更自信饱满的艺术热情投入到艺术探寻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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