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国美术馆二楼展厅里人头攒动,这其中也不乏往日里爱他、敬他和妒他的朋友们,人们似突然发现了宝藏似的流连于伯安先生的作品前,为这一幅幅气势恢弘,充溢着荒寒或热烈,沉雄或冲和的画面所震慑。透过画面,人们似乎能听到一种回荡着悲壮之美的旋律贯穿着时空。而此刻,我分明感觉到伯安先生就在这儿了。对于人群的赞叹声,伯安先生也只是淡淡地笑,就如他生前。
从伯安先生的作品中,我所为之感动的并不在于技法的纯熟与造境之完美,而是他的作品中充满着的沉重与悲悯。这些作品甚至可以触及到人们灵魂的深处,如此悲美的画面昭示在人们的面前,只是在平素并没有太多的人能觉得,就如在这个画展里没有人感觉到,悄悄地处在这虚空里的伯安先生的魂灵。我相信他在创作太行系列的组画时是充满着慈爱与怜悯之心的。正如他自己在一篇文章中写到的:“……太行是一个多见土石少见人的世界,这里的人们祖祖辈辈与山厮守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漫长的岁月已将躯体融入了山的厚实、山的浑朴、山的胸怀、山的性格……”相信伯安先生在做出以上对太行人赞许的同时也曾深深地感受到了太行人之沧桑,甚至寂寞面对荒芜之境遇。不然伯安先生又何以用似罗丹的率意与放纵,巴巴的生拙与辛辣,梵•高的悲壮与热情,柯勒惠支的沉痛与质朴般的画风去描绘他们呢?
伯安先生作品的主题大都有一种激情沉静之后的冷冷调子,如一个人在漠北独对残冬的冷月。在他率真与通达恣肆的笔墨表象之下,似乎还有一种更加神秘与不可测度的对生命超越的理想,而这种理想或者说理念又通过特定的时空效应,通过蕴含着光、色、声、息的近乎黑白的画面,无声地笼罩着观者的情愫。这便与《走出巴颜喀拉》一类作品的主题有关了。在这里,伯安先生通过精纯的笔墨造境,以其质朴的近乎原始感的粗放而有力度的线条挥写,沉着痛快但却不逾越特定的造型尺度。从伯安先生的这组作品中,人们能够感受到佛国的虔诚与肃穆;生的沉重与现实表象之下的悲凉乃至于哀伤。那是画家站在历史与未来、现实与传统的交叉点上的深沉地思索,是画家在阅历了人生境遇中的种种不平与苍凉之后,对于浮躁与喧嚣的理解。在伯安先生的画面中,我看到的不再是通常画家笔下那种渴望燃烧的热情与理想,画面上有力度的线的运用和强烈的明暗所构成的庄严与纯净之境,也不仅仅是对强悍的英雄主义式的描述,而似乎更有一种宗教意味的表述,由此来唤醒人们对生存意义的思考,且充满了悲悯的关怀。他的艺术风格是透过感情向心灵直接的呼唤。《走出巴颜喀拉》是伯安先生生命之交响,是他寄寓于现实之外的浪漫与理想主义之外观。而伯安先生也在他极度投入的状态之中消失了自己的生命,他将自己最为美好的艺术献给了人们,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的死是美好的、圣洁的。因为他在完成了作为艺术家对生命永恒的竭力沟通与深层关注之后;在做出了他对天空与净土、历史与现实生命冲动的激情与悲壮之后;在做出了对人性与神性、自然与绘画之间的某种同构之后,终于超越了他生前一直无法摆脱的桎梏。
伯安先生,走好!
本文写于2000年7月,节选自《沧海一粟》第一辑 话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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