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作赏析] 艺术先锋 | 杜安·凯瑟：来自2004年的网红鼻祖

几乎所有画手都无法摆脱拖延症，非要在观众们千呼万唤下才吝啬地画一张。如果某天他突然洗心革面，开始勤奋打卡，一天一张画，你会有何反应？惊喜之余，你该感谢一天一张画的鼻祖杜安·凯瑟（Duane Keiser）。

Avocado with Spoon, oil/canvas, 56" x 52"

早在2004年，身为弗吉尼亚里士满大学副教授的凯瑟为了锻炼自己绘画的纪律性，在当时最大的博客网站上创建了一个新账号，开始了自己的“一日一油画（painting-a-day）”计划。（博客这个词过于古早，毕竟那时离Instagram的出生还有六年）

sunflower from 'painting a day' series

“我想给自己设定一种仪式感，每天随性创作一幅画，不是为了别人的委托也不是什么功利性的目的。”凯瑟的油画肩负着日记的使命——就像在一幅画上盖上一个时间戳。或许是这天的风特别温柔，阳光正好，切的牛油果颜色也分外诱人，一击即中文艺青年的柔软情绪。于是这些生活里的细枝末节就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凯瑟的博客上。人的记忆会淡去，但某个时刻对生活的心动被画保留了下来。只要在博客上翻阅，某天就能被柠檬水、花束或是鸟巢触发记忆。

blueberry from 'painting a day' series

说起来似乎有点没见过大世面，当时尚处博客时代的凯瑟对于被围观画作这件事有些激动：“这件事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每天早上醒来，画一个鸡蛋，然后把它贴出来，然后印度的某个家伙会给我发电子邮件；我完成一幅画后几分钟内，世界各地的人都在看这幅画，这也太刺激了。”

lemon water from 'painting a day' series

土归土，凯瑟称得上是第一批社交媒体产出的艺术家了。迷人又丰富的绘画风格和一日完工的能力，再加上英明的网络营销思明，使他在“一日一画”计划上大获成功。当时许多试图模仿他的画家都失败了，他们要么是缺乏互联网思维，要么就是少有远见和技巧。

doughnuts from 'painting a day' series

所以在凯瑟身上你可以看到现今造星及营销手段的雏形。虽非本意，但在每日的画里凯瑟无形间在自己的生活上空落下一个完美的晕影：最不起眼的物件被油画捕捉，光影的调和对其注入灵魂，呈现出日常生活十分诗意的表达。做个不恰当的类比，凯瑟为那些【为了卖货，将自己的生活用滤镜和奢侈品堆砌得十分富贵的网红们】提供了发家的思路。难能可贵的是，他不仅是一名出色的画家，还能让属于艺术家的大脑与普通人的中枢神经相连，在早期就抓住了网民们的关注。

cat screened porch from 'painting a day' series

十五年前的上网环境远比当下干净简单。我们对网红们心知肚明——名声与能力完全是两件事。从前并没有数据流量这回事，凯瑟再如何有远见卓识，他走红也全然基于出色的绘画。

Futon from‘Long Looking’series

师从雷蒙·贝里（Raymond Berry），凯瑟画中大多数主题都可以追溯到在伦道夫-梅肯学院就读的那些年。校内的步厅是对凯瑟影响至深的秘密基地。步厅建于1876年，在凯瑟尚是一名学生时，二楼和三楼均处于废弃状态，一楼也只不过是差强人意的办公区。但这些房间空旷，伴随着高高的天花板，日光能够通过高大的玻璃窗照亮整个空间——于是这样一片近似烂尾房的废墟，神奇地拥有了大教堂般的光辉。而楼上废弃的实验室里，黑板上仍然写着化学公式，到处都是旧的试管，偶尔还能找到一些干尸标本。

St.Ann's from ‘Long Looking’series

凯瑟在老师的授意下得以在步厅内夜以继日地练习绘画。在常人只会觉得破败甚至是阴森的大楼里，他看见了伦勃朗、约翰尼斯·弗美尔和爱德华·霍普。直入室内的光线不断改变着空间，激发了凯瑟对白昼和黑夜的迷恋。正是在这里，他开始理解法国哲学家加斯东·巴舍拉（Gaston Bachelard）所谓的“空间诗学”。在步厅，他开始创作一些小题材画，画的是阳光穿过开裂剥落的墙壁时的情景。这项练习最终发展成为凯瑟的每日绘画计划。

broken egg from 'painting a day' series

在凯瑟看来，他对于小题材绘画的选择使他在更大的作品中获得了更多的自由和灵活性，以至于两种绘画模式之间的界限已经模糊了。他喜欢的许多伟大绘画作品都有这两方面的特点：《宫娥》（Las Meninas）如此逼真的一个原因是，委拉斯凯兹（ Velázquez）可以在快速与缓慢、细致与粗略之间无缝切换，使画作经得起大体上的视觉感知和细节审视的考验。

grapepbj from 'painting a day' series

除了步厅，凯瑟还是在学校附近农场的常客。农场远离大路，坐落在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农场主非常慷慨地允许学院在这里举办绘画课。不难想象，画家就是安静地坐在田野间，注视着不远处被树木们规律隔开的小型水域，落下生动的画笔。

persimmon branch from 'painting a day' series

凯瑟的实践没有止步在只是画些寻常的静物上。某天他发现即便画的是一扇普通的窗子，窗外窗内的景象也永远在细微地变化着，墙上的光线，或者窗外的树木。于是一旦出现令人心动的改变，凯瑟就会把已完工的画拿下来，将变化画进画里。直到某天他意识到这成了一幅完全不同的绘画——开始是寂静的寒冬，最后生机勃勃的春季降临。他开始画流动的现实，由此对画不断进行修改。这种绘画方式叫作原画再现（Pentimento），指的是艺术家在作画时做的改动，表面的绘画下面隐藏着原画本身。起初这种修改式绘画的确令人觉得乏味且迷惑，但越是画到后期，凯瑟在这个过程里看清了画的表面是如何形成的，原画再现的手法逐渐成为短暂和变化的视觉隐喻。观众在看到这样瞬息即逝的画时，随时处在一种变动的不安里，这要比单独的一系列画呈现变化要来得冲击得多。

Studio Window OIl/PANEL, 10" x 8," 2011-2019

比起每天叫嚷着坚持打卡实则三天劝退的大多数人，从2004年起，现年53岁的凯瑟已经坚持“一日一画”15年，直到今天还在他的博客网站更新画作。虽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一天一画，因为计划持续了大约一年半的时间，凯瑟也有过短暂的时间停下手头的计划，去做其他项目或者重新整理思绪。

Main Street Station from‘Long Looking’series

从某种意义上说，凯瑟的画作将艺术也送进了大众的家中——他的画可以通过eBay购买。这使凯瑟得以脱离传统画廊的限制。不仅是艺术收藏者，还有许多第一次购买艺术品的人，他们想把有意义的漂亮画作带进自己的生活，然而这个时候价格也会成为重要的考量因素。凯瑟完全可以满足他们的需求：在家里挂一幅小蛋糕/蓝莓/桃子油画也很棒。这完全有助于培养新一代的艺术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